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 前行（三）
丁芮稳稳当当地坐在车顶上，肩挎一支冲锋枪，两条腿搭在车厢外侧，随着马车的晃动摇来摇去地摆动。 午后热辣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不过片刻全身上下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腻腻地粘在身上，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绺绺地贴在额前。她忍不住眯起明亮的眼睛，仰头瞅着高高挂在天空上的太阳，无力地垮下了肩。 只有荒原上一阵阵徐徐地西风吹过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丝丝地清凉，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难得享受到那片刻之间的惬意。 进入南邺通道已经三天了，车前弯弯曲曲的土路仍然不断地向远处延伸，一眼看不到头，无论车队怎么走，只要不离开这条路，荒原和车队之间的距离就绝不会改变，站在车顶上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荒凉的莽砾原，而且路两边的植被也同样没有变化——无论种类还是高度！ 她无意间在李冉那儿看到了那张蜘蛛交给他的地图，地图上的莽砾原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但紧靠着莽砾原的南邺通道却标注得异常详细，特别是这条贯穿南北的土路，几乎就是把莽砾原的边界往岐山的方向挪了一点！ “想什么呢？热了就进车里呆会儿。”坐在她身侧的李冉微笑着微微垂首瞅着她晒得通红的小脸儿，亲昵地把一绺乱发拔回耳后。 丁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小女人才会拥有的微笑，飞快地摇了摇头：“坐在这儿挺好，不是你说的不给我特殊待遇么？”她拍了拍垂在腰侧的枪，一把冲锋枪，还有一支盖在衣襟下的手枪。 短短的三天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和其他从来没接触过枪械的人成为优秀的射手，但最起码能让他们学会怎么瞄准怎么开枪，限于练习不足和冲锋枪本身的短程不高，多数人只有在距离在四十米之内才能比较准确的击中目标，超过四十米命中率便要下降几个级数，若是再远些，就得全靠运气了。 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完全是手把手的从头教起，甚至要一一将表尺、准星和枪上的其它部位叫什么一个一个地教，例如目标模糊准星清楚之类的名词更是得解释清楚，在人一点基础也没有的前提下边走边学，这样的进度已经能勉强让李冉满意。 现在队伍里除了李冉自己和于氏兄弟外，还有鲁家的六个战士和包括丁芮在内的其他十一个人取得了带枪的资格——在旧时代，枪械的使用有一套公认的标准，李冉并不是盲目地把危险的武器发给所有的人，训练时间人手一支枪，其它的时间必须再把枪统一收好，只有通过了他的考核才能随时随地把枪带在身上，而且还得接受任意时间的随时检查！ 简单地说，就是非训练和战斗时间的保险关闭与否；枪膛里是不是有子弹；枪口冲天，有没有无意间对准了自己人之类的小问题。历史上被自己人无意间打死的事件多如牛毛，不管李冉还是于氏兄弟，包括鲁家的战士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细节上一点也不敢马虎大意。 不得不说几个人耳提面命式的填鸭式灌输卓有成效，这十一个允许挎枪的战士就是他们的成绩！ 李冉哑然失笑，竟然学会用他的话来搪塞自己了，莞尔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你吧。” 丁芮呲牙送给李冉一个胜利的笑容，回头望着远处一片寂静的荒原说：“我是在想走了这么久，路上都没什么变化，这条和刚进通道的时候差不多……不对，根本就是一模一样，要不是荒原总在咱们的左边，我都得以为咱们一直兜圈子呢。” “喔，我还以为你想什么呢。”李冉呵呵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你发现没有？靠近荒原这边的草只有一种？” “嗯！”丁芮使劲地点点头。 “你知道荒原上的辐射极强，所以荒原上才寸草不生，但你知道不知道岐山里的辐射也不弱？” “当然知道，你考我哪！”丁芮不满地噘起了嘴巴。 “知道就简单了，为什么同样是高辐射，岐山里到处都是草木野兽，荒原上却寸草不生？” 丁芮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从小受到“知识就是力量”的教育，使她的求知欲极强，李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讲述她不明白的问题，她的好奇心顿时压倒了一切，连天上的太阳也不觉得那么热了。 “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丁芮顿时气急败坏，攥起小拳头狠狠地给了李冉一记重的。 “哈哈！”李冉赶紧往边上蹿蹿躲开这记粉拳，别看丁芮身量小，拳头可不轻。丁芮还想接着追打，李冉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我才不相信你！”丁芮挣扎着想把胳膊收回来，可她哪里是李冉的对手？ 李冉镇定自若地说，“我偏说给你听，你也不是没见过，越往岐山深处走，辐射就越强，植物变异得也越厉害，也就是说岐山里辐射越强的地方生长的植物就越耐辐射，边边角角的地方长的草啊树啊的其实都没怎么变异，所以一路上这些草，肯定是一种不知道怎么从岐山深处长出来的普通耐辐射植物，你没看到路的左边还有些灌木什么的，到了右边就只剩下草了么？而且越是往荒原的方向越是矮小稀疏，肯定是辐射越来越强，限制了草地的生长扩散，因为这种草没有危险性，所以我敢断定它们的耐辐射能力并不强，如果把岐山最深处的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挪过来，不长进荒原里才怪！” “可能吗？”丁芮狠狠地抢回自己的手腕，狐疑地瞅着李冉。 “没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我觉得荒原上的辐射应该比岐山里强得多，那些‘高辐射植物’在荒原边上长长还可以，往里些一样不行。”李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定在一个角度一转也不转。 丁芮好奇地顺着他视线瞅了过去，但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地捅了捅李冉的腰：“想什么呢！” 李冉猛地回过神来：“没事，我是想，不管能抗住多强辐射的植物，到底不是动物，肯定都离不开土壤，就算真移植过来，也没地方种，呵呵。” 丁芮使劲往后缩着身子拉开一段距离，用异样而戏谑的眼光上下打量李冉好几遍：“真想不到，你还研究这个！” “哈哈！”李冉开心地笑起来，大言不惭地说，“我懂的还多得很……呢！”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脸上的神情突地变得凝重无比，距得丁芮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握住了枪。 如果不是李冉脸上的表情太凝重，只怕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靠在李冉身上。 “怎么了？”她看到李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草丛，本能地将自己的眼神也转了过去，可左看右看，除了草还是草，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李冉根本不搭话，突然扯着丁芮翻身趴在车顶上一声高喊：“警戒！” 三天来除了学习就无所事事的战士们同时一愣，意识到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之后一阵手忙脚乱，带着枪的纷纷爬上车顶趴下，紧张地目光不断在路边的草丛灌木里来回扫视；没枪的马上返回车内，将箱子里的枪取出来，迅速扣上弹匣——弹匣一直带在他们的身上，就连睡觉也不解下来！ 驾车的驭手狠狠抖动缰绳，加快车速，同时在车厢侧面一拉，一片半人多高的护板就正好挡住了驭手的身侧。 李冉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压低了声音对丁芮说：“你赶紧下去，别留在车顶上。” 变异人没有枪，但是他们有弓！一个老练的射手在五十米外射中人这么大的目标一点也不难，优秀的射手在百米外也有相当强的杀伤力。以这些手下目前的射击能力，远了打不着，把敌人放近了还不得让箭射死？要知道弓箭的射程取决于弓的强度，因此呆在车顶上绝不是个好主意。 可他又不得不把人安排在车顶上，按他的设计，这七辆车都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车厢内衬着一层钢板，虽然防不住子弹，但挡住箭矢绝无问题，而且还在适当的高度开着射击孔，战士们完全可以呆在车里依托车厢的保护消灭来犯之敌。 但现在车里全是军火，塞得满满当当的哪有地方装人？再者说，猫在一堆军火上开枪，万一走了火，岂不是等若引爆了一颗超大号的炸弹？七车军火啊！到时候这五十多人连渣都剩不下！ 丁芮一声不吭地爬着下了车顶，却没钻进车厢，而是坐在驭手的身边，稳稳地举起了枪。 直到这时，路两旁仍然没有任何异常，大家刚听到警讯时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一些，许多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疑问：到底是怎么了？ 但李冉不说话，大家丝毫不敢放松，说得难听些，变异人的地盘对普通人来说就是鬼门关，小心点总比送命强！ 丁芮实在忍不住了，提高了一点声音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