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狐狸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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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列科夫212号房门正对面墙头,出现了一大块专用于收集线索的软塑板,这是杜兰打炮局里暂借来的。在板子下方,摆着连我在内三台笔记本,此外还拖来台加扫描复印传真的一体机。 烈犬板着脸,一声不吭搜光我们全部的综合机,交给前警界之花。他正忙着分类,将火葬场内拍摄下的画面一张张贴到板子上,并且标写海拔刻度。在那里,已被画出一片马蹄铁镇外围的基本地形图。 雪岭石屋、森都利亚废厂以及红星火葬场这三处被划着巨大的问号,在建筑周围,两人不停往上贴各种打印纸,时隔不久,整块软塑板被贴得密密麻麻。 “这是我迄今为止所遇见的,最诡异的事件。”杜兰点起一支烟,托着下巴凝视着自己杰作,叹道:“案子的本身,并不复杂,而造成种种困惑,是因为年代久远,许多档案与相关人物都查无可查,死无对证。因此,加剧了侦破难度。看似彼此都无关的线索,它们之间都有着微妙的联系。” 烈犬靠在掐烟卷的床头,默默抽烟。 “大家来看,废厂在海拔750米,雪岭在海拔1200米,之间落差为450米,中央是一大片往上攀伸的丘陵。并且最重要的是,这两座山包间距才短短八百多米。这种地形在军事上,简直就是围绕着地下暗堡所特别构筑的瞭望所或运动站。”前警界之花指了指雪岭,道:“假设换做你,在上世纪80年代跑来山里进行投资,会选址哪儿?一般人必然是收购火葬场移为他用。尽管它属于军管,但在前苏即将崩溃前,哪怕想要买下座坦克生产工厂也不算太难的事。可是,马德兰却偏偏收购了曼妲医疗,在它实际厂区进行了改造和扩建,这里面,便蕴含着一个信息。” “对,”烈犬掏出块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道:“所以我放弃了穿林子去雪岭这条路线。” “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见这两人正在打哑谜,不由拍案叫道:“能不能说些通俗易懂的话儿?” “不明白吗,少校?如果火葬场一路深挖容易抵达核心位置,也不会横死那么多苏军士兵。那块残布我交给贝拉去辨别了,相信不久后会有答案。我们这种做法,叫做尸骨寻踪。”他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道:“我一开始就是对的,因为山精只出现在南麓而没待在雪岭顶峰,且不说那里生态环境不好觅食困难,就连开矿搞基建也大大增加难度。所以,我的判断是,核心地带必然在南麓这一片上攀的丘陵里。” “为什么石屋这个位置打个叉又再打个问号?”查理指着板子质疑道。 “这是因为,石屋无端消失了,”烈犬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道:“在你们上山的那六小时里,我抽空又去爬了次山。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消失?什么意思?自己倒了还是被摧毁了?”我不由一头雾水,惊问道:“难道那片悬崖塌了?” “在悬崖上,什么人工痕迹也没有,石屋包括柴房,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地冰雪和碎石子,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这怎么可能?连地基或拆除的石块板材都没留下?难不成和自称隐影流的日本人有关?” “真要做到天衣无缝,他们需要一支工程队。所以这件事以正常角度去想,难以理解。过些天你自己上山看看,也就一切都明白了。”烈犬潦草地应付完我后,将目光转向前警界之花,道:“这件事,你找机会和炮局的人沟通一下,就说与我爬山时一起瞧见的。另外,有关火葬场夺尸的日本组织一事,烂在肚子里,谁都别提。” 杜兰沉默地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他也不再开口,两人半躺在床头默默吸烟,这样过了很久。 “这是在等什么?”我东张西望,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寂静,开口问道。 “等十点后老麦他们疗伤完毕回来。”他这才斜过眼来,愤恨地叫道:“我正在想,该怎么将你自我煽情般暴露身份的话圆回去!” “怎么回事,锐?”查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夺过我手里的烟,问道:“你都说什么了?” “他大言不惭跟别人说自己根本不叫Grahm,而叫林锐!这下可好,上午好不容易勉强糊弄过去的身份问题,又得花费心力。”烈犬耸耸肩,指着我讥讽起来:“这小子,可能当时认为自己死定了,再没有后顾之忧,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全盘托出。好在,俩个警员这会儿仍沉浸在悲情主义的渲染中,还没缓过神来。但他们,迟早会冷静下来,会按程序写有关火葬场乱战的报告,而只要这么一回忆,咱们苦心经营的鬼把戏就得全拆穿!” “你白天给他们那个伪造身份的U盘难道不行吗?这件事,就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查理满面通红地望着我,有些崩溃,转过脸对他叫道:“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人,难道不是吗?” “天真!你以为伪造的U盘能用上一世?充其量就是重新编写的程序,复制了身份,和置入骇客软件。最终电话链接将会被接通到另一组账号,由老曼家在北美的子公司糊弄过去而已啊。”烈犬擎着最后一块巧克力愤愤地塞入嘴里,对杜兰打了个响指,渡出门去。 “这东西,其实也就凑合着能用上半个月左右,时间再久CIA的人便会发现。”前警界之花叹了口气,对我挤出难看的微笑,道:“不过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军校导教。是,刚才贝拉是问了我一句,但此刻他自己也判断不清是幻听还是其他,正彻夜忙火葬场灵异事件的调查呢。我去下警局,查理你也看看老麦他们伤势怎样,我们半小时后再一起汇总。” 他们俩人走后,我闲来无事躺倒在掐烟卷的床头,默默回想这整件事,本以为会捋出些线索,结果越想越乱。终于,我烦躁地跳下床,推开窗,开始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渡步,盯着板子,想要清醒清醒。 也就这么一瞥,我无意中瞧见查理的那台笔记本,脑子里忽然想起个人,他就是翡翠之华。在幻象中,我似乎回到了他被困山洞期间的某一天,那个美到窒息的女人曾救过他,小翡或许能提供些线索。想着,我打开Skype,在列表里找到他,点击进去。 哪知,视频对话刚链接,弗勒滂的大脸就出现在屏幕前,仿佛预先知道我会上线,正默默等待着那样。不仅是他,连胖子阿福也在屋里,正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喝饮料! “嗨,Holeethmen。”阿福发现他呆若木鸡,不由走上前来按下接听,对我打了个招呼。 “他怎么回事?又认不出我了?诶?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他家里?” “拜你所赐啊,这阵子翡翠之华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想踏出几十年没出过的家门,正打算环游世界去了。还说这对他而言,是人生很重要的一步,他希望你能给他勇气。对了,匈牙利的事办完了没?你啥时候能到巴里来一趟?” “别提了,这件差使是越办疑问越多,快烂大楼了,不过我也正巧打算问他件事。” “你一直就是这样,故意在我面前,告诉别人怎么怎么忙碌,而弃我孤零零一个而不顾。”一旁傻坐的小翡忽然开口了,他显得很悲伤,哀叹道:“长期以来你都更喜爱与你那些居心不良的朋友混在一起,将全部的寂寞与空虚,留给了我。” “啊,不是这样的。。。”我望了眼正在偷笑的阿福,涔涔汗下。老实说我不懂怎么安慰女人,但更加不懂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而且还必须得是以一种女人的姿态。 “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一件事。”弗勒滂决然地撇撇嘴,打算站起身离去。 “小翡,别走!我保证!”见他那副模样,我恨不能穿过屏幕扭住他,只得高声大喊,说:“你让我啥时候来巴里我就啥时候来!” “真的?”他这才停下手脚,将信将疑挪回原处,道:“二十二号是我生日,你必须到,不然我就烧了莲花楼,让你往后都再也找不到。” 我只得不住点头,让其冷静,看了下手表,到那天时间仍尚早。于是将我在红星火葬场内的所见所闻简略描述一遍,问他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时间太久,我有些记不清了,”他时断时续地喝咖啡,期间又忘记我们正通着话好几次,最后在不断提醒下才回答说:“那是女人吗?我不知道。因为这个人为防止我逃跑,将我眼珠抠了出来,不久之后的一天,我被人发现睡在洞里,就获救了。” “诶?被挖去双眼?但你现在不是。。。”我不由浑身一凛,倒抽一口寒气。 “那是后来自己又长上了,你为何总疑心重重!”他顿时显得情绪激昂起来,对我竖起一条手指,发狠道:“立刻切下它,不久后会自己长好,不信的话,我马上做给你看!” “我信,我什么都信你,稍等!”见他真打算那么干,我也有些慌了,便立即制止住,打板子上取下查理拍摄的矿坑裂缝组照,凑近摄像头,问:“你看看,这个地方熟不熟悉?” “这。。。天哪!”谁知当他细细看完这组照片,不由震惊地一蹦三尺高,面色苍白地狂叫:“我就是死在了这条裂缝里!你千万不要去爬,不然你也会死!” “我不会去爬,但我今天找到这个地方了,口子太窄,真想爬也爬不进去!”我立即将图片从他眼前挪走,拿来那张挂墙头的箭十字照片,换了个话题,问:“当时是不是这些人雇佣了你?” “那叫什么希望党,没错,是他们聘请了我。那时我在意大利一家公司供职,名字记不住了,作为援助去那里搞建设。有一段时间被封矿,后来又重新开始施工。”他十分苦痛地回忆着,不住摆手打断我和阿福的提示,遗憾地说:“后来轰炸越来越频繁,我们就被困死在地底。” “小翡,你说有没有可能?你们矿区的人和后来德国派来的专家,在建设一个秘密的试验场?而在行进过程中,产生了许多实验失败品,被丢弃在一个叫做‘肛’的地方?”我点燃一支烟,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不懂开矿,但那种粘土层里,不可能蕴含黄金。” “也许都被挖光了吧,你有没有注意过,地下暗泉有许多?那就是矿脉带,我们所有的发掘都是围绕着暗流在找。”我认真听完我的话,陷入沉思之中,说:“德国人比我们更早就待在山里,试验场之类的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嘛。” “什么意思啊?我们一件件来,你刚才说暗流才是矿脉,那里确实有不少温泉,可没见着泥层里夹杂着金砂。”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诶?你说贵金属金?那片山岭只产铁矿,当然坑道里见不到。我所说的金,是一种植物啊,一种会自己移动的古怪植物,经过提炼,它们会产生出某种半凝固的液体,就和黄金一样会发光。” “我的天哪!你怎么不说清楚?我还以为能找到金粒哪!怪不得整片坑道挖得七扭八拐的,全然不像是开矿。你刚才说试验场又是怎么回事?”我被惊得险些跌倒在地,瞪大了眼睛。 “试验场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那种是什么表情?不信任我吗?”他犹如被侮辱般勃然大怒,冲着我吼叫起来:“你们都把我当病人,其实你们自己才是精神病患者!” 说着,他不知打哪找来把美工刀,不由分说用手肘一压,就切断了自己左手食指!然后提着断指笑吟吟地望着我,吞下了肚子! 我和阿福都被吓傻了,当意识到要制止他,已经晚了。说来也怪,他的断指处鲜血并未喷泉般汨汨流淌,只是在纸巾上掉了几颗血珠,就止住了。当他望着我们合不拢的嘴,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当初有过这样一个传闻,德国人在西藏找寻到一种叫做洞xue畀茄水兰的植物,经过提炼能产生某种神秘的元素精华。但它们要成批量生产,需要马蹄铁镇山岭里的金属酵母,这种酵母能让动物千年不腐,成为可以呼吸的尸体,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养尸潭!不过,以当时的科技,不仅希望党做不到,德国人也一样办不成!嘻嘻。”他狡黠地眨着眼,全然感受不到钻心疼痛,笑了起来:“所以说嘛,这是无稽之谈。” 他见我们依旧张大了嘴,显得更洋洋得意,作着手势夸张地说:“而为什么也有可能是试验场?这是因为,据说纳粹党后期请到了一个叫Alex的法国人,这名企业家提供技术支援,在整片泉源中心,找到了肿瘤外型巨大的矿脉心脏,并且深挖到其内部,搞了一系列的建设。可我们谁也没见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翡翠之华的这番话,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不仅我的思维被他带着驰骋飞扬,阿福也情不自禁掏出本子打算记录。当我还想问他更多,岂料,他竟站立起身,举起他的手,跳开话题道:“你看,它长出来了,嘻嘻。” 那截被锋利刀刃切断的食指,此刻竟然像植物般生长出一小段微乎其微的骨质,弗勒滂绝非信口胡说! “Alex?怎么又是Alex?”我立马想到了老曼家小米曾提及的,那个追踪英国军官的Alex。想着,我开口继续问:“这人大概是怎样的长相?” “这是传闻啊,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能见到他?” “小翡,你再多说一些有关矿脉的事儿。”我不由垂下脑袋,连连称是,打算哄赞美他笼络他,总之要让这人感到沾沾自喜,透露出更多讯息。 “不行不行,你这个女人,素来只懂索取不懂回报,不论生命还是机遇,也只有这种时刻才会想到我,奴颜媚骨地来求我。”他这才将手插回裤兜,摇着头拒绝:“想知道更多的,除非你回到这里来。” 说完,他站立起身,打算离去。 “小翡,求求你,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最起码的,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见状,我扑到手提电脑光屏前,声嘶力竭地叫道:“那个在山洞里救你的女人,她现在盯上我了!我害怕她会抠掉我眼珠!” “这个嘛,我也没办法。你不如现在就回巴里,那一切也都不会发生。虽然我看不见,但那人有个特征,她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香味,很浓郁,距离再远也能嗅到。你也可以拔腿逃跑啊。嘿嘿,不过我很期盼她能惩罚你,像你这种水性杨花只顾自己的女人,聊得越多我越生气,反正你也死不了的。” 弗勒滂说到这里,喝令阿福关了电脑,不论我如何纠缠,他不愿意继续对话,最起码是今晚。 十来分钟后,各路人马纷纷回到旅社,杜兰和烈犬在警局获取了答案,而掐烟卷的和曼宁也已让外科医生包扎处理,接着就是部署下一步行动方案的问题。 “这块从棉衣上所割取的残布,属于二战末期苏军马利诺夫斯基元帅所指挥的红军第2乌克兰方面军,第四集团军下辖第22步兵团。”杜兰掏出臂章,对我们扬了扬,道:“所以时间不难判断,那些地底苏军死亡时间,在一九四四年11月到一九四五年2月间,当时苏德之间正爆发布达佩斯攻坚战。” “那又说明了什么?这种小儿科问题,只要有网络,花些时间都能查到答案。”曼宁愤愤不平地抽着烟,朝他举了举打着绷带的手,叫道:“你不如花点气力去查查那些日本人是什么来路,更实际些。” “不忙,这看似很普通的讯息,其实折射出背后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苏军骸骨出现在马蹄铁镇,表明他们急于要找寻到什么,并且也预估到攻下布达佩斯并不容易,甚至还有可能会溃败。因此,他们驱逐走这里的杂牌军后,就开始争分夺秒。”他打背后掏出狐狸面罩,提给掐烟卷的,说:“有关隐影流是些什么人,这需要靠你去查,现在能听懂一小部分日文的人才,唯有你。” 我见烈犬正转着手指闭目养神,不知该不该将刚打听来的内容对众人描述。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眼,显得十分焦躁,破口大骂起来:“就因为你们办事不力,又乱捅娄子,导致再没有时间!老麦,实在不行你就将你这组人全都撤回刺豚舱,镇子上的调查移交给曼家!” “就凭你?昨儿被狗咬得重伤?是谁救了你?这会儿倒夸夸其谈起来!”功夫小子一听便板起脸来。 “我早就对小米说过,韦伯家的走狗们都是业余选手,真正能办大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可她不听,算是给足了老刀面子!”他不屑一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四天内,我们的人就会赶来匈牙利。我今儿算顾及你们些脸面,给大家一次最后合作的机会。这四天里,能解这个谜也就解了,解不了你们就给老子滚回沃州去。”
“我艹你妈的,今儿老子我就算再折去条手臂,也得平了你!”曼宁怒喝一声,跳将起来扭住他领子,吼道:“就这会儿,咱们下楼,方式方法随你选。” “去你妈的,也不瞅瞅自己像滩屎,你配跟老子过招?”烈犬猛地推开他,也捏紧了拳头。 “行了!曼宁,烈犬,都别说了,嗯!”掐烟卷的再也看不下去,站立起身,一龙分二虎,道:“主要都是我自身能力不够,目前大家仍是一个团队,绝不能起内讧!” 我瞧见都这架势了,很显然藏着掖着再无意义,于是便走上前去劝架,全力抱住曼宁,将适才与弗勒滂通话的内容,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哦,这还有点意思。”烈犬听完,火气消了一半,不由缓缓坐下,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林锐,你干嘛老是碍手碍脚?你怎么不去拖他?”曼宁仍气壮如牛,恼怒地指着我叫道。 “这么说吧,曼宁!”我也有些怒了,拧着他领子吼道:“你丫这条命是我拼死抢回来的,只要我还剩半口气,就不允许你随便乱来!懂了吗?” 掐烟卷的对我们挥挥手,让都下楼去,爱干啥干啥,他需要安静,这样才能和烈犬商讨出方案来。 我与曼宁坐在不久前待过的小酒吧里,彼此无语。他竭力地喝酒,我则竭力抽烟。当我浑身发冷渐渐产生倦意时,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哭泣声。 “怎么了,曼宁?” “林锐,我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但那不是针对你。”他惨伤地朝我笑了笑,道:“我恨自己无力!” “所谓人生,不过就是在输输赢赢里,自以为精彩,其实淡漠地度过,别想太多。” “我知道欠了你许多,在罗马时,下口子前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而你却像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样,拼了命也要救回我。可他妈我真的不懂说任何感激的话儿。就觉得,人只要那么一说会显得太虚伪,客套这种事就是衡量人的交情与否!”他一把搂住我肩头,严肃起来:“在圣洛缪巴托医院,我有段时间脑子是清醒的,能听见隔壁病床的动静,我知道你也在那,我当时就想跟你道谢,可惜我爬不起来。” “一切都过去了,我因为目睹金的惨死,被深深触及,由害怕到哀伤,再到愤怒。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决不让刚认识起来的人孤独死去,就是那样。” “我记得整件事,但我谎称失去记忆了。那是因为,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面对那猴子,我竟然尿裤子了!”他扯开衣衫,露出满身伤痕,苦笑道:“打小我就没怕过什么人,再壮的孩子也惧怕我。可他妈我今天真的衰啊,被人干残手骨,与其说我喷烈犬,不如说我正鞭挞着自己。” “那也没什么,人得敬畏自然,敬畏神明。害怕如同无知,是一种财富。你在雪岭上,输的并不是拳脚,而是不知对方底细。这就像中国功夫,套路拳很难拼过不按常理出招的泰国拳。我不希望你万事都蛮干,你纵然打算粉身碎骨,起码也得让我知道!” “林锐,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他扶着我的肩,一行热泪流淌下来:“我敬佩强者,在黑衣人里没几个铁瓷。而你,说句不好听的,是属于瘦子他们这一行列的,但你拥有强悍之心,我服你!” “不知为什么,我见到你时,心绪完全停顿在那个罗马之夜,我甚至不想时间流逝,再产生其他记忆,奇怪吧?”我也有些感伤,用脑袋抵着他额头,笑道:“我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既想被你记起又不愿过多表述,还能获得你些许赞美和认可,成为合格的同伴。这让我每每看你时,都会带着与众不同的期翼。” “这或许就是惺惺相惜吧,”他擎着酒瓶,一仰脖子喝尽,也笑了:“这就像我,总想获取老麦的认可和赞美,咱俩都有些一厢情愿,也算是有缘。你和你兄弟Besson,都是有意思的人物,相见恨晚。” “那你也可以随便教我耍两手,不是吗?虽然雪岭一战你败了,但败得很帅,大圣门是什么功夫?” “中华象形拳里的猴拳,不过我通过这次惨败,也总结到些宝贵经验。那个叫银河八介破的人,是十三太保横练功夫的高手,下次我用崆门xue拳对付他!”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他所说的是什么,但可以判断出,倘若我们还有机会再遭遇上那伙叫隐影流的日本人,必将爆发一场惨烈的血战。这一晚,我与他喝下许多酒,直到自己呕吐过数次,才相互扶着回别列科夫,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中午,我才沉沉醒来,感到头昏眼花,脑子胀痛得要命。于是抓过一条毛巾,摇摇晃晃下了楼,打算舒舒服服洗个澡。 当我走进休息厅,见掐烟卷的正躺在沙发床头,手里提溜着那个狐狸面罩,和身边一对中年伉俪聊得很起劲。于是急急泡进池子,胡乱洗刷完,也兜上毛巾,躺到他身边去凑热闹。 这对日本夫妇我有些眼熟,不久前带他们来旅店入住时,中年男子是为数极少的几个能说英语之人。 “这位是小野寺昭義,这位女士是小野寺神子。”光头欠了欠身,留给我一个床位,介绍起来。 “你好,上次多亏你,不然我们可能得露宿街头,请多关照。”夫妻两人随即点头哈腰,道起谢来。 “小事一件不足挂齿,很荣幸认识两位。你们在聊什么?”我慌忙回礼,问。 “正在谈这个面具,小野寺先生是东京艺术大学讲师,对日本文化有很深厚的研究,嗯。”掐烟卷的将面罩提给我,道:“刚才他对我讲了不少,令我大开眼界。” “你尊姓大名?HBJ(日本裔)吗?”这位讲师好奇地问道。 “不,我叫林锐,也叫Holeethmen。我出生在意大利,但拥有东亚血统,算半个中国人。” “那就太好了,我可以讲不少中国语,我曾在中国福建省住过一段时间。”这位小野寺先生不由一喜,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我们绕行了语言障碍,很不错很不错。” “这个稻荷面具究竟有什么讲究?” “这种面罩,虽然与京都伏见稻荷大社供奉的白狐很相似,但并不那么简单,林先生,你来看。”他接过面具,指着狐狸的两只眼睛,问:“你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嗯,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闭着。”我端详了半天,答道。 “你观察得很仔细,是的,眼睛有差异,所以这个白狐面具并不是稻荷神,而是属于列支丹。”讲师转过脸和自己的妻子交换了意见,再次点点头:“正是这样。” “列支丹又是什么?”我有些埋怨地推了把光头,问:“你就没问问?” “你来之前,我们正巧在谈这问题,嗯。”掐烟卷的分别提给我们一支烟,道:“刚才还说了些别的,如果你不来打岔的话。” “列支丹是嘛,在中国语中,是对汉晋时凉州马贼的蔑称;在近代南蛮荷兰人里,属于经常上岸抢掠的强盗;而在日本古语里,指的是暗杀者。狐狸左眼闭着等于休屠,睁着代表瞬杀。”他见我做了个甩飞镖的动作,连连摆手:“不,不,你误会了,那不是忍者。忍者有家主,臣服于大名。而列支丹是不结盟团体,只收取金钱,替人消灾,严格执行任务。” 那位叫神子的女士,又继续补充了几句。讲师与她核对清楚后,继续说道:“这样的民间组织,在现代日本已是凤毛麟角。他们的宗旨是责任为上,不杀没有任何利益的人。在完成任务后,立即回归平民生活,不作jian犯科,倡导遵纪守法,直至下一次任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