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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逝者如斯(五)

    3.7番外篇-极品唏嘘甲

    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有的时候她仿佛停止下来,再也不肯挪动半步。宇文熙寄出无数的简历,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他每天早早起床,跑步,吃早饭,买求职的报纸,在上面勾勾划划。我每天下午起床,和顾舒婕一起吃晚饭,带她回宿舍乱搞。所以周一至周五每晚18点到21点,宇文熙总是夹着一本《自由秩序原理》,在图书馆我那个位置上晒太阳,晒日光灯,看空气中的浮尘。白天我睡觉的时候,他就插着耳机用我的电脑上网听roundtable看***。偶然也会听见他在电话里和别人用大同话激烈地争辩,但大多数时间他总是沉默着,除了给小顾讲故事的时间。叶知秋的专辑终于开了首发式。我们三个人手里晃着啤酒瓶子,在ark的桌子上跳舞。我很少看见宇文熙如此放形浪骸,绝大多数时间他沉默而克制,举止淡然。

    那天我们喝的烂醉,宇文熙蹲在淮海太平洋门口大哭一场,然后沉沉睡去。无论谁喝的烂醉以后,身体都会变得极度的柔软,让人无处用力,拖起来特别得重。我从前从没有想过,宇文熙会喝醉,会在我面前哭泣,会像条死猪一样被我拖回叶知秋的家。这时候我才发现,洒脱往往是一个托词。再洒脱的人在内心的缝隙之中,都会留下时光摩擦的划痕,直到感情的光头再也读不出那些轨迹的意义。小顾常常对我说,她想给宇文熙介绍个女朋友,我总是笑笑,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留住他的心?若不能留住他的心,还不是徒增伤害。所有和宇文熙熟悉的女孩子,都想给他介绍女朋友,因为她们都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她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世界上要有人陪伴才正常,却不能理解,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诠释孤独这个词汇的,宇文熙就是这一类。他看的太透了,让人没有安全感,甚至包括他自己。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爱上自己。

    3.8建康-永福省

    各地的王们带着援军不断的赶来,不断的打败仗,大家都巴不得老头子赶紧挂掉,自己做皇上。

    侯景不断的攻城,又不断的失败。羊侃去世,台城里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侯景引了玄武湖的水灌进台城,台城里一片汪洋。玄武湖的鱼游进了台城,开始吃漂浮在水面的尸体,长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宇文熙的突厥奴隶们每天在永福省造箭。他们拆掉了司马府,大理寺,现在正在拆太仆寺。围城日久,台城里虽然不缺粮,但是却没有菜和盐。宇文熙每天坐在永福省的台阶上钓鱼,那些鱼把鱼钩咬的斑斑驳驳,看起来好像得了牛皮癣,就算这样,大家也吃得很香。

    一开始,还有牛rou可以烤,后来就变烤马rou,再后来,就只好烤鸟rou烤鼠rou,终于有一天,开始烤人rou了。那种甜腻的灵魂与rou体交杂的味道纠缠着宇文熙,让他很长时间都不能再烤rou。

    梁武帝信佛不吃荤腥,就只好天天吃鸡蛋。侯景也缺粮,就假意向太子求和,想拖延时间运粮。太子眼看自己这帮兄弟臣子也没有来救自己的意思,就答应了侯景。

    侯景运完了东府城的粮,等到太子下令各路援军后撤的差不多了,又背盟攻打台城。台城太阳门守军两个副将看到自己主帅每天还在喝酒取乐,心里恼火,就开城把侯景放了进来。梁武帝听说台城已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起先逃入台城的,有十万余人,等到台城陷落,只剩下四千人。援军听说台城陷落,一夕之间作鸟兽散。梁武帝被侯景要挟,心中气愤,不肯吃饭。五月之中,老汉口苦,想要喝蜜却没人理,口中荷荷两声,终于转生去也,是年八十六岁。

    城破以后,宇文熙决定出逃。他拟定了一个出逃计划:

    1.扮死尸台城里死尸甚多,遍地都是,总得有人清理。没想到侯景下令把不能动弹的人都烧掉,有气的也不放过,只好作罢。2.扮士兵诸援军有很多投降侯景,可是军队里没有女人,更没有漂亮的突厥女人,宇文熙的奴隶们特征明显,太容易认了。3.扮护士由于前面第一条所说缘故,遭否决。4.扮自己

    宇文熙决定采用最后一条。于是,太清三年己巳三月庚午,宇文熙带着长安坊剧团及大篷车,出台城慰劳侯景军将士。秦淮河驻军懈怠,大醉,马匹兵刃皆被夺,宇文熙逃奔京口,旋渡江至广陵。广陵太守萧会理是个懦夫,侯景派董绍先来接收广陵,不过二百余骑,会理却举城投降,自己跑回建康。宇文熙连广陵也不能再待,只好继续北逃向颖川。颖川还在他们家大将王思政手里,也算是有个安顿的地方。宇文熙没想到的是,王思政此时正是自身难保,也幸好他没能成功到达颖川,要不然他就真的是到死都是处男了。

    3.9番外篇-极品唏嘘乙

    樱花开遍校园的时候我开始去公司上班,骑场地赛车穿过沪宁铁路,越过苏州河,前往市中心的广场。中午在公司的餐厅吃些索然无味的饭菜,下班以后随便找个小店填饱肚皮。

    宇文熙依旧在努力试图把自己推销出去,失望却一天天累积。他寂寞,在春天里,有很多人寂寞。他每天早上跑步,栗色的长发沾在额头上,犹如荒草长在大理石台阶的缝隙。我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超越公共汽车与行人,穿行在城市的缝隙之中,那轮胎的痕迹淹没在无数痕迹之中,宛若看不见的绳索,把我和这世界捆绑在一起。生活是外汇交易数据库股票自动报价系统cobol语言oracle语言sap语言sql语言,生活是一行行代码和吸烟室无限供应的黑咖啡,生活是我和顾舒婕扔掉的安全套和纸巾,生活是宇文熙在无数bbs上留下的无数无意义的字节,生活是红绿灯口左转右转的白色箭头状油漆。

    他依旧给顾舒婕讲故事。我们jian夫**二人组躺在床上,衣着凌乱,手指交错。宇文熙手里夹着烟,喝着安溪铁观音,面不改色。

    人倒霉到了一定程度总会有点转机,谁都不例外。就像我即将绝望地毕业时忽然听说自己可以调剂到软件学院一样,宇文熙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说他有机会可以去一家巨型的煤炭企业上班。尽管回山西工作稍微有一点令人羞耻,可是已经闲疯了的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我以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为了某一个目的锲而不舍的疯狂努力,他几乎动用了自己的一切关系去说服对方让自己如愿以偿。这时我忽然发现,自己也许并不真正的了解他,或许,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他透明外壳的折射幻像而已,在骨子里,他一样渴望着一种可以安定的生活。

    然后我们两个极端厌恶体制以及体制化生活的人开始为了在体制里过上体制化的生活而开始在各式各样的官僚机构间奔波,手里捏着一大堆证明王启端是王启端宇文熙是宇文熙王启端不是宇文熙宇文熙也不是王启端的小纸条为了两个上面写着档案袋里面装着我们的历史的小信封忍受着一切蔑视四处奔波。如果这个国家机器运作灵活,我们到死都看不到这个信封,却要为了它四处奔波。我们的历史与我们若即若离,暧昧不清。与我们的历史有关的是喜欢玩扫雷的档案管理员,喜欢洗桑那的卡车司机,喜欢打麻将的邮递员和喜欢扭秧歌的居委会大妈。我们的历史躺在邮包袋,信箱,档案柜里,落满灰尘。

    我们为了我们见不到面的历史和随时可能丢失的身份在某些注定要被忘却的工作日里不停地奔波。

    等到一切手续都办完了,我们三个人躺在cao场上,看着漫天的桔红色云朵。宇文熙忽然说,他还想考人类学的研究生,他还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去研究南太平洋吃人部落或是金三角种鸦片农民的生活方式,虽然那要冒然上登革热然后被吃或者染上毒瘾然后曝尸荒野的风险。那时我的手抚摸着顾舒婕枕在我肚皮上的脸颊,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宇文熙又说,他忽然觉得,有责任可以负,真的是一种幸福。

    然后他就开始奔跑,在满月的月光下开始奔跑。他的长发在教学楼通明的灯光中飞扬起来,遮住了沉默不语的双杠和挂在生锈球门上的球网。我和我爱着的女人躺在宇文熙奔跑的中央,听着他的脚步和呼吸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我们旋转,和着某种默不能知的节奏。那节奏,犹如我读给每一位爱人的诗句,有一种击穿灵魂的力量。

    宇文熙要到八月才上班,因此,他还有机会把故事讲完。还有一个让他可以把故事讲完的理由是,他即将第九次去考英语六级,在我毕业之前,他仍然会住在我这里。于是宇文熙又在天色已黑的时候,坐在昏黄的台灯下面,泡一杯安溪铁观音,点一支timelesstime,眯起眼睛开始讲他的祖先。

    他说,上回我告诉你我的祖先宇文熙逃出了建康,逃向自己的家乡。等待着他的,是茫茫未知的人生。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周岁。与离开长安时相同的是,他是被逼的。与离开长安时不同的是,他开始懂得自己的生命是一次奇妙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