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煞之命
“没有!”海瑶断然摇头道,“就算是有,我也不放心。他们进庄子的时间不长,有些人的底细还没摸清楚,何况一个个都是野地里疯玩儿的,粗手粗脚怕是不懂伺候少爷的规矩,临时教又来不及……” “那没辙了!”方涛一摊手道,“就算你们两口子当场生下一个来也来不及……” “要不让巧娥去?”一直没敢开口的招财插嘴道,“上回我还看见这丫头跟香蔻一块儿学认字儿呢!香蔻本来挺合适,可她是薛少的人,何况咱们还瞒着她呢,不好使,巧娥最好了,年纪不大,又是涛哥儿养下来的,嘴巴应该严实……” 方涛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海瑶同样想了想,点头道:“巧娥最合适!家里的各种规矩都是我照着少爷当初的规矩来的,巧娥熟,使唤起来顺手;这两个月巧娥学得也挺快,干脆在少爷回去之前就让巧娥伺候着吧。” “也好,刘侯一把年纪了,端茶送水地总不合适,”方涛下结论道,“那就麻烦嫂子把巧娥带过去了。” “嗯!”海瑶应了一声,转而向招财道,“咱们平日里都挺节俭,可伺候少爷就不能怠慢,你明日去外面铺子帮巧娥买些衣裳来,料子、做工、绣工都要好,不能比江南乡绅闺阁里面穿得差了。当初少爷让你挑……妻子的时候你也见过少爷身边的人吃穿用度都是什么样的,能不能行?” 招财立刻来了精神,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当下立刻开始拾掇,等吃过晚饭之后,便是朱慈烺固定的读书时间。如今朱慈烺年纪还小,不需要参与朝会,所以朱慈烺每天晚饭之后略做活动之后便掌灯读书。读的内容也就是寻常典籍,在刘泽深的帮助下偶尔接触一些青甸镇的学术。 就在朱慈烺刚刚摊开书本准备听刘泽深讲书的时候,一个穿着翠绿湖丝衣裙的黄巧娥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朝两人乖巧地行了个礼:“少爷,先生,夫人备下了些点心和茶水……” 刘泽深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道:“撤了吧,饱食之后不足半个时辰,不宜再进食;酉时二刻之后只宜瓜果,劳烦小姑娘到厨下寻几个果子来……” “是!”黄巧娥又乖巧地行了个礼,退出房门,匆匆到了厨下准备了两份水果,洗干净之后端进了小院。进了院子之后,按照海瑶事先的交待,让院中的侍卫挨个儿用银针捅一下,再任由侍卫从两份水果中各自挑选了几个吃掉,最后将两份并成一份,送进了房门。 “刘侯,徐阁老这本书里面说不论三角有多大,只要角的大小不变,勾、股和弦的比都是固定的……那我画个小小小的三角,再画个房子那么大的三角,最后还是一样?”黄巧娥进门的时候,朱慈烺突然捧起书本问刘泽深道。 刘泽深点头道:“这话本来就不错。这好比咱们的地形图,总不见得大明有多大,咱们就得准备这么大一张纸把大明画下来吧?画师画画,也都是按这个法度来的……既然少爷问了,今日咱们就从比例尺讲起,这比例尺说起来不难但平日里用处极大,尤其是航海和行军……” 朱慈烺一下子就听得入了神,就连刚刚进门的黄巧娥也跟着刘泽深在纸张上的比划凝神细听。直至夜深,朱慈烺这才缓过神来,伸伸懒腰道:“困了……” 刘泽深笑着道:“是不早了,睡前吃个果子喝点牛乳,比吃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安神药强。”说罢就转向了黄巧娥,当发现黄巧娥居然还在盯着桌上的纸张傻愣愣地看的时候,刘泽深也是一愣,随口问道:“小姑娘也喜欢这个?” 黄巧娥下意识地回答道:“挺有意思的……许老爷和夫人不太弄这个,方老爷的夫人就懂很多,我替她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过这些……” “你喜欢这个?”朱慈烺也起了好奇心,“能听懂多少?” “刚刚先生讲的都听懂了,”黄巧娥乖巧地说道,“还想再听……” “那你明儿一起来!”朱慈烺开心地笑道,“总是我一个,怪无聊的!” 黄巧娥点点头道:“嗯!夫人今儿也说了,少爷一个人读书怕是没个人伺候,先生身份尊贵,总不能干那些个端茶递水的粗活儿,所以从今儿起就打发我来伺候少爷读书呢……” 刘泽深点了点头,不经意地讲烛火移了移,从黄巧娥手中接过果盘放到桌上,抬眼就看到了黄巧娥的面容。刹那间,刘泽深的笑容僵住了,良久才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什么时辰出生的?” 黄巧娥认真地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回先生的话,奴婢姓黄,过世的爷爷叫奴婢巧娥,我爷爷和我爹是山东青州府人氏;我娘是北直隶邯郸人氏,天启年闹白莲教的时候逃难路上遇到之后成的家;奴婢是崇祯二年七月十五亥时末出生,没足月就出来了……” 刘泽深的表情更加僵硬,勉强道:“喔……十一岁……虚岁十二了,再过两年就快是个大姑娘了……身形小了点儿,还真看不出来……你出生的时候父母还烧香焚纸了?” “这个……”黄巧娥显然不太清楚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什么状况,可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自打南下之后,爷爷就每天烧香焚纸,哪怕是家里没了吃的也从未曾断过,大概奴婢出生的时候也有吧……” “好了,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是!”黄巧娥又行了个礼,缓缓退了出去。 灯光下,刘泽深的脸色愈发沉郁。 朱慈烺见刘泽深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刘侯,身子不舒服了?都说南京这边湿气大,刘侯的身子骨可还行?” 刘泽深惊悟,强笑道:“无妨,大概是晚饭的时候贪了些生冷,这会儿肚子有点儿作怪了。” 朱慈烺笑了笑:“那刘侯赶紧歇着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刘泽深闻言起身,朝朱慈烺行了个礼:“老臣告退。”说罢,退出房门,将门关好。走到院中,用不大的声音对着虚空道:“都盯仔细点。”随后,一个人独自走出了小院。
出了院子,刘泽深立刻转了个弯,拐进了方涛所住的院落,侧耳听了听气息,走到方涛的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是刘侯吧?快请进!”方涛刚刚上床不久就听到了刘泽深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心知除了刘泽深一人之外,没有谁能达到如此境界,旋即披衣起床开门,“这么晚了,刘侯有急事?” 刘泽深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跨步迈进了房间,直接在桌边坐下,拨了拨油灯的灯芯,让屋子变得亮堂一些,然后才问道:“黄巧娥这个丫头是什么来历?” 方涛怔了一下,对刘泽深突然关注起黄巧娥来有些好奇:“她呀,是……” “等等!我来说!”刘泽深打断了方涛的话,直接道,“家里人都死绝了,是不是?” “这都能猜到,真神了……”方涛嘟囔一句之后回答道,“不是这种情况我也不至于收留的嘛……难道有什么不妥么?您老人家可别告诉我这丫头跟天罡社还有什么关系……” 刘泽深摇摇头道:“没关系,但更严重。此女骨骼虽未长成,然身量已出,面相上天庭阔而下颌尖,算是一张美人脸吧,可惜双眉有男子剑眉之型,眉尾略弯,又带女子仪态;鼻梁较常人高,颇似西夷,美则美矣,然鼻尖下勾,乃是阴骘之相,主心机深沉之辈;双唇不厚,主刻薄之相;纵然不笑,嘴角亦有含笑之情,此相于男子而言乃是潘安之貌,于女子而言乃是摄魂之容……这种女人未必漂亮,但是人见之都易产生亲近之感,若此女生歹念,则男子必为所摄……” 方涛瞪大眼睛道:“这么邪门儿?小丫头挺懂事的啊……” 刘泽深的脸色愈发沉重:“如此面相若是五官分开看,咱们大明倒也不是罕见,可当五官合起来看的时候……唉,此女恐怕为‘命煞’!我问她生辰八字,其自言崇祯二年七月十五亥时末生,中元节阴气极重,这一天的亥时末子时初乃是阴气最重的一天……若是我推断不错,此女出生的这一天她家正在焚香烧纸,可叹这一天乃是百鬼夜行之日,在外头斋祭孤魂野鬼尚可,在家中燃香烧纸,只会让家中……百鬼夜行!此女不足月而生,恐怕是急着投胎的那些个恶鬼都抢着钻进肚子了……” 一番话说得方涛顿觉毛骨悚然:“老爷子,您这嗜好是不是有点儿问题?三更半夜地跑到我房里来跟我谈‘百鬼夜行’?巧娥那么好的个丫头,总不至于真是一百个鬼投的胎吧?” 刘泽深摇头道:“既然是命煞,眉宇间的那股戾气总是还在的;我之所以说她家死绝了,那也就是因为她的刑克……至亲之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