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通草花的秘密(三)
前一秒还在自己的屋子里,然而下一秒,却已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片刻之前的安静倏忽间远去,唯留喧嚣浮光掠影的蒸腾在耳际,真实得恍若现实。 但是初夏知道,她有种感觉,此刻她其实还在自己的屋子里,眼前的一切既不是幻觉又胜似幻觉,既非平行世界又恍如平行世界——方寸咫尺,时光翩若指尖沙,这里是草心翻转八十年的【域】。 草心,草心,我该信任你吗,留在这样的里世界,经历殇情? 穿着鹅黄旗袍与轻纱短衫的少女拉着初夏的手拼命往前跑,她被她温热的手拉着,一起越过了人群,挤过了小径,来到这偌大别院中最热闹的所在——那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正在办酒宴的大堂。 “锦若!过来!” 一声苍老而洪亮的叫唤。 顺着声音,两人从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管家装扮的老者,老者脸上皱纹耷拉,而言行举止都非常常干练,他叫着初夏身边的少女——锦若。 原来这个爱哭的女孩叫锦若。 锦若吸了一下鼻子,又拉着初夏莽莽撞撞的挤到管家老者身边,脚绊倒裙摆差点跌倒,好容易挤到管家面前,她尽力微笑了一下,说:“这不把小夏拉过来帮忙了吗?管家您别急呢!宴会才刚刚开始。” “能不急吗?客人都到齐了,你们两个馥水城家的人手还不见人影!!莫不是你们小姐家的人都这般做派,也难怪我们少爷期初一门心思反对这桩婚事,老头我都看不下去喽!我们少爷一表人才,哪是你们小姐可以配的上的?而你们又磨磨蹭蹭的偷懒,让好一批客人干等着,这实在有违我东城待客之道!” 老者说道东城与馥水城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初夏隐隐的觉得有几分耳熟,却一时又反应不过来,到底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名词——真的,非常熟悉呢。 却不知为何,此刻的健忘症又犯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许你这么说我家小姐!”锦若据理力争,却被管家硬生生打断,他命令她们一个去厨房端盘子,一个在大堂给客人置酒。而后就昂首挺胸颤巍巍的走了。 而老者一走,先前哭嗒嗒,又怒又委屈的的锦若一跺脚朝管家吐了吐舌头以示不服,而后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继而又强打起精神,她热切的对初夏说:“我去厨房,你在这里置酒,咱们一定要让东城家的人看看,我们馥水城的人都是好样的!” “嗯....嗯!”初夏挠挠头,勉强答应,却在挠头时发现自己一直披散着的长发不知何时被丝带束起成两支,垂在后背,而一身明玉的男装也是被换过的,成了与锦若一个款式的玫红浅粉色旗袍,袍边还绣了一朵通草槿——这一身复古好看俏皮的丫鬟装,真是可怕,恍然不觉中就莫名变了装,这让初夏惊了惊。 “别愣着呀,酒在酒房,然后我先走了!”锦若松开初夏的手,提醒一句,而后急急的离开。 初夏远远的应了一声,她懵懵懂懂的看着陌生的四周,半新参旧的陈设,富有年代感的装潢,一部分参加宴会的人都穿着富有传统气息的术士装,包括民国时期的旗袍中山装以及唐宋时期的繁杂宫装,也有八十年前时代气息的简朴工装....真是非常的繁杂而不寻常啊。 是有些奇特的,虽然是八十年前,却也算是现代了,正常的世界即使是八十年前,哪有这么穿的啊,那么的与时代有着nongnong的维和感,却也散发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深陷的独特气息——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透着古老与神秘的奇怪的地【域】,时空交错的气息那么明显,而四围的喜悦四处洋溢——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众宾欢乐。 这是一个场面盛大的宴会。 她看的眼花缭乱,也带着一丝新奇。 放出去的血虫在这个时候游了回来,带着吞噬了的域之碎片,空气里,一个个小小的裂口被撕开了,可以看见苍穹的一角,一块深邃的裂口破碎在彩云深处。 透过那个裂口,可以看见原卧室设施的一角,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另一种现实风格,突兀的刺眼。 但是这个裂口只有初夏看得见。 “先离开这个来历不明的地方?”初夏对自己说。那些血虫的牙齿确实厉害,什么都能撕咬,包括草心的【域】。可是她转念一想,既然有着随时可以出去的能力,为什么不再待一会静观其变呢?万一不是陷阱而是机遇呢? 万一爷爷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箱子里有个暗格呢? 万一她会由此获得强大的,与自己憋屈的命运对抗的力量呢? 花魅花魅,通草花魅,怎么着也该是个灵物啊,而灵物最是不会说谎的。 初夏思忖着恍了恍神,最后下定决心决定见识一番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又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她开始向酒房走去,先去置酒吧。 原以为自己会迷路,却发现自己对这里的地形,建筑,构造,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自己家? 初夏的脑海里,还未消逝的关于家的记忆,那年久失修而古意盎然的老屋,而小区半是零落半是翻新的公寓格局与这里的一砖一木,一墙一角,一楼一树,倏忽间重叠,融合——这里,这里,和自己的家好像,这里会不会是八十年前的自己的家呢?又或者是花魅根据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而复刻出来的幻术? 只是如果是幻术的话就一定是有它的漏洞的..... “新娘子来了来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叫唤,随着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和人群的起哄声,一顶红色彩绣的轿子渐渐抬近大堂。 而从里堂里也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穿着黑色红色夹杂相间的华丽喜袍,迈着大步迎向他的新娘。 青年眉宇英挺,嘴角微微弯起,勾着一个符合场景的微笑,他手持喜秤掀开轿子的帘子,时而应酬着客人的玩笑,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青年看似喜悦的面庞与周到得体的待客实则不过堆砌式的勉强应付,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刺眼得让发绝着的人怎样也移不开视线。 让初夏怎样也移不开视线。 熟悉的目光熟悉的眉宇————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掀开帘子后,首先露出一个女人纤细的绣花鞋面,而后一个盖着鲜红头盖的窈窕女子从轿子中出来了,在喜娘的搀扶下,迈着小碎步,一点点走近她的新郎。
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就凭这身段,这位新娘的姿容也绝对不会差。 ——————我是愉快求收藏分割线—————————————————— 琳琅是馥水城的七小姐,还在母亲胎中的时候便被指腹为婚给东城南康家。 两家的联合是为了一定的利益原因的——馥水城是南方大族,而东城南康是R市古族,两家一个缺势力扩张,一个缺上古传承,正适合联合起来,共商未来。一切算是为了家族,她无从拒绝,却也懒怠反抗,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好,一生被命定给了他人,也许有时候会是一种缘分呢。 她天性柔弱,也习惯了被安排着的生活。 但是她听说,她的他,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那个人会反抗充满封建意味的古老家族的生活,会讨厌被安排着的人生而去独闯世界,会拼命修炼术法来摆脱家族的监视而去R市以外的,她听都不曾听过的许多地方——她也听说,他作为南康家的嫡传继承者,在十岁时就曾闹着哭着不想接受这样的束缚而要离开东城,他不想守护东城..... 那些断断续续的消息,她听得又惊又怕,又皱眉又向往。 还好,她从没听说他不想娶她。 海棠在清寒的初夏盛开,就在她十四岁的初夏,琳琅应邀去东城做客。那是惯于待在馥水城的琳琅第一次离开馥水城。一路上景色很是凋敝,那时正值饥荒,她看见许多衣衫褴褛的人面黄肌瘦的瘫倒在路边,被无数恶鬼精魅暗暗的吞噬,生命的力量一点一点散失,无数冻死骨遍布城内外,嘲笑着夏花的艳美。那个时候是琳琅第一次出门离开馥水城中的自家堡垒,对外面的世界产生的美好构造缓缓坍塌,馥水城堡和堡垒以外的世界原来是有这样那样的差别的。她生出人生的第一份怜悯与悲惘。 也许正是这份怜悯与悲惘打动了他? 那天她站在他家,古老的建筑将他们包围,气氛压抑而凝重,少年身着浅紫色棉麻长衫,规规矩矩的站在肃穆的大堂里迎客,他的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摸着他的脑袋,看不透表情。 在大家都来齐后,少年接人待物温文尔雅,应答如流,让琳琅,和与琳琅随行的馥水城中的管事很是满意。 时间的打磨中,那个听说着的少年,变化的已经那么大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后来在双方大人的建议中,让二人去院子里的花园中玩耍,名为培养感情。 而一到花园,离开了大人,少年就原形毕露了,先前的风度一扫而光,满脸的厌恶都无法掩饰,他折柳衔在嘴里斜眼看她:“你,就是琳琅?我将来必须要娶的人?除了漂亮根本没什么特别嘛。” “你家人没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琳琅翘着眉眼瞪他。对于他变化得超快的嘴脸是始料未及的,这是她出了馥水城后的,世界观的第二个重塑。 “教过啊....”少年无奈看天,飞云流离苍穹,有白羽的飞鸟浅翔,他说:“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他们的,所有事,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