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6章 长孙无让(下)
姜泰匆匆迎出厅堂,却见雪地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蹒跚着走来,这人,竟然就是长孙无让。 长孙无让远比姜泰想象中要垂老的多,他急忙走过去,搀住长孙无让,长孙无让抬眼看一眼姜泰,这个年轻英武的少年,竟然就是鲁国新任国尉,这倒让长孙无让略感吃惊,他虽然年岁已高,不过走路蹒跚倒是装出来的,此时他右手的龙头拐用力的杵着地,声音嘶哑着笑道:“莫非,您就是姜国尉?” “呵呵,长孙前辈见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已。”姜泰客套一句,扶着长孙无让慢慢走入厅堂。 杜涛慌忙倒出一个靠上首的位置给长孙无让坐下,有县府的掾吏送来一杯茶,杜涛才忙着起身介绍道:“长孙无让前辈曾出任过前朝司徒,威名远播,如今避居在我邹县,乃是我邹县之福。” 姜泰早已经知道长孙无让的履历,此时象征性的拱拱手,而后笑道:“今天请长孙前辈来,是有一事相求。” 长孙无让呵呵笑了两声,一脸警惕的问道:“莫不是请老夫去鲁县?唉……我这年岁,已经走不动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请老前辈亲自出马,督造邹县城防,虽然跑马军贺氏兄弟被困在东面的山里,但是跑马军主力不知何时还会杀来,邹县若不趁着现在巩固城防,恐怕一旦敌军大举来犯,后果不堪设想。”姜泰坦诚的望一眼长孙无让,见他眯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便又继续道:“实不相瞒,我麾下兵马,还不足七千人,鲁县守军,也不过两万余人,眼下鲁国正是多事之秋,邹县防守,还要靠邹县官军自己来完成,我虽暂时屯兵邹县,毕竟能力有限,鲁王命令一下,我迟早要挥师北进,屯军鲁城,故此……” 姜泰的坦诚让长孙无让十分满意,他右手轻捻胡须,左手轻轻敲击桌案,很有节拍的敲了一会,而后问道:“将军若想除去后患,仅仅只靠守,还不够吧?岂不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吗?” “呵呵,鲁国乃四战之地,三州交汇之处,若不立稳根基,恐怕很难一展宏图。” 听到姜泰提起一展宏图,长孙无让仰头大笑起来:“鲁王虽然就国,然人心未稳,根基未深,鲁国财力,物力,也只是够用而已,若想自强,恐怕还需另谋出路。” 长孙无让见姜泰有所顾忌,索性把话挑明:“我观将军,绝非池中之物,迟早要翱翔天际,我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愿闻前辈教诲。”姜泰拱手笑道。 “从将军围困贺氏兄弟来看,就知将军绝非碌碌无为之辈,困与伐,两者截然不同,若一味强攻,猛打,敌我损失都会很大,而贺氏兄弟虽然暂时兵败,却会更快的引来跑马军大股部队,而困死敌军,攻其心,非力战所能及,况且,困死这路跑马军,可以先声夺人,震慑兖州境内的跑马军,让他们不敢轻易再起兵锋,此乃上策。”长孙无让掠髯侃侃而谈。 这到出乎了姜泰的预料,他当初困住贺氏兄弟,并非想的这么多,而只是想屯兵邹县,与鲁王周旋,毕竟姜泰投军时间不长,军功也未必能够达到出任一国之尉,所以心中难免会有顾忌,不敢轻易信任鲁王。 此时被长孙无让说出这么多道理,不由得对长孙无让更加敬佩,苦笑道:“前辈谬赞,晚辈不敢承受。” “但是……!”长孙无让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将军已HB之功,登鲁国之尉,可知其中原因?” “唔……应该承蒙鲁王栽培。” “非也非也。”长孙无让说的兴起,摇首笑道。 他看一眼四周众人,虽然杜涛等人并非大才,但也绝不是唯利是图的小人,所以,长孙无让并不会顾及什么,直截了当的说道:“朝中政变,天下离心,又有多处藩镇公然反叛,鲁王难道就不想立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他若想图强鲁国,将军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是将军屯兵邹县,不知进取,我为将军感到惋惜。” “此话怎讲?”姜泰听出了长孙无让话里有话,急忙问道。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眼下的大隆王朝分崩离析,就连我这前任老臣,也不无感叹,只是朝中局势动荡,我料想,华妃一脉即便占住朝堂,也难久存,鲁王虽然励精图治,然SD之地,终非久战之地,若鲁王不能掌控时局,吞并宇内,必然反受其乱,祸不单行,更何况,鲁王又萧妃在京,心中惦念,必然会走极端,而将军之所以有今日之功,我料想,将军已占天时,若不就势而起,实属可惜,可叹。”长孙无让说到这,还不忘卖个小关子。 见姜泰也在低头冥思,长孙无让索性把话挑明:“姜氏一族虽然高居朝堂,世代为官,可名望,声望远不及各镇诸侯,牧守,故此,将军唯有仰仗鲁王的名望,累计军功,积攒人望,他日若能稳坐SD之地,便可徐图天下霸业,此乃天道,若天与不取,必失人望,后悔莫及。” “可……鲁王殿下。”姜泰还想再说些什么,长孙无让却苦笑着摇摇头:“老夫所虑,也只是眼下,日后如何,我不能预料。” 长孙无让又向着姜泰拱拱手:“既然将军想让老夫帮助您修葺城防,这个差事我应下了,只是老夫今日所言,还望将军莫忘才好。” 厅堂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长孙无让所言所想,都是大家所没有思考过的,而且,如此一个避居邹县的老翁,能够说出天下大势,也让众人不无感叹,有心的,自然牢牢记在心里,无心的,也就听个乐呵罢了。 过了片刻,杜涛见众人都低沉着脑袋,便起身笑道:“开宴了,开宴了,大家不妨边喝边聊。”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方才散去,宋烨邀请邹县县尉长孙宏一起巡查城防,探讨下一步的防御布置,而姜泰,始终没敢多饮,直到酒席散去,匆匆命人引着长孙无让,来到了自己在瓮城的中军大帐。 左莒早命人引燃了火盆,备下两杯热茶,直到姜泰和长孙无让纷纷到来之后,亲自把守在大帐外。 寒风凛冽,在帐内,都能隐隐听到飒飒声,而姜泰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却没有喝,又把茶杯放回到桌案上,而后看着长孙无让笑问道:“前辈今天的一席话,说的我热血沸腾,只是眼下形势不明,我还想请您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将军有话,不妨直说。”长孙无让这会也不客气了,拿起茶杯慢慢的喝着。 姜泰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说词,拱手笑问道:“前辈之前所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得,可成大事,而前辈所言我已得天时,可我,却看不到这天时的好处,还请前辈明言。”
“将军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长孙无让放下茶杯,摇头笑了笑。 他起身在帐内踱步,这一会,他已经不再蹒跚着行走了,他走了几步之后,缓缓而谈:“鲁王出京,乃是预谋已久,可鲁王为什么选择将军为鲁国尉,看似很寻常的小事,其实后面隐藏着很大的阴谋。” 说到这,长孙无让又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一脸凝重的望着姜泰,低声道:“鲁王很清楚,他若是从洛阳请兵,北军之中,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先皇也未必会同意,而将军你不同,你出身颍川姜氏,又是太子一脉的人,如果鲁王请求你为鲁国尉,先皇必然不会多疑,也正因如此,你才能一步跃上国尉一职,这也算是机缘巧合,恰巧帮你避过了洛阳那一场风波,岂不闻天时,一错而过,不再来也,将军你占据天时,就任鲁国,此地虽然四战之地,却是起步立业的好地方,所以,有利亦有弊,我倒觉得,老天对你很公平啊。” 长孙无让顿住话头,他看一眼姜泰,又道:“之所以让将军早日北上,就是希望将军能够劝说鲁王,趁着跑马军再次入侵之前,整兵备战,修甲具,屯粮草,已将军的关系,接连徐州,剿灭沛军,先稳固东线,而后北上屯兵济北国,与兖州争锋,南下可直逼豫州,收复失地,若能够占住四州之地,鲁王的大业可成,将军的功业也可成,若他日将军与鲁王产生分歧,将军尚有徐州,豫州可去,不会被困死在此,也是为将军谋一条后路罢了。” “前辈也认为,我和鲁王之间,早晚会翻脸吗?”这才是姜泰最关心的,他这几日迟迟不肯进入鲁城,就是在忧虑这些。 长孙无让很郑重的点点头:“鲁王用将军,也只是权宜之计,将军投身鲁王,也可以扬名四方,建立根基,未尝不是件好事。” “前辈这么帮助在下,真不知何以为报。”姜泰再次抱拳施一礼,以表诚意,但是长孙无让却不肯受这一礼,慌忙起身抓住姜泰的手,一脸坚毅的叹道:“我也是为鲁地的百姓着想,也想为天下黎民早日摆脱战乱而出谋,希望将军不要辜负老夫的一片诚意,如果您信得过我,当早早赶往鲁城,整兵备战,此为上策,莫要因为天寒地冻而迟缓。” “可是……贺氏兄弟还在山中,不除不行。” “老夫愿意帮将军监督此处,可留兵两千镇守要路,他们飞不出去,如果可以,老夫愿意设谋,帮将军招降他们。”长孙无让拄着拐杖想要起身,他略显疲惫的看一眼姜泰,又道:“邹县之地,乃鲁国要冲,将军修缮此城,结纳此地人心,此为上策,我父子二人在邹县一天,邹县便会已将军马首是瞻,将军大可放心北上。” “有前辈这番话,我姜泰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姜泰如获至宝的望着长孙无让,又道:“这次入鲁城,我会开府广纳四方豪杰,也希望长孙前辈能来我姜府,共谋鲁国未来。” “呵呵,老矣,老矣……!将军还是早点去鲁城才最要紧。”长孙无让已经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帐外走去,快到帐口时,长孙无让又道:“记住我的话,东吞徐州,战沛军,北夺济北,战兖州,,南可夺豫州,立根基,此乃王霸之策,他日天下,何人能与将军为敌呢?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