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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何惜我命

    阳平县秋季午时的阳光特别刺眼,每到这个时刻,满山放牛的少年郎们都会找棵古树围聚起来下棋,既可以逃过烈日的追捕,也可以娱乐一番比比高低。

    和往日一样,十几个少年郎有的盘腿,有的叉腰,收起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目不转睛地盯着众人眼前的棋局。

    “这么大优势,还是没办法搞掉他的马啊!又给他吃了老子的车!”一个粗眉圆脸少年摸着被吃掉的棋子,长叹一声,四下瞅了瞅,见众少年都皱着眉头,心下稍稍好过了些。

    “赶紧的,别装什么君子,给老子支支招!别的不打紧,就见不得陈家小子这面无表情的装犊子样!”粗眉圆脸又被吃了个炮,心烦气躁地嚷了起来。

    围观的一个少年闻言,扬了扬牛绳,说道:“拉倒吧,人家陈千语让了你个车马炮,你还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说你是真臭棋篓子,还怪我们君子了。”

    “别扯犊子!连县令家师爷都下不过他,老子能撑这么久还不是天赋异禀了?来!陈家小子,你别给我摆张死人脸,小心老子打断你腿!”粗眉圆脸大手一挥,打散了棋盘上的棋子。一双瞪羚眼狠狠盯着自己对面的白衣少年。

    粗眉圆脸对面的少年缓缓站起了身子,仔细看去,这少年倒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鼻若悬胆,一双星目稍有些狭长,却更显得眼神光凝聚。这少年虽然穿的是最底层粗布做的衣裳,但颜色是纯白色,洗的极为干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收拾过的补丁。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眼神里闪过一点寒光,轻声说道:“王大壮,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倒是敢动我一下试试,殴打主家的罪名,可是杀头的。”说完白衣少年把手放在脖子一横,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哼!陈千语!你也配叫主家,我大乾王朝以武立国,这么多年了,你身为陈侯爷的子嗣,却连个武都不能练,扔在我们乡下放牛,整日下棋弹琴的,练得一手娘们绣花功夫,我看叫你声娘们都是瞧得起你,大家说是不是啊?”粗眉圆脸的王大壮听闻杀头后,声势虽然不减,但眉宇间有了些怂意。

    白衣少年陈千语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若是你,管他什么主家母家的,找个没人知晓的夜里偷偷下个黑手,总比在这儿嚼舌根要划算的多。”说罢,不理其他人的议论,伸手推开围观的少年郎们,从怀中掏出一本损了封面的书,低着头朝山坡上正在吃草的牛缓步走去。

    烈日稍微有了些收敛,照在陈千语手中的古书上,握着书的手骨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修长。陈千语从早上放牛起就一直面无表情,直到此刻才皱了一丝眉头。

    “不准我学武快意恩仇,我就只能去考功名给娘亲立碑入伺供奉,可是这血海之仇报来却是遥遥无期了。”每当陈千语心中烦闷之时,他总要翻一翻这本娘亲留给他的破损古书,古书有九页,但每页只有十几个古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他自己熟读四书五经,阅尽县里城里可读之物,还是认不出这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到底这是哪个王朝的文字,既没有象型,也没有考究,便是最早有记录的大禹王朝也没有这等字画。”怔怔的待了许久,陈千语看了眼天色,翻身上了牛背,准备回家。

    阳平县是西乾王朝首城燕京近郊的一个万人小县,相对于人口亿万的王朝而言,这里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不过胜在离首城燕京很近,又加上是‘冠万侯’的封地,所以整个县城还是比较繁华。

    “哟,十七少爷携牛凯旋啊,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不赶紧给少爷准备柴火,也不怕饿死你们!”说话的是个叉腰中年壮妇,前几日刚从燕京侯爷主府调度过来的管事大妇,正斜靠在‘冠万侯’阳平府的后院朱门上,伸出一根粗指,边瞟着牛背上的白衣少年,边指示着几个小厮。

    陈千语见怪不怪,也不搭话,旋身下牛,递了牛绳,径直穿过壮妇,进了朱门。

    像往常一样,取了挤眉弄眼满脸嬉笑的小厮手里干柴,卷好衣袖,低头倒持起火。

    “我说十七少爷,小妇我昨儿个接手家务时听说你挺邪乎的,从前几年起,谁家小妇人伺候你谁倒霉,不是病死就是想不开投了井。难怪你娘那妖女敢惹‘邵阳郡主’,一场大病死的凄凄惨惨,指不定是生了你,被你克的脑子糊涂了吧?”

    中年壮妇摆弄着粗壮的兰花指,嘴里却依旧不停:“我看侯爷也真是人善,就给你扔这儿近郊好死赖活的养着,要是换了别家大将军,家里生了个邪乎,还不早扔--”

    陈千语忽地站了起身,转过头,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得壮妇心里一毛,兀自闭上了嘴。

    “这几年是有几个管事的妇人乱嚼舌根,后来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许是被我克死的吧,不知你这一身横rou可抗克不。”

    壮妇脸色一变,突然扬声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内院干活!”话音一落,围观的小厮们俱都掩嘴而走。看得四下无人,壮妇怪叫一声,双手一伸,整个衣衫霎时鼓了起来。

    “叫你一声十七少爷是尊重侯爷,你还跟我耍横,你算个什么东西,侯爷位列武尊,二十多个子嗣,哪个像你这般不堪,今儿个我不废你点什么,你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个死了娘的小杂种吗?!”壮妇衣衫渐鼓,周身肤色竟然都浅了起来,显然是筋rou鼓起的效果,此时她离陈千语仅三步之远,面对从未习过武的小少爷,她有十足的把握一掌打断他胳膊而外人却查不出来伤势。

    “宁为辱搏命,不为曲拜猴。”陈千语断喝一声,转身从灶台上夺了菜刀,反手压在自己额头之上。

    “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你和我单独在此处,你若伤我一下,他们或许不敢言语,但我若横尸在此,你看他们敢不敢禀告家主!我就算再得‘邵阳郡主’嫉恨,但毕竟陈侯庶子被你这等下人杀了,她郡主就算惺惺作态也会杀了你全家陪葬!”

    陈千语话音一落,大步跨出,砰砰砰,掷地有声三步迈到了壮妇面前一尺之内,他虽然年方十六,但却生的高大,星眉紧皱,死死盯着壮妇横rou的脸庞,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断我左臂,我挥右臂砍下,你断我双臂,我便撞柱而亡,你断我四肢,我咬舌自尽。”

    壮妇不过是个练过武的妇道人家,就算经常打责小厮,但又何曾见过如此不要命之人,愣神之时,只觉得左脸一阵疼痛,眼底隐有金星,喉头发甜,竟然是陈千语打了她一耳光!

    “你这无赖的小贱种!竟敢打我!”壮妇嘴角含血,形同疯癫,双袖发颤,可面前的陈千语一脸绝然之色,想到一家老小,终是不敢动手。

    “你敢挡一下,我立时自尽,这么多年来,像你这种小人我见得多了,只会嘴上逞能,但只见了血光,便一个敢造次的都没有!”陈千语话音未落,又一耳光扇去,壮妇这次有所准备,身形猛地后移,足尖一点,飘到几丈之外,脸色惊恐地盯着陈千语,气的浑身哆嗦:“好,好,好!我们走着瞧!”说罢,转身飞奔出门,临了一掌拍在门口青石壁上,震起一阵沙土,显然怒急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