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酒中夜谈（中）
“找到了，就是这家——”熟悉地方的刘端指着夜下的牌坊说道，“这家小店的酒很不错，而且小菜做得也合口味，这三年我寻来没事的时候，经常陪着其他的兄弟来这里喝酒——” “这里环境挺优雅的，的确适合喝酒畅谈一番……”黄纪拨了拨手里的折扇，笑言一声说道。 “哎呀，都说了出来喝酒了，干嘛还书生模样地带着一把扇子……”看着黄纪还和从前一样折扇不离手，萧天不禁调侃一句道，“喝酒嘛，就得有点喝酒的样子，摆出一副书生模样那像什么话？” “呵，谁说书生就不能喝酒了？”黄纪好久没喝萧天坐在一起畅聊，遂也摆开架子说道，“等下你我二人比试比试，你的酒量还不一定有我厉害呢？” “不瞒你说，三年前我认识萧兄弟的时候，他还不会喝酒呢——”刘端听到这里，趁机挖苦了萧天一句，“第一个教萧兄弟喝酒的人，还是苏姑娘呢……” “哦，是吗？我怎么不曾听起你对我说过这出……”黄纪听到这里，故意“嘲弄”一句萧天道。 “喂，你别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好吗……”萧天听到这里，不禁尴尬回声一句道。 “诶，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小二十分有礼的样子，走到萧天三人身前问道。 “老规矩，两坛好酒，三叠熟牛rou——”刘端也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十分豁朗地说道。 “好嘞，客官您请好了——”小二很热情地招待道，遂冲厨房大声喊道，“两坛好酒，三叠熟牛rou——” 酒菜上齐罢，兄弟三人一边举碗敬酒，一边吃着小菜，别提多兴致了。 “来，为了兄弟重逢，干——”萧天率先举碗敬道。 “干！——”黄纪和刘端也齐声应道，兄弟三人碗酒下肚，一时爽快至极。 “刘端兄弟说得没错，这家店的酒的确合口味！”萧天好久都没有这般畅怀大引了，酒过穿畅，不由放声一句。 “我说的对吧……”刘端笑了笑，冲着萧天说道，“倒是没想到三年不见，萧兄弟的酒量上涨啊——” “都说了别小看我，这些年我在外面闯荡这么多，认识的朋友也多了，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萧天剥了一粒花生米，开怀说道，“像在汴梁，几乎每家酒楼我都有去过，陪唐战兄弟子川兄弟他们一起，经常喝上几壶……” “看来离开三年，你在外面的见识也广了，还成了鼎鼎有名的‘苍龙大侠’……”刘端比较起自己来，继续说道，“我就不同了，三年一直呆在这里，没出去见什么世面……”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萧天拍了拍刘端的肩膀，继续说道，“当初离开的时候你也说过‘人各有志’，虽然没有离开柳沙镇，但你也认识了许多像我一样的兄弟不是？不过说实话还真有你的，三年不见，你倒是从当年默默无名的小卒，做到现在的一帮之首，还肩负起保护柳沙镇的重任，实在是让兄弟我不敢小瞧啊——” “行了，比起在外征战驱逐蒙元暴政，谁有你这么伟大啊？”黄纪听到这里，不由跟上一句，“我虽然在汴梁以及居明城待过一段，但这一年也没怎么闯荡，陪着瑛儿一直待在逸仙门安居，整个人倒也闲暇了不少……” “可别这么说，方掌门不也让你这个准女婿，成为下一任逸仙门掌门的接班人吗？”萧天遂又冲着黄纪笑道，“你年纪轻轻，便被天下第一门派看重，又娶了掌门的宝贝女儿，世上有几个人像你这么福分——” “人活着是要干番事业，不是安乐享福……”黄纪继续跟着萧天的话道，“像你和苏姑娘，离开追风派后，随朱元璋义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无数，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真要说起伟大的话，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刘端听到这里，不禁饶有兴趣道：“诶，倒不如说说萧兄弟你这一年在外征战的经历吧，肩负着拯救苍生的任务，这一年来你也够骄傲的吧……” “哎，怎么说呢……”萧天饮下一碗酒，遂痛快说道，“想当初我和佳儿初入军营，第一战对付蒙元名将燕只吉台巴扎多，便上演了‘空船诱敌’妙计，之后又在狼子关，与敌军糜战三百回合，生擒敌方上将，别提多威风了……” “那是你生擒的吗，说得这么激动……”黄纪也喝了一口酒水，不禁调侃一句。 “是，能赢下战争，多亏菁妹和子川兄弟他们，我和佳儿两个只不过是陪衬……”萧天又喝了一碗，仿佛意犹未尽般，提起兴致说道，“但是滕州一战，我身为临时主将，仅以五百士卒便夺下了滕州城池，皇帝朱元璋还特封我为‘平威将军’，独率一方兵马，城驰疆场！” “这倒是挺威风的，传闻朱元璋心寄天下百姓，能得到他的赏识，这是对你最大的肯定……”刘端点了点头，遂又问道，“那之后呢，你从军一年，不会就只有这些战绩吧？” “当然不是……”萧天兴致寄来，从座位上站起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遂慷慨激昂道，“紧接着襄阳一战，我与唐战兄弟水军两路，将敌将兀良托多围困在江水之上；汴梁一战，我更是亲手擒杀敌方上将王大生，报了兄弟之仇！” “你亲手打败了王大生，可真有你的……”黄纪听到这里，不禁佩服道，“我还在汴梁的时候，就知道王大生是个棘手的家伙，武功高强，行事阴狠，作风毒辣，能打败他可算是你最大的功勋！” “还不止呢，比起后面，王大生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萧天继续说道，“再后来潼关一战，我只身一人独战司马寒衣及其手下‘灵影教’千余子弟，为大军拿下潼关，功为其首，可比打败一个王大生要风光得多了……” “想不到短短一年，萧兄弟你竟经历了这么多世事，短暂的戎马生涯也当不虚此生，我还真有点羡慕你了……”刘端听着萧天的叙述，心中也不由亢奋起来，喝了一碗酒，不禁感叹道，“然后呢，之后你和苏姑娘又经历了什么？” “之后……”萧天说到这里，松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重新倒上一碗酒，低沉一句道，“之后我和佳儿就离开军队了，然后就跑到了这里……打仗的时候还觉得世事艰难、度日如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可现在仗打完了，突然觉得时间又过得太快，一年蹉跎就这样流光而逝，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这之中，你也认识了不少的兄弟对吧？”刘端继续问道。 “那是当然，都是这辈子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好朋友……”萧天继续畅快道，“像唐战兄弟子川兄弟还有菁妹她们，在汴梁的时候就认识了，黄纪兄弟也是知道的；参军征战之后，我们这些兄弟重逢，在战场上经历了患难生死，彼此荣辱与共，这可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历……”说到这里，萧天忽而一股哀伤涌上心头，慢慢喝着碗里的酒，情绪逐渐低沉下来。 “哎，我可真羡慕你，离开了汴梁，在苏北还能兄弟重逢……”黄纪抿了抿酒，羡慕起萧天说道，“不像我，离开汴梁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子川兄弟他们重逢的机会……” “就是啊，能认识这么多的生死之交，我也很羡慕你……”刘端继续慷慨激昂道，“既背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又与患难朋友真情与共，我这辈子可就没有这个福分喽……” “哎，羡慕什么啊……”然而，萧天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阴郁地喝尽了碗中的酒，又随即倒上一碗，不禁悲悯几分道，“有些东西，我真情愿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好……” “怎么了，经历过这么多世事，不是应该很骄傲吗，有什么好伤心的？……”刘端听着萧天莫名的语气，不禁反问道。 然而萧天在一旁不说话，仿佛内心有无数的痛楚，在醉意和消沉中十分缅怀，nongnong的悲伤涌入心头。 “你怎么了？……”看着刚才还情绪激昂的萧天，这么一会儿意志一下低沉下来，刘端不禁关心问道。 “有些东西……有些东西……”萧天似乎有些哽咽，也许是今晚喝了些酒，说起话来深情义重，慢慢吐出自语道，“有些东西，我真的情愿这辈子也不要再见……” “你是说，逝去的人是吗……”黄纪仿佛了解萧天的心事，跟着叹声一句道。 “子衿大哥，子川兄弟，玉如嫂子，南宫兄弟，慕容兄弟，哈哈，嬉皮，阿多，秦兄弟，樱妹，胡夷狄兄弟……”萧天说到一半，眼泪忽而忍不住往下流，借着酒意的衬托，萧天不禁悲情哽咽道，“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我眼前离去……虽然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可经历了这世上最残酷、最无情的东西，那就是战争……” 刘端和黄纪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萧天此时的心境，不禁默默收回表情，聆听着萧天的叙述。 “说真的，我宁愿这辈子没有经历过这一出……”萧天将头靠在酒坛旁，一手扶着酒坛，一边哭诉着说道，“战争太残酷了，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你不知道当自己的兄弟朋友亲眼死在自己面前时，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原来以为，驱逐暴政、拯救百姓是这辈子最伟大的事业，每一个人都趋之若鹜，可真正经历了才发现，战争是这世上最冷酷、最残忍、最恶毒的东西……” 说到这里，萧天仿佛抑制不住自己泪水，头埋在酒碗旁，不禁哭出声来——也许今晚喝了些酒，萧天表达感情有些过头，不想昔日叱咤武林的“苍龙大侠”，如今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孤苦流泪。 经历过战争的苦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和阴影，当一个懵懂少年经历了这些，成为真正的大人之时，回首而望才不经意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沉痛，每个人在历练中失去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东西。战争是残酷的，牺牲是悲痛的，当回望过去隐忍一切时，不经意间却流失了许多，尤其是亲眼见着兄弟朋友的死去，才知道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无情。萧天就是经历了这样的人，能活着走出那段阴霾的过去，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人死不可复生，节哀顺变吧……”黄纪听到这里，也不禁惜痛，“想着子川兄弟他们，我这辈子再也没能相见一面，我又何尝不是惋惜呢？……” 刘端想了想，也不禁端着酒碗安慰萧天道：“萧兄弟你告诉过我，要珍惜眼前的一切，不要等到后悔才莫及……现在战争已经过去了，你得庆幸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已经离你远去……” “我真的，不想回忆起这些……”萧天努力镇定了一番，将一碗**的酒吞入腹中，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道，“刘端兄弟你说得对，对我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至少还有佳儿，还有你们，我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说到这里，兄弟三人再次以酒相敬…… 而此时此刻，在“春意楼”，苏佳方瑛等人，也在相叙聊述着家常…… “来，我给你们几个煮了蛋酒，你们趁热喝了吧——”苏佳房内，林雨霏倒是一副十分热情的样子，亲自下厨为自己的女儿及其姐妹煮了蛋酒，看得出十分贤惠。 “哇，伯母亲自下厨，谢谢——”方瑛还是老样子，一副天真活泼的笑脸没有变，如今看着苏佳与林雨霏母女重逢，也真心为她们感到高兴。 “嗯，伯母的手艺挺不错的——”仇如心尝了一口，不禁夸赞叫好道。 “娘，没想到您的手艺也这么好啊……”苏佳喝了一口，也不禁乐笑道。 “可不是嘛，当初你爹还在的时候，怎么说我也是贤妻良母……”林雨霏虽然人至中年，倒是天生一副少女的活泼，夸赞起自己来也合不拢嘴。 然而想到自己过世且未能一见的父亲，苏佳眼神中不由流露淡淡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