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与自己相遇
我不知道陈应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父母和李叔进入小树林的时候天刚刚亮,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直到深夜,才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夜色很浓,几乎看不清什么,虽然只有一个人影,但是大家都躲得非常隐秘,谁也不敢提前出来。 直到确认走过来的的确是陈应以后,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陈应最终是成功了。我心中纳闷,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如果陈应真的成功了,那么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致使父亲受伤的,难道我猜错了,这次的行动并不是事情的终结,之后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 等陈应再走近一些,我才发实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他的脸色苍白到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正常人身上。陈应还没走到母亲的跟前,就一头栽倒了,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我还是能看得到栽倒的陈应背后一大片血迹,几乎染红了他的整个后背,几个人抢过去,扶起陈应,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陈应把手中紧紧握住的东西塞到了母亲的手里,然后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开口说道:“我暴露了,敌人追过来了,你们快跑。”然后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此时,一片密集的脚步声,才由小变大,逐渐的传了过来,而此时想要逃跑,时间上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莫维特人是骑着马的,父母三人虽然体力不错,但是人腿的速度总归是比不过马的,母亲此时一下子没了主意,虽然强装镇定,可是她不知道到了这种境地,还能做什么,迅速逃跑只能引起敌人的注意。 父亲左右观察了一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小声的说道:“你们去那边先躲起来,我去把敌人引开,你们等敌人离远了,迅速带着陈应离开,他的尸体不能留给莫维特人。”说完,没等母亲作出反应,一个人带着我和一老兄,一起消失在了母亲的视线当中。 他要一个人面对莫维特的追击部队,说实话,我不明白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真的以为自己拥有双兵器就天下无敌了么?距离太远,虽然看得出敌人并不多,但是却不清楚敌人到底是个什么阵容,父亲虽然说是要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可是说白了,没有人想要白白送命,父亲在确认敌人看到了自己以后,迅速远离,虽然他的速度想要逃避敌人的追捕,基本不可能,可是总要尝试一下。 等父亲退走足够的距离以后,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来追自己,这下子父亲彻底蒙了,对方的脑子出奇的大,知道主动出来吸引的人身上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如果因为追捕父亲,而耽误了抓捕最主要的人物,那么到头来,可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再加上对方出动的人手其实并不多,又没有分兵的可能,所以根本就不去理睬父亲,专心的继续在小树林里搜索。 说是小树林,树木并不茂密,如果是白天的话,基本上是一目了然,晚上虽然会比白天好一些,但是想要发现躲起来的人却并不是太难得事情。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想其他的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父亲咬咬牙,不再顾及自己的生死,而是迅速重新靠近敌人。 不闪不躲,就出现在敌人的眼前,父亲不敢完全靠近,他毕竟不是远程兵家,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他就从地上捡起小石头,用足了力气,来丢敌人。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父亲一直是个孩子,从见到我的那个瞬间开始,就一直维持在十三四岁的样子,不曾长大,用石头丢敌人,也亏的他想的出来。 因为距离已经足够近,所以我能够观察到前来追击的敌人都长得什么样,这一观察,我心里凉了一半,领头的我见过,正是牛湾战役中,第一批突围出去,又杀回来的几个毒蝎骑士中的一个,现如今的我,已经对于这种高阶骑士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如果说让我选择对手,说实话,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心机太深了,能忍其他人不能忍,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既然是毒蝎骑士带队,那么母亲他们危险了,我知道,父亲这种挑衅的行为,完全不被对方看在眼里,想要挑战毒蝎骑士的忍耐力,那么就一定要做好战到天长地久的准备。 果不其然,对方完全不在意父亲的挑衅行为,连躲都不多,石头打在身上,连个痕迹都留不下,何必在意呢,毒蝎骑士带领的几个中阶骑士到是多少有些气愤,可是老大在前面都不发话,他们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利。他们继续向着前方搜查,特别仔细,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细节,此时母亲和李叔铁定是还躲在暗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逃跑,如果被找到,想来一个也跑不掉。 父亲真的慌了,他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敌人,竟然能沉稳到这种地步,此时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自己必须冲上去,他要帮助母亲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可是非常明显,对手是谁,父亲也知道,没有谁能像那几个毒蝎骑士一样给父亲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队伍中阵亡的伙伴,几乎都是折在那几个高阶骑士手中,自己虽然比普通的中阶职业者要强一些,但是如果要面对高阶骑士,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机会。即使对方是并不以武力出名毒蝎骑士。他们在父亲的心里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可是畏惧又能如何,打不过又能如何,这种时候不上,难道真的要眼看着仅剩的战友死在自己的面前么?父亲做不到不害怕,却也做不到临阵脱逃,他甚至连无动于衷都做不到,既然如此,还能怎么选择?唯有冲,即使害怕,即使毫无胜算,不还是得冲上去么? 父亲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恐惧,冲向了敌人,一边冲一边大吼道:“你们快跑,别回头。” 毒蝎骑士心中还是有几分瞧的起父亲的,这种时刻能不顾个人生死,依然冲过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而像是毒蝎骑士这种人,越是瞧得起对方,就会越认真,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轻敌的情绪。 仅仅一个回合,父亲就被远远的震飞了,虽然父亲用我勉强挡住了对方的直接攻击,但是对方的斗气冲击却直接让父亲喷了一大口血。显然对方并没有留力,仅仅是一击,就让父亲几乎站不起来,两人的差距太过悬殊了。 母亲此时再也藏不下去了,她现出了身形,想要冲上来帮忙,却被一旁的李叔拼命拦住了,如果按照母亲原本的性格,这种时候绝对是谁都拦不住的,可是李叔喊出了一句话,却让母亲不得不打住脚步,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带着陈应的尸体,迅速的撤离。距离太远,我不知道李叔到底对母亲说了什么话,让她最终选择离去。 毒蝎骑士看见正主出现了,不再理会父亲,就要带队前去追击,却被勉强站起来的父亲拦住了,不管是人,或者马,想要达到一定速度,都是需要一个加速的过程的,在还没加速成功的时候,拦截,是最容易成功的,父亲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毒蝎骑士,追击的人一共有五个,带队的是毒蝎骑士,剩下的四个都是中阶骑士,父亲对于母亲和李叔很有信心,他觉得,只要自己能拦下最厉害的毒蝎骑士,那么母亲他们就一定能从剩下的四个骑士手中逃脱。 毒蝎骑士似乎看出了父亲的想法,心里其实也明白,如果不能解决父亲,是不可能安心追击母亲他们的,所以他下令手下的骑士继续追击,而他自己则留下来,先把父亲解决掉,他毕竟是高阶骑士,即使从来不会轻敌,也绝对不会觉得解决父亲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只要解决掉父亲,以他的速度,想要追上母亲,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 一名专心对敌的高阶骑士,会强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这个时候,父亲才真正有所体会,走正常路线进阶的中阶兵家,兵器就相当于第二个自己,父亲拥有两把兵器,那么就相当于拥有三个自己,如果把中阶兵家自身的能力当作一,那么父亲此时的能力就是三,而一个高阶职业者的能力至少是十,而且显然,毒蝎骑士的能力绝对不只十那么简单。 水系骑士的斗气本身就注重变化,毒蝎骑士的斗气的变化程度,更是超出了人们可以理解的极限,父亲本身也是个善于变化的人,可是父亲的变化在对方的眼中,简直就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单纯。如果只是变化万千,还不足以让人绝望,关键是无论如何变化,斗气的力量都已经超出了父亲可以承受的极限。 如果对方的斗气打在父亲的兵器上,父亲虽然依然难以承受,但最多也就是吐口血而已,如果斗气直接打在父亲的身上,那么强大的力量足以让父亲的脏腑位移,甚至破碎。水系斗气更注重脏腑内部的破坏,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 短短的十秒钟,父亲已经几乎进入了濒死状态,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一次一次的重伤,心里很不好受,我想帮助父亲,但是以现在父亲的状态,还不足以激发我更高级的形态,如果我想要自我觉醒,那么将要付出的代价,将是从此自我封闭,已经身为兵器这么长时间了,这点东西我还是懂得,如果有机会,谁又想封闭自己呢,可是眼下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父亲已经承受不起哪怕再多一次的打击了,并且,父亲拖延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母亲脱离险境。 “一老兄,我们……出些力吧。”我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结果一老兄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只有我有这种想法呢?遇到这么不靠谱的主人,也算是我们倒霉,封闭就封闭吧,能真正的爆发一回,我也算是值了。”一老兄在父亲手中,从来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威力过,如父亲那种性格,想让他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真的太难了。 没等我反应,一老兄忽然爆发了,矛身忽然金光乍现,原本短矛上的黑色迅速被金色取代,矛尖甚至闪烁着小太阳般耀眼的光芒,这是一老兄的爆发状态,也是仅靠兵器自身的力量,可以达到的最高级状态,也是一个高阶兵家,可以发挥出来的兵器状态。 我忽然也觉得豪气冲天,一老兄都自我解放了,我还需要顾及什么,隐藏于身体最中央的能量,放开了限制,从身体里面涌现了出来,我看不见自己的爆发状态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一老兄那样光彩夺目,但是我知道,爆发之后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毕竟是一面方盾,即使爆发,也不会具备太高的攻击力,但是我有我的能力,别的兵器都无法模仿的能力,爆发后的我,变化的特性渐渐被隐匿了起来,秩序的特性占据主导,我把我的能力导入父亲的体内,让他原本已经被震得位移的内脏,重新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同时让毒蝎骑士放出的斗气,也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变成了天地间最原始的元素因子。
因为身体内脏腑恢复原位,父亲也终于从濒死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明白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的我,因为独自爆发引起了封闭反映,已经逐渐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了,但是我能听见父亲颤抖的声音:“老伙计们,谢谢你们信任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除你们的封印状态,即使我做不到,我的孩子一定做得到。”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想来,一个双兵器都解放的兵家,应该还是可以解决一名高阶骑士吧,封闭反映越来越严重,首先视觉被完全剥离,然后是听觉,再然后心灵感应的通道也被全部封闭,从此刻起,我不再是一件活着的兵器,而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死物,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人可以与我交流,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若一个人位于一片死寂的星空当中,这片星空甚至连星星都没有。 我并不害怕,也不后悔,我知道父亲最后肯定活了下来,我的能力可以恢复脏腑原本的秩序,却无法治愈已经出现的伤痕,想来父亲的身体,就是因此才会变得残破不堪,不过他终究活了下来,只要他还是我的父亲,只要他还在,就一切都值得。 我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流速怎么样,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孤独和寂寞始终伴随着我,虽然寂寞,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因为父亲答应过我。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触碰我,我高兴极了,这是自从我封闭以来,第一次有来自外界的反映传达给我,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我做不到,即使是那轻微触碰的感觉,也仅仅存在了一瞬间,仿佛就像我的错觉,但是我知道,这绝对不是错觉,肯定是真的有人在尝试触碰我。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我又一次感觉到了那个触觉,我明明已经自我封闭了所有的感觉,看不见,听不见,甚至别人触碰我,我也完全感觉不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唯独能够感觉得到这个触觉,我觉得,触碰我的大概是个小孩子,他想拿起我,可是他实在太小了,即使用尽他所有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挪动我哪怕分毫。可是他显然并没有放弃,从那时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尝试想要挪动我。 可惜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成功,我终于想到了,那个想要挪动我的人,应该就是我自己,小时候的徐一二,我记起小的时候的经历,为了拿起方盾,吃尽了无数的苦头,心中好笑,可是到最后,泪水却不经意间流了下来,我知道,身为兵器,是不可能流泪的,可我的的确确的留下了泪,虽然只有一滴,并且这滴泪并没有能够从我的身体里面流出去,它就流进了我的心田,变得guntang,在我的身体最中央的地方,烫出了一个水滴状的窟窿,可是我甚至感觉不到痛。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窟窿,我的世界不再只有一片黑暗,勉强可以撑开一道针眼大的缝隙,我第一次可以真真切切的看到我自己,那个小小的身躯,非常模糊,也不能看到全部,只能看到我自己很小的一部分。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不停地尝试,不断的努力,我心中不只有感动,更多的还是悲凉。我甚至想要劝我自己,放弃吧,我只是一件没有希望的兵器。可是这个想法诞生以后,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身为人的我,怎么可能放弃身为兵器的我,但是此时我笑不出来,剩下的只有眼泪,只可惜,这眼泪永远也流不出来。 从那个模糊的缝隙当中,我看着自己慢慢的长大,第一次挪动我,第一次搬起我,第一次使用我,虽然说自己被自己感动说起来多少有些自恋,可是我的的确确的被自己感动了,身为兵器的我,被身为人的我感动了。我的心中不再想坐以待毙,我也要与我自己一起抗争,抗争这该死的命运,抗争这封闭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