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入夜

    月儿被涌来的云朵藏到了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周围的虫鸣与水流声，在我说出口后，仿佛都静止了下来。身边突然变得好安静。

    我只听到凉月轻声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在追击战中，你都能够为了我豁出性命战斗。那么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将你扯进即将在尼克罗斯上演的争端之中呢？更何况，现在更多了迫击部队莫名其妙的追击。

    又是一颗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滑落，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位英雄在何处壮烈牺牲了。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死掉的时候，换来的肯定只有星星的一眨眼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迫击部队追踪，但是之后的麻烦肯定还会源源不断。这次能够全灭对方人马已是运气，下次，不知道是多少人，又是用何种方式展开追杀。和我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良久，凉月才挤出一句话：“是因为你为我奔走的时候，拿了那位贵族苏拉的事？”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出动迫击部队。”如果这种事情都要交给迫击部队来做，那么要组建一个军团规模的迫击部队才能忙得过来。

    “那是你做了什么？”

    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用伊莉雅的身份所做的一切，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你jiejie利普斯的事情，牵连到你了？”

    艾丽娜的事情？

    我一呆，在凉月的提醒之下，凯莱布突然对我的追击，以及艾丽娜现在行踪不明，这两点在一瞬间串在了一起。

    难道说，我心里嘎登一下，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了水面。虽然我实在不想要承认，但是脑袋里的理性开始逐渐压过了感性，动摇从我的内心深处一点点侵蚀而出，不安逐渐地扩大开来。

    真要说凯莱布为什么会对我展开追击，最直截了当的理由，不就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这一点吗？艾尔等于伊莉雅，如果奥森特等人知道了这个情报，凯莱布对我的伏击不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如果我是奥森特。

    首先可以让一拨人先去尼克罗斯要塞警戒布局，然后再让一部分人从附近的城市一点点搜索，直到尼克罗斯要塞。至于这之间，具有最大可能性的亚当城，派遣凯莱布蹲点守候，不也是非常的合理吗？

    那么，最关键的便是，对方是怎么获得我就是艾尔这个情报的？

    唯一的可能，不正是现在行踪不明的艾丽娜吗！

    可是，如果是艾丽娜的话，绝对不会将我的情报泄露出去才对。不，不对。如果对她施以酷刑的是W立军校里的人，那么……

    我不愿再想下去，那些被搬上艾丽娜身体的酷刑。

    “这些家伙！”

    “是想明白了吗？”凉月的声音仿佛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轻的似乎随时会在中途便被虫鸣淹没。

    “嗯。我想可能是这样子的……”我每一个字都经过谨慎的删选，一点点对着凉月说出自己的来历，“那其实不是我的jiejie……”

    “唔。”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凉月一副了解事态点头的动作，“也就是说，你和艾丽娜一起从W立军校里逃了出来。你经过了一系列的伪装有信心绝不被银狼奥森特识破，凯莱布的追击部队对你的追杀唯一的可能便是艾丽娜已经被抓了？”

    当然的，鉴于洗澡事件，我非常果断地将启示录的事情隐瞒了起来。

    “嗯。奥森特的人可能已经集结在尼克罗斯要塞，等着我自投罗网了。”在所有的事情都和凉月说清楚之后，我感觉心里一阵轻松，便又一次提到了刚才的事情，“所以，凉月还是不要再和我在一起比较好。”

    “我能在这里问你一个问题吗？”

    凉月严谨的口气让我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请说。”

    “为什么不把这些隐瞒起来，那样子不就可以借助我的武力，相对安全地到达尼克罗斯要塞？到时候甚至有可能将我拉下伙，帮助你救出尤里与艾丽娜。”

    要说为什么。

    我转过头看向凉月，她的表情一本正经，就如同久远之前，王国正统的骑士一般，眉宇间的正气与如今这个罗兰王国格格不入。这名将剑客荣誉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少女，无论是修养还是品德，举止还是谈吐，凉月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因为你都已经为我豁出去战斗了啊。我又怎么能骗你呢？”

    “可是离开了你，我该去哪里找一份佣金这么高的工作？”

    “要是再呆在我身边，连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佣金不佣金的。更何况，现在卡西米尔都被黑之牙不知道抓到哪里去了，就算去了拉兹堡也未必能够领到报酬。”我心里一急，语速便快了起来，也有些口不择言。

    “但是，少了我的帮助，就凭你一个人，真的有办法救出艾丽娜和你meimei吗？”

    我的嘴唇动了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如果单靠我一个人，那真的就相当于专程去一趟尼克罗斯送死，成功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是零。半分的机会都没有。

    “我，我我我我。”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脑袋拼命转动着，但是无论怎么想，就连一个借口都没有找到。因为事实明摆着，我一个人派不上用场，失去剑与盾的庇护，暴露在阳光下的匕首又能有什么作为。别说救援什么人了，就连保护自己，等待下一个黑夜都做不到。

    匕首是最强，同时也是最弱的武器。在黑暗中，匕首可以在无形里取人性命。然而没有掩护的匕首又是最脆弱的，因为它不够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而匕首是绝对没有办法正面对抗士兵的枪，骑士的剑，魔法的咒语。

    “剑客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抛弃雇主，独自离开的。”

    “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我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凉月发出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拂过了绿草，荡漾了水波，安抚了我焦躁不安的情绪。她伸出手在我的头上摸了摸，说道：“其实没有那么多烦恼，只要做到不死，不被他们发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就可以了？”

    “哪有那么简单？”

    凉月的手在我的耳朵上捏了一下，她肯定地道：“只要想做，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说完这句话，凉月便侧过身子背对着我，她的背影融入到了夜色里，仿佛被深沉的黑暗吞噬，又似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她将脑袋枕在凸起的泥地上，在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

    凉月用疑惑的口气问道：“艾尔是谁啊？”

    我一愣，听到凉月接着说了下去。

    “快点睡，明天很早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