第十六章 菩提小庙
这寺庙老远看去并不如何金碧辉煌，直到我跟着师傅沿着山路一直走到近前，也看不如这哪里像座寺庙，说难听点，简直可以用破烂形容，整个寺庙全部是用灰砖建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灰砖缝隙之中已经泛出青苔，朱红色的两扇木门开的大大的，好像刚刷过油漆，此刻鲜红如血，配上这破烂的墙壁，有些不伦不类。门口有一片开出来的土地，种着一片蔬菜，而从木门里面张望进去，首先看到的则是一座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也只是一座类似大殿之类的瓦房，里面供奉着一尊已经褪色的佛像，佛像前放着一些打着补丁的蒲团，三个和尚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大殿两侧则是两排同样破烂的房屋，房门紧锁，看样子应该是这些和尚居住用的，而大殿旁边有个圆形拱门，通往后院，不知道有些什么。 我注意到这三个有些奇怪，最前面一个年纪看起来应该有六七十岁，头发胡子都有些发白，同样穿着破烂的黄色僧袍，而后面两个年纪则小了很多。靠左边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穿一灰袍，此刻正在虔诚的诵经礼佛，而他旁边同样穿着灰袍的小和尚则只有七八岁，看起来和我一样大小，双手合十，可一双小眼睛却贼兮兮东瞅西看，等看到我们一行人时，好像看到鬼一样，吓的小脸一白，立刻转回头去叽里咕噜的念起经来。 师傅被这家伙乐的呵呵一笑，转头朝枯荣和尚问道： “还说我，你不也偷偷收了个徒弟么？” 枯荣哈哈笑笑，朝那小和尚吩咐一声。 “智光！过来！” 小和尚苦着脸转过头来，老大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师傅，这才磨磨蹭蹭的朝这边挪动脚步。等走到近前，我才看到，这家伙不看不注意，一看吓一跳，刚才坐着，又被宽大的僧袍遮住，根本没发现，这小家伙竟然和三皮一个体型，只是脸没三皮那么胖罢了。 “这是你老鬼……算了，你就喊叔叔吧。这位是你的小鬼弟弟。” 小和尚智光听完师傅介绍，转头打量了我们师徒两眼，接着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鬼叔叔，鬼弟弟好，然后竟然把小手朝我师傅伸了出去。 “果然和你师傅是一丘之貉！” 师傅笑骂一句，摸了摸小和尚智光的脑袋，从宽大的袖口摸索一阵，竟然掏出了一颗风干的桃核，接着故作高人的模样，竟然吟了一首诗。 “不沾大杀戮，心存小慈悲！这核子对你还算有些用处。” 这小和尚智光接着竟然……竟然不知羞耻的把手朝我伸了过来。这一幕让我立刻想起了三皮，我们平常无聊时就会问对方要吃的，也是这么大咧咧的伸出小手，而对方总会给要的人提出一个小要求，就比如…… “叫声哥哥，给你糖吃！”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从口袋摸出一块大白兔就这么拿在半空，而小和尚智光明显受不住诱惑，老牛般的嗓子就叫开了。 “哥！哥！” 这副场景愁的枯荣和尚直跺脚，等想出声教训时，智光和尚已经拉着我跑远了。他可不管谁大谁小，有糖就是哥，准没错！不过转头再看，枯荣和尚放下背上的包袱，朝师傅可怜兮兮的一摊手说道： “我没骗你吧，你也看到了，我这徒弟看到一块糖都能成这样，哎……是真穷的揭不开锅了，要不我也不会去打劫一帮小辈。哎……我这几个徒弟可不比你啊，你有神算子专门给你做后勤队长，我呢，我这两个弟子倒好，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让他们下山去化缘，差点没饿死在路上，见人除了阿弥陀佛再没第二句话。好像开口要东西能要了他们命一样。” “你也别发牢sao了，谁让你当年不告而别的，埋头苦修！要不然能成这幅田地？” “当年？当年如果不退出怕早就死了，我修的是枯荣禅法，虽然命长一些，可怎么也挡不住当兵之祸！谁像你一样，刀砍不伤，枪打不烂的，不过你也没落好，最后还不是被最怂的李家给打趴下了嘛。这些年我可都听说了，当年你的功绩全被人领了，还成了人人眼里的凶神！哎？说说？你后来又咋是被招安了的？” “说什么？说我怎么怎么惨？” 这两位絮絮叨叨直说到大中午，头顶的太阳晒的老和尚头顶直冒油这才罢休。 老和尚把脚下打劫来的大包袱轻轻一踢，吩咐一声，自顾自的拉着我师傅就去了左手边的屋子。 等年岁大的那弟子端来两杯茶水，关门出去，枯荣老和尚这才接着开始絮叨起来。 “怎么着？我看你收的这个弟子不凡啊？想报仇？” 师傅刚喝了一口茶水，听了这话差点没呛的吐了出来，放下茶杯，这才解释道： “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还记什么仇，要想报仇我随时就能灭了李家满门。” 谁知道师傅一句玩笑话，枯荣老和尚听完却是认真的点点头，而后又有些敬畏的摇摇头道： “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看不透你，当年那场浩劫，要说起来，我们现在活着的几个老家伙，包括那姓李的，可都是靠你才活下来的。现在天下太平，我们两也相交快一个甲子了，还不打算说说？” 师傅呵呵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打量起枯荣和尚来，直看的枯荣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说道： “你也看出我今日来的目的，你能答应我，我就给你一点提示。如何？” “老家伙，我不答应你你就能干休不成？得了，也算我和那小子有缘，这串十二舍利珠就给他吧。说吧？我可好奇了几十年了。” 师傅哈哈大笑，接着用食指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明’字，而后又用黑袍一拂，桌上字迹立刻消失不见。 枯荣和尚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吃惊的指着师傅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好像终于回魂一样，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师傅呵呵一笑，淡淡开口说道： “出家人牛鬼蛇神都见过，还没见过一个死人吗？” 枯荣和尚又是一惊，申请肃穆的双手合十，对着师傅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才恢复了一些镇静，师傅却又开口说道： “我看你这弟子也是不凡，怎么着，这么多年的苦修，也动了红尘的心思？” “哎……不瞒你说，虽然我修的这枯荣禅法能比常人多活一些岁月，可毕竟也逃不出三界之外，只怕……” 说到这里，枯荣神情凄凉，不过叹了一声之后又恢复了过来，接着继续说道： “我这前两个徒弟虽然也有一些本事，可这脑子除了阿弥陀佛就再无他物，这菩提寺指望他们怕是没戏了，我不怕走，就怕走了之后他们两个饿死在这佛前，岂不是我的罪孽？现在，我也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到这小家伙身上了，我不知道他能把我这一脉发扬光大，只盼望他能入世救活这座寺庙，洗刷我的罪孽！不过这小家伙的确是天生修佛之人，生来具有不坏之身，虽然比你徒弟差点，可如果潜心打磨的话，到时候也不一定输给你徒弟。” “你想让他入世？就不怕李家……” “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看到你这弟子嘛，也就不怕了。这天灯命可是个大麻烦，即使你拿了我的宝贝，也只能镇住他三五载岁月，到时候麻烦自然会找上门，我把徒弟放在他身边，也算顺了天道，就让这只胖飞蛾去扑你家徒弟的火苗吧！有你照看着，比我强！” 师傅难得的没有开口反驳，而是认真的思索一番，然后认同的点点头。 “他的路由他走，我们这些做师傅的，照顾不了一辈子，只能趁现在还有时间，多给他争取一点保命的手段罢了！” 枯荣大师听完身子一颤，颤声问道： “你……” 师傅点点头，算是默认，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的我，已经被叫智光的小光头拉着跑出了寺庙，顺着山路一路疯跑，他给我摘了很多我没见过的野果，我给他从没来没吃过的糖果，那时候只是小孩子，并没有大人世界里那么多小心思，只知道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天天玩就是好的。 每天早晚，我会在院子中念诵镇魂诀，而智光则念他的金刚经，我练的控气控血之法，他修的金刚不坏之身。 闲暇时间，我们则会在整座山上来回乱跑，一路上洒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这一待，就是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临走时，我把身上带来的糖果都给了他，他则给我摘了满满一大堆各类野果。 他和师傅站在门外朝我挥手，脖子上挂着我师傅送他的桃核，我则带着他师傅送我的一串手链，十二枚黄木圆珠，各个大如拇指，上面雕刻着我从没见过的十二尊佛像。 走了好远，我还能听到智光站在山上朝我喊着什么，只是听的不是很真切。看着我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师傅第一次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安慰了我一句。 “走吧，以后你们还会见面的。” “是真的吗？” 直看到师傅点头，我才重新换上笑容。 我们下了山后并没有多待，中午到附近的镇子吃过午饭，搭了辆牛车直到天黑才赶到县城，又买了火车票连夜去了重庆，等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仍然是师傅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背着下了火车。 吃过早饭，师傅带着我漫无目的的开始在繁华的街道闲逛起来，给我买了一套衣服，又买了一堆小吃，这时我才发现，这里的街道竟然比我们县城繁华太多，各类店铺沿街叫卖，好不热闹，而又一想，自嘲的又笑了，毕竟我待的地方只是一个县城而已。 跟着师傅后面我是只顾上吃了，也不管师傅在街道里瞎晃悠什么，足足等日头斜了，师傅才好像来了精神，拽着我的小手，七拐八拐的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巷子。 师傅好像很熟悉这里，也不挑路，穿过几条巷子，带着我不多时，就站在了一间名叫平安茶楼的门前。 这茶楼装修相当精致，外面的门是磨砂玻璃的，四边用锃亮的铜皮包了边，老远就能照出人的影子，楼高两层，两层中间位置挂着一副大小适中的牌匾，黑底金字，好在这字我都认识，从右往左，依次为平安茶楼！ 我注意看了四周一眼，发现这条街道十分僻静，街道也很窄，附近的一些店面也大多是卖一些杂货和一些小的日用商店，而这茶楼开到这里却是显得有些古怪。 看了眼师傅，师傅却已经推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