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夺冢记在线阅读 - 第九章 色字头上一把枪

第九章 色字头上一把枪

    此时的刘青远还在路上颠簸,他们走时就已经快中午了,肯定不能在天黑前到达耳字壕,夜路是非走不可的了。

    那时道路两旁连一户人家也没有,绥远原本是蒙古游牧民族各部的牧场,康熙年间开了边禁以后,邻近的晋陕农民才纷纷越过长城到此垦荒谋生,汉族人口才越聚越多的,当地的汉人上溯几代基本都是外来移民。

    有福怕夜里遭遇土匪,所以挥鞭急赶,那姑娘偶尔回头看一眼,见刘青远一直跟着,不停催有福走快些,但骡子都是一样的骡子,谁能快得过谁?她只能是干气没说的。

    幸好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变故,终于在亥时之前来到了耳字壕,刘青远赶到时,有福和那姑娘已经敲开一家门进去了,刘青远则还去前几天住的那一家叨扰。

    早上起来,刘青远出门一看傻眼了,邻居家哪里还有有福他们的车在?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没等鸡叫就走了,刘青远一想肯定是那姑娘要甩开他,于是急忙套上车就走。

    从耳字壕一共分出七八条小路通向各个村,每条小路上都是车轮印,而且看起来都是新的,要不是他知道那姑娘要去东胜,还真不好找了,看来这姑娘还是挺机灵的,去东胜的路上一共有三道车辙,还有些乱马蹄印,也都是新的,刘青远想不到这么早就有这么多人在赶路,于是挥鞭急赶而去。

    树林召里,方青鹿先醒来,张青青依然在他怀里沉睡,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香气,方青鹿心里说不出的欢快,人生就是无数次的美事和有数次的坏事堆叠起来的,美事永远多于坏事,如果谁觉得坏事多,那肯定是他的心态出了问题。

    不久,张青青也醒了,她一睁眼就看见方青鹿在盯着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把头深深埋进了方青鹿怀里,方青鹿道:“起床了,懒命鬼。”

    张青青撒娇道:“我不我不。”方青鹿道:“我去端盆水给你洗脸好不好?”张青青从他怀里抬起头,道:“好啊好啊。”方青鹿从床上蹦了下去。

    不一会,他就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了,他把木盆放到桌上,又走了出去,很快又一次进来,左手端了一碗盐水让张青青漱口,右手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张青青有些受宠若惊,问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方青鹿道:“既然你认准我了,那我不得表现好点,万一你反悔怎么办?”这么一次亲密接触,竟然给他们产生了一种新婚燕尔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刘青远一路狂追,不知不觉就到未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病,竟然把师弟师妹撇下独自走了,他想起走时只给他们留了几块大洋,有些担心起来,师弟师妹都是老实人,这年头世道不太平,把他们撇下真是不该。

    想着想着忽然远远看见前面来了辆马车,走近了才看见是有福,那有福看见他,惊得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他竟然说不出下文来,刘青远拉住骡车,问道:“你把她送到了?”

    有福也停下来,答非所问道:“看来我半黑夜(大半个晚上)的辛苦全白费嘞。”刘青远奇道:“你干什么了?”有福道:“那个jiejie叫我半夜起来套上车在每条路上都走了三四里,就想迷惑一下你,你竟然还能这么快追上来,我不是白费辛苦是什么?”

    刘青远想起每条路上都有新车轮印,轻笑道:“小脑袋瓜,有点意思。”有福问道:“你从树林召一路追到东胜,她是不是骗你钱嘞?”刘青远道:“小孩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东胜还有多远?”

    有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三四里,五六里,七八十来里,我也不知道。”刘青远笑道:“那肯定是不远了。”说完挥鞭就走,刚走又停下,道:“有福,我再给你指趟生意怎么样?”

    有福道:“你说。”刘青远道:“福拴楼你知道不?你回去以后到福拴楼十二号房找个方青鹿哥哥,告诉他刘青远让他到东胜来,你跟他说刘青远就是租你车走的,他也肯定租你的。”有福点头道:“福拴楼是树林召最大的酒楼,我哪能不知道?我一回树林召就去找他。”刘青远怕他不当回事,塞给他一个大洋,告诉他回来以后还给钱,无论什么年代钱都是好使的,那有福自然屁颠屁颠地挥鞭绝尘而去。

    没走出五里地,终于看见前面有个小城,城门上有“东胜”二字,刘青远有些奇怪了,这东胜也太小了,还不如老家有钱人的院子大,他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当年他们从神木出来时路过一片高原地,草美水美、天高地远,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可惜就是地势太高,所以他们没敢留下,那时能躲避土匪的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后来在太平山安顿下来以后才听人说这里叫东胜,辛亥革命以后,山西革命军占领了包头镇,这就开始乱抽筋,先是把东胜与包头、五原合并为包东州,后来又分开,东胜县治曾先后几次被寄于包头,不过这跟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系,后人也不能妄加揣测,绥远立省后才终于老实了,当时境内有一个特殊的政策叫蒙不归县汉不属旗,一直沿续到新中国成立。

    也是他赶上了,要是去年来的话还不一定有这小城,民国政府于民国二十年(1931年)在羊场壕旧衙署处建了正方形的东胜城,城中心建有一座钟楼,当时人们流传着这样的口语:“一口铁钟震八方,一条土路穿中央,北门进城翻跟斗,起来已在南门上。”足以说明当时的东胜城是多么小。

    东胜的城门不知为什么开着,刘青远喃喃道:“这东胜也太小了,我还以为又得满城找她,屁大点地方,你能藏到哪里去?”他拍了一下骡子屁股,赶着骡车吱呀吱呀的进了城。

    城里冷冷清清的,竟然不见一个人,感觉还不如个村子有生气,城中央的钟楼极为醒目,钟楼不远处就是县衙所在,县衙大门也紧关着,不知道县长是不是就在里面,刘青远也不好奇这些,还是先找到那姑娘要紧。

    他在城里唯一的一棵树上把骡子拴好,沿街往南走,只见每一扇门都紧关着,没走几步就到南门了,按说大白天不该家家关门才对,刘青远想起城门大开,莫非城里的人也都躲土匪去了?刘青远随便找了一家敲起了门。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声,刘青远只好换另一家,可还是没人应,他回头看了眼钟楼,顺着楼梯走上去,当当敲响了铁钟,既然敲门没人应,敲钟总会有人出来看看吧?

    刚敲了两声,县衙的门开了,一个警察走出来,喊道:“你作甚了?”刘青远道:“我敲门没人开,还以为城里没人呢。”那警察道:“赶快下来。”

    刘青远急忙下去,问道:“请问今天来没来一个姑娘?”那警察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是干甚的,从哪来?”刘青远道:“我是从树林召过来找人的。”那警察道:“那姑娘和你什么关系?”刘青远想了想,还是答道:“她是我表妹。”

    那警察四下看了看,指着他拴在树上的骡车问道:“那是你的骡子?”刘青远点了点头,那警察冲着一户人家喊道:“老李。”他话音一落,那家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从里面探出头来,那警察道:“你把骡车赶到你们家。”他转过来,又跟刘青远说道:“你跟我回去做个记录。”

    那警察说完就向县衙走去,刘青远跟在后面,问道:“大白天为什么都关着门?”那警察反问道:“大白天为甚要开门?”刘青远被问住了,可能是他在山上每天都敞着门习惯了,不知道外面人的生活。

    刘青远又问道:“那为什么我敲门没人开?”那警察依然反问道:“你从树林召上来甚也没碰见?”刘青远奇道:“碰见什么?”那警察道:“上午有一帮土匪从北面来,在城外转了两圈走嘞,你敲门当然没人敢给你开。”

    刘青远想起路上的乱马蹄印,道:“我在路上看见过马蹄印,既然有土匪你还大开着城门,怕他们进不来么?”那警察道:“那是因为你来得巧,我有个弟兄出去拉屎了。”

    那警察又道:“刚才那个老李他们家是客栈,你表妹去他们家嘞,你既然是来找她的,做个记录就过去哇,我告诉你,城里面警察不多,东胜这地方孤立无援,不像你们树林召还有保安队,土匪万一抢进来,我们可救不了你,住不住你自己打主意,要住的话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藏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县衙院里,那警察在前面进了屋,刘青远也跟进去,那警察把桌上一本翻开的小册子推过来,道:“把你的名字、年纪、从哪来的如实写上。”

    刘青远拿起笔,只见这页第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第二行赫然写着“花阿美,二十岁,树林召”等字,他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问道:“这是我表妹写的?”

    那警察奇道:“你表妹叫甚你不知道?”刘青远忙道:“我是说这字迹有点不像。”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竟然无意中知道了那姑娘的芳名,他把册子又往前翻,前一页登记的竟然是上个月的,刘青远问道:“是不是进城的人都得登记?”那警察点了点头,刘青远又问道:“那今天没有十几个穿中山装的人来过?”那警察眼神闪烁了一下,道:“你认识他们?”

    刘青远道:“不认识,我在树林召见过他们。”那警察又问道:“他们也是从树林召来的?你在树林召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他们干过些什么?”

    刘青远道:“在一家酒楼见的,他们住了一晚上就走了,好像就是朝东胜方向走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间接跟踪他们上来的吧?那警察迟疑了一下,道:“难道是赶路的土匪?”

    刘青远奇道:“他们是土匪?”那警察道:“上午在城外转了两圈的就是他们,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刘青远有点猜不透了,他只知道那姑娘花阿美在追那十几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追,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没准真的是一帮土匪,这样看来,难道这花阿美是个掉队的女悍匪?刘青远摇了摇头,感觉不像,但除此之外刘青远实在想不到一个姑娘追一伙土匪能干什么,总不会是要收拾他们吧?

    刘青远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又问道:“城外有没有能住人的地方?”那伙人昨天没在耳字壕借宿,也没来东胜,肯定是有别的住处。

    那警察道:“周围据说有土匪的据点,但是谁也没找见过。”刘青远道:“既然土匪这么多,城里怎么不多派点警察?”那警察道:“东胜今年才建成,我们能搬过来就不错嘞,不过警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不过这两天都保护陈专员去包头喝喜酒嘞,后天就能回来,你写完就去老李家哇。”他是个新晋的警察,说话竟然毫不避讳,要换成个稍微有点阅历的,绝不会对一个生人透露城中实情,幸好刘青远是好人。

    从屋里出来,刘青远心里犯起了疑,按这警察说的推断,那伙人昨天晚上要么就是露宿野外,要么就是连夜赶回了所谓的据点,难道他们真是土匪?会不会和抢福拴楼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刘青远拿不准,毕竟这十几个人当天晚上并没有现身。

    一出县衙,迎面撞见一个警察,正是出城拉屎的那位,他见刘青远从县衙里出来,也就没问什么,刘青远走到老李家大门外,由于刚才那警察喊过,老李从门缝看了看是刘青远就给他开门了,刘青远道:“李叔,有客房吗?”那老李道:“有有有,进来哇。”

    这是个典型的四合小院,大门洞里两侧也有两间客房,写着一号二号,院子里面都是单独的小房间,并且都是土房,一共有十几间,院子里还摆着几张桌子,看来是供客人喝酒吃饭用的。

    老李道:“你要阴面还是阳面?”刘青远道:“刚才那位花姑娘住在哪间?”老李道:“你是说从树林召来的那个女女?”刘青远点了点头,老李道:“你认得她了?”刘青远正要说话,北边一间房门忽然开了,花阿美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依然穿着在有福家换的粗布衣服,估计以后不会再穿得那么显眼了。

    刘青远一看是她,挥了挥手道:“喂,咱们又见面了。”花阿美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追来,这人怎么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踩上还甩不掉了?当即骂道:“恶贼,不要脸。”

    刘青远笑着道:“这位花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出口骂人?”花阿美一奇,回想起警察的登记,啐道:“可恶,竟然连我姓花都知道了。”

    刘青远道:“对呀。”花阿美道:“你打算跟我到几时?”刘青远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走在前面就说我是跟着你,未免太冤枉我了。”

    花阿美道:“好,我就当你不是跟着我,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好不好?”刘青远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花阿美道:“我读书少,你少跟我舞文弄墨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敢跟我说话我就骂你,看谁更生气。”说完进屋摔上了门,她原本可能是想出去的,也气得不走了。

    刘青远指着花阿美隔壁的房间道:“李叔,我就要这间。”老李道:“那间有人嘞,你住最拐角那间哇。”他的手指向角落的一间客房,刘青远道:“那间太阴了,我要阳面的。”

    老李道:“就这一间爱住不住,我告诉你,人家闺女清清白白,你要是敢在我店里胡来,我让警察把你逮回县衙。”

    他见花阿美对刘青远那么厌恶,以为刘青远要干什么不法之事,刘青远笑了笑,道:“好的,我就住这一间。”他心想这院子就这么大,这东胜就这么小,住哪间她不是在眼皮子底下?当下大摇大摆走到那间门口,只见房门被一把生锈的大锁锁着,老李费了好半天劲才打开,不知多久没住过人了,刘青远不疑有他,抬脚进了那个房间,完全没看见他进房间以后老李一脸阴险的笑。

    刚一进房门,刘青远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阴气,这间客房门朝北开,已经够阴的了,南边还没有凿窗户,屋里进不来一丝阳光,也不知道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种久不见太阳的房里最容易被邪物占据,尤其是这种新盖的房子更难说,谁知道以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青远仔细瞧了瞧,瞧不出什么来,要是有师父赐的灵根水就好了,他从包袱里掏出乾坤镜来,对着房里照了照,也看不出什么,不过就算是有什么邪东西,他也不怕。

    墙边放着一张桌子,他把乾坤镜靠墙立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屋里东西很简陋,就一张土炕、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桌下放着木盆和夜壶,都落满了灰,刘青远看了看土炕,这种土炕一般都自带炕炉,冬天烧热了睡在上面特别舒服,他用手绢把身上的金条包好藏在了炉灰里,土匪横行的年代还是小心为是,藏好后他叫来老李,把屋里打扫了一下,这才能住人。

    收拾完毕,刘青远就坐下来思考该怎样继续接近阿美,刚才的他和在树林召的他又不一样了,刘青远初见阿美时被她的美惊醉,才会语无伦次磕磕巴巴,而现在,经过那位卖干果大哥的一番指点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他的本来性格,说话流利多了,当你放下一些顾虑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展现你本身,来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但是想了片刻之后,刘青远又开始觉得那位卖干果的大哥把他坑了,看花阿美的反应,如果她是过去的武林高手,刚才可能已经刺了刘青远七八十剑了,毕竟刘青远扮演了一个变态跟踪狂的角色,哪个女子不害怕?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如果放弃的话恐怕连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不过刚才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阿美是女悍匪的可能性降低了,土匪可不是这种脾气,至少不会娇滴滴地骂人不要脸。

    正想着,身旁忽然“砰”地响了一声,吓了刘青远一跳,原来是立在墙边的乾坤镜倒了,他长吁了口气,伸手去拿,可是他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他想起刚才镜子是斜着立在墙边的,要倒也是滑下来,镜面肯定朝上,可是现在镜面分明是朝下的,就像是人为把它扣倒的一样,这屋里果然不正常。

    他停了片刻还是伸手拿了起来,就在他再次将乾坤镜照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猛然从乾坤镜里看见他身后有一团黑影,他快速转过头来,可是用他的rou眼却看不见,他又举起乾坤镜从镜子里看,身后却什么也没有了,其实那团黑影还在,只不过他用乾坤镜从左边看的时候那黑影就挪到他右边,他从右边看的时候那黑影就挪到他左边,正好被他自己挡住,他举着乾坤镜转了一圈,那黑影也跟着他挪了一圈,就像玩捉迷藏一样,始终就是不让他看见。

    刘青远转了一圈没看见,将乾坤镜平放在桌上,道:“敢问是兄台还是大姐,咱们既然有缘共处一室,不如好好谈谈如何?”

    那黑影不理他,刘青远把手伸进包袱,准备掏点什么出来,就在这时,只听外面竟然也“砰”地响了一声,刘青远快步走出门,只听院子外面有人喊道:“开门开门,住店住店。”接着又狠命敲了两下,老李从屋里出来,轻手轻脚踱到大门口,撅着屁股从门缝向外看去,却不开门也不应声。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喊道:“我让你过来登记你没听见?”刘青远听出是那个警察的声音,只听一人道:“我住个店跟你有甚关系?在你那登记甚了?”

    那警察道:“不登记就从哪来的回哪去。”又一人道:“好好好,我们都不识字,要登记甚我说你写。”

    那警察问道:“姓名、年龄、从哪来?”先那人道:“张三李四王麻子,年龄二十七八九,都是从榆林来的。”

    那警察似乎没听清,又问道:“叫甚名字?”先那人道:“我叫张三,他叫李四,他叫王麻子,听不懂?”那警察没说话,先那人又道:“看甚了,我们的名字很好笑?”那警察连忙道:“不是不是。”

    先那人又道:“那我们的名字很古怪?”那警察道:“没有没有。”先那人骂道:“那你看你妈了个巴子了?”那警察怒道:“你骂谁了?”先那人道:“就骂你了,不服气?不服气就把我逮起来。”

    那警察道:“你以为我不敢?”这时又有一个人说道:“不好意思长官,他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的确就叫这么个名字,你登记不登记都一样,我们在东胜只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那警察又道:“把行李全打开,例行检查。”接下来的就听不清了,过了盏茶时分,大概是检查完了,那警察喊道:“老李,把这三个人也放进去哇。”

    这时老李才终于敢开门,一阵脚步声后,三个人走进了院子,刘青远放眼一看,顿时一惊,这三个人竟然是前天晚上抢福拴楼的土匪,其中一个正是当天跟着刘青远进房间的,刘青远急忙闪回房间,幸好没被他们看见,花阿美跟踪的那十几个人不确定,但这几个却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他们难道是来抢钱的?

    刘青远细思片刻,觉得有必要告诉那个警察,好让他想个办法,他从门上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准备等他们走进房间就出去报信,谁知他们竟然在院子里坐下了,一人道:“上酒,上rou。”听这语声,他就是刚才骂人的张三,也正是当天进刘青远房里的人,老李道:“要什么酒什么rou?”张三道:“最贵最好的,只管往上端。”老李看了他一眼,不敢招惹他,乖乖去吩咐厨房了。

    刘青远在房里踟蹰良久,有心直接走出去告诉那警察,却又担心土匪们在外有埋伏,万一被那张三认出来就不好了,他倒是不怕,拍拍屁股就能跑,关键现在有个让他担心的人在,刚才他在县衙就看见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警察,那警察嘴上说警察不多可能只是应付一句,东胜该不会只剩下他和那个出去拉屎的两个警察了吧?

    刘青远犯起了愁,这陈专员早不走晚不走,这土匪早不来晚不来,竟然能赶在一起,想到这里,刘青远忽然一惊,他们该不会是知道陈专员带着大队警察走了才来的吧?这个可能性大,那警察不是说周围有土匪的据点么?东胜的情况他们自然知晓,刚才他们公然辱骂警察想必就是试探,警察一让再让,分明就是没底气。

    想到这里,刘青远更加着急,就两个警察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土匪进来他们不带头跑就够好的了,刘青远咬了咬牙,开门走了出去,那三个人正开心地喝着酒,没听见刘青远出门的声音,本来可以直接出去报信的,谁知刘青远竟然没出去,而是坐到了他们桌边。

    那张三几盅酒下肚,脸上泛起了微红,看了刘青远一眼,奇道:“咦?这不是树林召那个傻子么?我还后悔当时没抢上你的钱,你就亲自给哥哥送来嘞?”

    刘青远道:“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前天晚上要不是我拖延时间,我们的人赶来的时候你们就不在了。”那张三大惊,前天被保安队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了好几个兄弟,他们到现在还纳闷保安队大半夜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原来是这小子干的,如此一想,要不是这小子,他们当晚果然会早走一步,他不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感觉有危险。

    刘青远暗暗一笑,用手抓起一块rou放进嘴里,然后就在那张三的袖子上擦油,那张三居然一动没动,旁边的李四和王麻子见状,心想这小子有天大的胆子敢在土匪袖子上擦油?殊不知刘青远也是硬着头皮来的,刘青远道:“你肯定以为打你们的是保安队,其实不是,我们是傅作义的兵,路过达旗住了一晚,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这帮杂碎,当晚没把你们打怕是吧?又到东胜抢钱来了?”他反反复复也就知道个傅作义。

    那张三道:“我们是来住店的。”刘青远冷哼道:“住店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跟警察吵架?我看你们是知道东胜这两天人少,专门来打探虚实的吧?”

    既然要吓唬他们,就不怕说出实情,越是实话越有效果,旁边的李四见来的目的被揭穿,怒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想咋?”

    刘青远笑道:“你看见我难道没有感觉到害怕?你以为当天晚上没追住你们你们就真的跑了?实话告诉你,我是一路跟着你们的马蹄印来的,你们的据点在哪里我已经找到了,并且我已经打发我的同伴回去打报告了,此刻他想必正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吃rou?你们的老窝此刻说不定已经被剿了。”

    来东胜的路上只有三道车踪,分别是那十个人和有福的,剩下的只有马蹄印,张三他们只能是骑马来的,刘青远想自己坐在这里毕竟口说无凭,不如编了个回去报信的同伴,让他们更加害怕。

    那张三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刘青远道:“你们不是住店么?”张三道:“我忽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办,不住嘞。”刘青远又道:“那你们这些酒跟rou就白吃白喝了?”那张三扔下一叠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出去,刘青远也出了院子,一直看着他们出了城,这才急忙去敲响了县衙的门,他跟两名警察说这三人是土匪,那警察有些不信,道:“你能把土匪吓走?”刘青远又把当晚打土匪的事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那些国民党是假的。

    那警察大喜,问道:“国军在哪里?”刘青远道:“今天没有国军,我是随便说的。”那警察急道:“你这不是胡闹么?”

    刘青远道:“没办法啊,我当时想出来跟你商量商量,可是他们光坐在院子里喝酒吃rou,我只好出此下策。”那警察道:“你这个毛头小子,他们难道喝不完嘞?你…你就不该打草惊蛇,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他们一想就知道城里没人。”

    刘青远道:“蛇已经惊了,现在不是责备我的时候,赶快想办法才是最要紧的。”

    那警察道:“我不是吓唬你,城里面就留了五六个警察,土匪来了谁也挡不住。”刘青远道:“既然明知有土匪的据点,为什么不去剿?”那警察叹道:“谈何容易,东胜警察不多,枪支弹药更少,国军又迟迟请不动,所以搬过来后只敢守城,陈专员走时说此次无论如何要向傅作义借兵剿匪,保东胜一方平安,他走时生怕土匪知道,夜里两点悄悄走的,也不知道土匪哪来的消息。”

    刘青远想了想,道:“既然土匪凶恶,咱们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怎么样?”那警察道:“你是说叫上大伙赶紧跑?”刘青远点了点头,那警察道:“土匪们都骑着马,我们空人能跑过人家?再说嘞,撇下东胜不管,陈专员回来我咋交代?”

    刘青远皱眉道:“这可就难了。”那警察也用官话回道:“这可真难了。”刘青远道:“就算我不吓走他们,他们探明情况还是要来抢的,到时候你更措手不及,还不是一样的?”那警察在地上踱来踱去,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青远眼珠一转,道:“空城计不行,不如给他来个满城计。”那警察道:“甚叫满城计?”刘青远道:“咱们在城外墙上贴上点字,就写‘热烈欢迎国军剿匪归来’,他们看见这个还敢来么?”

    那警察奇道:“你不是说没有国军么?”刘青远道:“他们并不知道没有国军,现在说不定正在庆幸国军还没有赶到,忙着去转移地方,那天他们被打可是真事,肯定会有所忌惮的。”

    那警察道:“万一他们想到你刚才是吓唬他们的,又派人来打探,岂不是露馅嘞?”刘青远道:“他们一来,看见墙上写着这样的字,以为国军还在路上,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有土匪不怕兵的?”

    那警察道:“那他们再等上一段时间,国军还不来咋办?”刘青远道:“你不是说陈专员后天就能回来么?等他们意识到上当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警察一拍脑袋,道:“那倒是,陈专员说过后天肯定能回来。”刘青远道:“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吧,我跟你一起贴字,城里的乡亲们想走的就让走,不想走的把值钱东西全挖个坑埋起来,如果土匪硬要进来,咱们也反抗不得。”那警察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警察当即通知众人,大家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人跑不过马,还是做好防范准备为好,那时人们家里是不放钱的,一直都藏着,也不用现在才埋,那警察和刘青远搬着梯子在南北两个大门上方都贴上了这十个大字,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希望等到的是陈专员。

    这一天土匪果然没有来,不知道是他们信了刘青远的话转移去了还是他们知道城里的人们有了防备而放弃了,一直到晚上都太平无事,晚上人们提着的心更加悬了起来,觉也不敢睡了,夜晚是土匪出动的好时机,土匪们派上几个人放哨,完全可以抢进来,国军晚上赶路肯定会打着火把,东胜城建在高处,居高望远,肯定老远就能看见,到时再跑完全来得及,那时候真抢进来就不是丢钱那么简单了。

    相比起人们的焦虑,刘青远就轻松多了,他也真是心大,一静下心来就又开始想接近阿美的主意了,这么一味地跟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办法做点什么,让她不讨厌自己才行,刘青远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绝好的主意来,自己学了七年的本事,何不拿来活学活用?女的一般都胆小,用鬼去吓唬她,然后自己挺身而出把鬼除掉,如此一来说不定阿美就对自己产生好感了。

    想到这里,刘青远简直乐得要拍大腿,现在他只需要一支鬼来帮忙,可老白它们都留给方青鹿了,去哪里找鬼呢?巧了,他房里好像有,刘青远心想这一定是老天的安排,要成全他的好事,这么做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只有天知地知我知鬼知,实在不行做戏时就干脆杀鬼灭口好了。

    想到这里,他忙奔出去,老李正在收拾院子,刘青远上前拉住他道:“李叔,我跟你买点东西,要一碗生小米,一瓶酒,一根麻绳。”老李奇道:“你要生米干甚了?”

    刘青远道:“有点用处,快帮我找找啊。”老李应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很快就把刘青远要的都拿来了,刘青远就在院里把麻绳搓成麻花状,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他门前,把小米沿着墙撒了一遍,又把麻绳吊在了门上,这下鬼绝对出不去这屋子了。

    他回到屋里,拿老李给的酒把小米淘了淘,含了一口淘米的酒喷到了地下,如此反复,不能喷的地方他就撒些小米代替,直到屋里只剩下最后一片没被喷过的地方时,刘青远又喝了口酒,还没等他喷出来,那鬼终于现身了,它缩在那里,道:“道爷,你让我有个容身之处好不?我之前吓唬你是我错了。”

    刘青远把口中酒吐到脚下,道:“之前我说咱们好好谈谈你理都不理我,当时你肯定没想给我留容身之处,我看我也不必给你留。”

    他说完抓起一把小米,那鬼连忙摆手道:“我只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而已,后来不是什么也没做么?”刘青远假装想了想,指着没喷酒的一片道:“好吧,那一块就是你的容身之处。”说完坐在了凳子上,那鬼道:“道爷,这点地方我躺也躺不下,您再宽限宽限。”

    刘青远道:“你一个鬼,把自己缩成个丸子不就躺下了?”那鬼道:“但是毕竟太小了,我没法活动。”刘青远道:“这一块地怎么也有二尺方圆,你把自己缩成个丸子,在里面翻跟头也够了。”

    那鬼可怜巴巴道:“道爷,你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行么?”刘青远知道把它惹急了不好,笑道:“要宽敞也行,咱们做笔交易如何?”那鬼道:“你说。”

    刘青远道:“你只要帮了我的忙,我就让你舒舒服服地待着,我换房间住,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只好再撒一把米,然后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鬼道:“我是一支鬼,能帮你什么忙?”刘青远笑了笑,道:“对面五号房里住了一个女女你知道不?”他用官话说“女女”这个词和本地人说根本不是一个味道,听起来相当别扭。

    那鬼点头道:“我看见了,还挺漂亮的。”刘青远道:“我要你去吓唬她,然后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出面把你拿下。”

    那鬼笑道:“原来你叫我帮你套美人。”刘青远道:“你帮不帮我?”那鬼道:“吓人这种事我最喜欢了,只不过你出手的时候一定要温柔一点,千万不能杀鬼灭口。”

    刘青远一愣,莫非鬼能看懂人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不过你到时候一定要表现得惨一点,显得我很厉害。”他旋即把自己的计划跟它说了一遍,那鬼道:“好吧,我这就去,你把路弄开。”

    刘青远拿起扫帚把门口的小米扫开,又把门上的麻绳摘掉,那鬼飘飘悠悠去了花阿美的房间,这一计也不知能成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