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月色漫漫
没有任何的波折,陈千境这一掌拍下,正中自己这个十七弟的胸口,一口鲜血随之从赤膊少年的口中喷出,而他原本仅有的一丝气息,在自己全力的一掌轰击之后悄然消失。 “哈哈哈哈!好!真的爽快!我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快意,甚至连这条腿都好了大半了!”陈千境见这赤膊少年彻底没有了气息之后,当即欢喜的近乎蹦了起来,原本被折断还未完全康复的腿骨虽然仍有痛感,不过与这泻火般的快感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再见了我的乡野弟弟,你能有此大运回到陈府又修炼了不得了的功法已经用光了你的气运。与我相比,你依旧只是那乡野来的杂草,我现在只觉得浑身酣畅淋漓,只怕再闭关数日就能彻底突破明力境。明日我一定会和给你收尸的下人讲,按照那阳平县的习俗,风风光光的给你葬下。” 陈千境长笑几声,转身便欲离开。 只是突然一个声音悠悠响起,如魔音般钻入他的耳朵,令他双瞳放大,完全呆立在原地。 “是好爽快,方才这筋rou的膨胀差点就憋死了我,还好有你替我打通了rou身的禁锢,我现在感觉不止是rou纹,甚至连体筋都在颤抖。” 陈千境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耗尽了心底最后的勇气,转过了身子,刚才那仰卧的赤膊少年正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双狭长的星目仿佛闪着光耀,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意紧紧盯住了自己。 “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没有气息了吗!”陈千境此刻如被猛兽盯住的羔羊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略带着颤音开口问道。 那赤膊少年陈千语轻扬了下眉毛,摇头说道:“等会儿我自会告诉你原因,不过要待你死后才行。” 话音与手掌几乎同时迸发,陈千语的掌腕微微一划,一个近乎完美的半弧凭空而出。陈千境下意识也运起了天罡破,只是他此刻觉得周身空气滞涩难动,自己的手腕还未划完那半弧之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掌心!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曾被誉为陈府中天罡破修炼最为圆满的陈千境就这么被一招天罡破轰飞了数丈,他口中喷涌的血还未尽,自己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死的干脆利落。 陈千语长出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走到毒老九陈千境的尸体面前,悠悠开口说道:“书上写过,许多人都是因为死前话太多了才被人反击,所以你活着时可能听不到我的故事了,不过无所谓,长夜漫漫,我边埋你边和你讲呀。” 单臂将陈千境的尸体夹住,赤膊少年翻身从台上拿下一根插旗子用的铁杆,四下看去,找到一片花丛。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我早已经修炼到明力境上品的劲力,可是rou身还是停留在明力境下品,刚才我终于知晓了原因。因为大衍真经的存在,所以我的精气神恢复rou身的速度要远远高出常人,而rou身自己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承担如此猛烈的劲道增长,人的天性就会自然去抗拒。不过刚才那铁卫乱棍劲道使到暗筋境之时,已经超过了我rou身的锤炼程度了。所以在这一伸一缩之间,就突破了天性的界限,也就让我苦练数月的积累迸发而出,直接突破到明力境上品。” 陈千语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断用铁杆在花丛中挖出一个渐渐扩散的坑。 “从上品到巅峰大概又挨了数十棍子吧,我自己都能感觉到那些隐藏的劲力不断涌入筋rou的感觉,不过我积累的虽然多,却还是不足以再晋升。但谁能想到那个铁卫队长竟然冒侯爷命令之大不韪,想要置我于死地!一记天崩地裂般的金涧短棍直接将我刚聚好的rou身打散,若是没有大衍真经的续命怕是我早就身死道消了,不过这也正好完全突破了我rou身筋rou的禁锢,可惜我原先续的劲力不够,就差那么一丝就能填满了筋rou的需求,所以刚才我才会憋得动弹不得,只怕再拖一会儿精气神散尽之时,我也就真的殒命了。” “但幸亏有你,你那全力一击的劲道自胸口而入,霎时就补上了我欠缺的那点积累,一瞬间便将我的筋rou分离,此刻我能由感知明处的rou纹晋升到感知暗处的体筋,这一切你功不可没。所以,我不仅会将你好好埋葬,还会在你坟头种上一朵鲜花致谢。” 月色渐渐淡隐去,天边已经升起了一缕绯红。陈府西角的刑台旁,一个赤膊少年不断拍打着刚埋好的花土,将这肥沃的花土彻底夯实之后,他侧了侧身子,掐掉了花丛中一朵暗红色的小花,面色平静的将它插在了花土之上,随即双手抱拳,朝这片花土作了个揖。 “入府三月有余,数位兄长因我而亡,作为兄弟,心中虽未有丝毫悔恨,但仍希望寄托天地神明,来世给诸位兄长选个好去处,莫在与我为敌了。”说到这里,赤膊少年的嘴角罕见的扬了一下,猜不透喜怒。 ※※※ “咦,那个十七少爷没死吗?怎么不见人影了。” “得了,这倒省事了,主子之间的恩怨与咱们何干,按情形禀告就是。” 旭日东升,陈府刑台前,两个灰衣小厮本是奉命来察看昨夜留下的十七少爷死活,此刻见已无人影,当即便勾肩离去。 而陈府内院之中,陈千语早已悄然回到房中,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幕幕,此刻仍心有余悸。 “不知黛前辈是否已经启程寻往她的族人了。”陈千语叹了口气,昨夜虽然算计过这黛九黎家族传承以及本性使然,都不应眼见自己孤身赴死而不出手相助,不过当初她也曾有过见自己入神要亡之际俯身到自己身上的这等恶念,所以这一赌还是有些运气成分。 “她既然能帮我拖住陈千炎,我与她之间曾发生过的恶事就一笔勾销了。”陈千语向来就是个锱铢必较之辈,当日黛九黎曾有的恶念一直被记在心中,只待日后再报复,不过她既然肯冒险相救,这件事也就不会再提。 “万幸那老十四陈千凌还不是真正的算计之辈,若是能想的再远些,我这许多手段就用不上了。” 昨夜陈千语算到那陈千凌必然不会先送朱萱回府,是以提前布置好了两道路障,并将行凶之地选在了醉王楼后的胡同之中,此处离府路程极近,又前后通透,藏不得人,马车路过此地,陈千凌必然会放松警惕。而他很早前就已经截下了最末端的小厮换好了衣衫,趁第一段路障众人混乱之时悄悄藏身于朱萱的轿撵之下以便等待时机。陈千凌也算是谨慎了,不过只查证了自己的随从和轿撵,却疏忽了朱萱的轿撵。等到进了胡同之后,两车交错,陈千语从轿撵底下钻出,待第二段路障将朱萱马车别住之时,自己又运劲力不让其他小厮搬动马车,终于等到了陈千凌毫无防备的下了车。
正兀自回味昨夜惊险的过程之时,熟悉的脚步声悄然而至,陈千语抬头走到门前,轻轻一开,便看见了双眼通红的静儿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少爷,神明保佑,你果然安然无恙。” 静儿话一说完,通红的眼眶中立时便泛起了泪珠,然后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而落。陈千语虽不是第一次见女孩子哭泣,但以往都是侍女被主子殴打哭的,何曾还有过这种情况。 “哎!静儿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说,先别哭了。”陈千语看着眼前这个大颗泪珠顺着秀美的脸颊滑落的少女,忽然感觉头皮莫名发痒,很想去挠一下。 “少爷!”静儿又带着哭腔喊了两个字,一双泪眼扑闪着盯着陈千语看了片刻,终究是侧过了头,抬手不断地将眼泪抹去。 陈千语眼珠转动了一下,憋出一个笑脸,说道:“不过是昨夜喝了顿酒,挨了父亲的责骂,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流言啦。” 静儿闻言又仰起头抽泣了几下,然后说道:“昨晚我本在房中等少爷回来,可忽然听人来报少爷要被拉去刑台受罚了,我便赶紧随他们一同前去,但在路上遇见了主母的嬷嬷,她将所有少爷的大侍女都传去了内府侍女处,斥责我们未看住各位少爷。一直将我们罚跪到了日出。可是方才我回房之时,听几位侍女谈论,少爷受了最重的刑罚,怕是。。怕是。” 陈千语见静儿刚止住的泪水又多了起来,当即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最重的,大部分少爷都躺在床上呢,你看,我依旧毫发无损。” 说到这里,陈千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夜我去喝酒,还给你捎了个小玩意,我去拿给你看哈!” 陈千语拉着静儿的衣袖走到了床边,将那件沾满了泥土血渍的白衣翻过,伸手入袖,先是掏出了一件巴掌大木工雕刻的小马车,发现轱辘被压碎了。叹了口气又伸手摸出了一柄三寸长的玉制的小宝剑,惊觉剑尖断了,剑穗也不见了。陈千语皱了皱眉头,又把衣袖翻了过来,一个拇指大的笑脸泥娃娃露出了头。当下心中略定,伸出手指捏住娃娃,向上一提,结果这笑脸娃娃的头被提了起来,身子却依旧断在衣袖当中。 “呃。。静儿啊,昨夜估计是喝醉了摔了几跤,把这些小玩意都给压坏了,要不我下次再给你补吧。”陈千语面露一丝尴尬,回身过去正要开口,便看见静儿怔怔地盯着这些破碎的东西呆立在自己面前。 陈千语刚要说话,静儿却一把将手中所有的小物件夺了过去,那如同清晨露珠般晶莹的泪珠又挂到了睫毛之上,静儿轻轻抚摸了下手中这些破碎的小玩意儿,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仰起头说道:“静儿自幼无父无母,入得陈府以来,虽然有师父挂怀,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记挂静儿,送给静儿这么珍贵的礼物。从这一刻起,静儿这一世都是少爷的人了,无论您是在陈府还是将来被发配到阳平县,只要您不嫌弃静儿愚笨手重,静儿就会一直守在您的身边。” 陈千语看着眼前这个娇美少女的坚毅眼神,不自觉的轻咬了下嘴角,任凭他平日里如何算计,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