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休息 四

    吉莉莉将她破烂的蛮人披风垫到主人头下，用斗篷将两人一起盖住。或许这能让他们在这死寂的大地上隐藏行踪。随着部队挤进路口，那些咒骂和叫喊声也都消失了。从这情况来判断，在这一团混乱之中，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失踪了。

    吉莉莉啜饮了一口水，让道格拉斯喝了一大口，当主人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之后，他把一整片宝贵的乾粮都逼主人吃下去。然后，疲倦的两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感到恐惧，于是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地上睡觉。他们睡得并不安稳，之前guntang的汗水变得冰冷，锐利的石头让他们全身疼痛，两人还止不住打着哆嗦。一阵阵的冷风吹来，不断把两人身上的体温夺走。

    到了早晨，天色再度泛白，在高处依旧吹着西风，但在这暗黑大地，空气几乎是完全停滞的，四周一片冰冷，却又让人喘不过气来。吉莉莉往凹坑外面打量，四周的所有地形全都是千篇一律的单调、死气沉沉，附近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但吉莉莉担心不远处依旧有人监视着此地。阴沉的火山则是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矗立在东南方，山头冒出大量的浓烟，在强风的吹送下它飘往东方的高空，从它的山侧冒出浓密的黑云，掩盖了整块大地；北方的地平线上挂着低垂的乌云，和地面的苍凉比起来并不逊色。

    吉莉莉试着猜测确实的距离以及应该走的道路。“看起来至少有五十英里，”她瞪着那丑恶的火山，嘴里嘀咕着：“如果本来要花一天，但以道格拉斯先生现在的状况，可能得拖上一整个星期。”她摇摇头，仔细的思索着，但一种丧气的想法却逐渐在她心中累积。在她坚强的内心中，希望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在这之前，她总是乐观的认为大夥都还有回家的机会；不过，现在，她终于认清了这苦涩的事实：即使在最乐观的状态下，他们的补给品也不足以让他们抵达目的地；他们会孤单地置身在一块死寂、没有食物、没有饮水的沙漠正中央。他们不可能回去了。

    “原来这就是我出发时，觉得自己该做的工作，”吉莉莉想：“协助道格拉斯先生走出最后几步，和他死在一起。好吧，如果这真的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它。”不过，当吉莉莉的希望之火熄灭的同时，它也转化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吉莉莉清秀的小脸变得十分严肃，坚定的决心在背后支持着她，让她全身觉得一阵战栗。她似乎化成了某种不会失望、疲倦的钢铁怪物，连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也无法让她退缩。

    她怀着更强的责任感把目光重新专注回眼前，研究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随着光线渐渐增强，她惊讶地看见原先宽广的平原上竟布满了碎石；事实上，整个平原都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彷佛当此地还是软泥浆的时候，有无数的碎石落得满地都是，打得到处都凹凸不平。最大的坑洞旁边都有一圈的岩石包围，还有许多裂隙从中间往外延伸。这块土地的确可以让人从一个掩蔽处无声无息地来到下一个掩蔽，连最尽责的哨兵都很难发现这里有任何人入侵。至少，如果这个潜入者十分强壮，不需要担心饮食的问题，这里对他来说就不会是太大的挑战。因为，在两人抵达终点之前，他们所必须面对的疲倦和饥饿，将会对他们的精神和意志构成最大的考验。

    吉莉莉仔细思索了好几遍之后，回到主人身边。她不需要叫醒他，道格拉斯虽然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双眼却瞪着天空。

    “好吧，道格拉斯先生，”吉莉莉说：“我刚刚观察了附近，同时也好好地想了一下。路上没有任何人，我们最好把握机会赶快离开。你还撑得住吧？”

    “我撑得住，”道格拉斯说：“我必须撑下去！”两人又再度出发了，这次，他们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踪，从一个凹坑躲到另一个凹坑，但目标总是北边山脉的山脚。不过，当他们前进的时候，道路并没有偏折，直到最后它才进入山区，消失在一片阴影中。现在，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没有任何的人迹。

    两人走了好几英里，最后才疲倦地停下来，道格拉斯几乎已经快累倒了，吉莉莉看得出来，他没办法继续这样再走多远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弯腰前进、躲躲藏藏，有时刻意迂回，有时又必须加快脚步。

    “我认为应该把握天没黑之前走那条路，道格拉斯先生，”她说：“我们必须信任自己的好运！上次我们差点完蛋，但结果并没那么糟糕。我们可以保持速度走上几英里，然后再休息。”她所冒的险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大，不过，道格拉斯满脑子都是挣扎和混乱，事实上，他也几乎放弃了一切希望，根本懒得出意见。他们走回旁边的道路，沿着道路缓步前进。他们的好运这次并没有出差错，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没有遇上任何人，等到夜色降临之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整块大地都笼罩在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

    就这样，他们绝望的旅程继续下去，持续往南。对于两人来说，每一天、每一英里都比之前更煎熬，他们的力量不停流失，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艰难。白天他们不会遇见任何的敌人，到了晚上，当他们不安地打盹时，偶尔会听见旁边的道路传来脚步声或是饱受鞭打的马匹喘气声。不过，比这些都还要让人害怕的是那一直不断接近，像是一波波浪潮般打在他们身上的威胁感。

    这两名旅人陷入了彻底绝望的处境中。他们从蛮人的部队中脱逃已经四天了，但每一天过的都像是一场越来越黑暗的噩梦一样。在这最后一天，道格拉斯沉默不语，只是弯腰驼背地走着，脚步非常不稳，彷佛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看见脚下的土地。吉莉莉猜得出来，两人都必须忍耐无比的疲倦。吉莉莉注意到主人的左手，经常会无意识地举起来，彷佛是为了遮挡攻击或是躲避。有时，他的右手会捧着胸口，慢慢的，随着他恢复之后，那手才会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