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发誓 六

    杰斯塔停下脚步，示意众人休息，三人就在这块诡异的沼泽中，彷佛被追猎的动物一样开始休息。此地完全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偶尔会传来的声响只有草叶断落掉进池中，或是植物被那无人可以感应到的空气流动所推动的声音。

    “连只鸟都没有！”吉莉莉惋惜地说。

    “没错，没有鸟。”杰斯塔舔著嘴唇说。

    他们和杰斯塔同行的第三天就这么过去了。在夜色笼罩了这块大地之后，他们又再度出发，中间只有短暂的休息，其他的时间都是在不停地赶路。他们暂停的原因不只是为了休息，也是为了帮忙杰斯塔，因为现在，连她前进的时候都必须万分小心，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会搞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死亡沼泽的正中央，完全被黑暗给包围了。

    他们缓缓地走著，同时弯腰注意著地面，紧跟著前面的人，注意著杰斯塔的一举一动。地面越来越湿，池塘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让他们更难找到坚硬的落脚之处，许多次他们都差点沉入那咯咯冒著泡沫的池塘中。他们很庆幸自己有人带领，否则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沼泽。

    此时，沼泽中变得越来越黑暗，连空气本身都变得又黑又沉重。当光亮出现的时候，吉莉莉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她一开始是先用左眼从眼角瞄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有道光芒一闪即逝，但另外一道又随即出现，感觉起来很像发光的烟雾，有些则像是在隐形的蜡烛之上闪烁著的迷雾般火焰。四处都可以看到它们像是被隐形之手搅动的薄纱一般飞舞，但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最后，吉莉莉终于忍不住了。“主人，这些究竟是什么？”她压低声音说：“这些光芒？它们把我们全都包围了。我们被困住了吗？它们是什么？”

    “没错，它们到处都是，”道格拉斯低语道：“这些就是骗人光，鬼火，是的。不要理它们！不要看！不要跟它们走！”

    过了一会儿，吉莉莉回头一看，发现道格拉斯又脱队了，她看不见他的身影。她回头几步，闯进黑暗中，不敢走太远，也不敢太大声地呼唤主人。突然间，她撞上了呆立著的道格拉斯，对方看著鬼火，彷佛正在思考著什么。他的手软垂在身体两侧，上面滴下许多的水和泥巴。

    “来吧，道格拉斯先生！”吉莉莉说：“不要看它们！我们跟上她，赶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好吧，”道格拉斯彷佛从梦中清醒一般：“我来了，快走吧！”

    吉莉莉又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却一不小心被树根给绊倒了，她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即时用手撑住，双手却也深深的陷入泥浆中，让她的脸贴近了地上的水潭。她听见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一种诡异的味道飘出来，光芒开始闪烁，四处飘荡。一瞬间，她眼前的池水变得像是某种窗户，让他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她把手从泥浆中拔出，大喊著后退好几步。

    “里面有死东西，水里面有死人脸，”她害怕地说：“死人脸！”

    道格拉斯说：“这就是死亡沼泽，是的，不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它们是谁？它们是什么？”吉莉莉转过身看著道格拉斯，浑身发抖地说。

    “我不知道，”道格拉斯用像是作梦一样的口气回答：“但我也看见了他们，在鬼火亮起的时候。他们都只能散发出恶臭，都已经死了，都已经开始腐烂……”

    “好恐怖。”吉莉莉说

    “是的，是的，”道格拉斯说：“都死了，都烂掉了。死亡沼泽，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有过一场大战。那是场恐怖的大战，双方大军在此奋战了好几个月。从那之后，沼泽就出现在此处，吞没掉所有的坟墓。”

    吉莉莉说：“再也不要了！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好的，”杰斯塔说：“但是必须很慢，非常慢。非常小心！不然你们就会加入它们，自己也会有小小的鬼火。紧跟著我！”

    她弯腰驼背地继续往右边走，试图找到一条道路绕过这池子。两人紧跟在杰斯塔之后，也像咕鲁一样手脚并用。

    最后，他们终于绕过了这个黑色池子的边缘，想办法从一块接一块的草地间跳过去。他们经常会失足，一脚踏入水中，或是两手趴进水中，搞得他们全身都是泥泞，连脖子上都跟著变成黑漆漆的，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满身臭气。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踏上乾地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之后了。杰斯塔好像是靠著某种奇怪的方法、藉由感官、嗅觉和对黑暗中形影的记忆，似乎又让她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又很确定眼前的路该怎么走。

    “我们继续前进！”她说。话一说完，她就立刻往前走，几乎是以小跑步的方式，在两边杂草所构成的小径之上前进。身后两人尽可能的想办法跟上她的速度。但是，过了不久之后，她又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吉莉莉误会了对方的动作。“我捂著鼻子都差点被臭昏过去。你很臭，主人很臭，整个地方都很臭！”

    “杰斯塔也很臭！”杰斯塔回答：“但这不重要，空气在动，可能会有变化。”

    她又继续往前走，但她的不安似乎渐渐增加，经常停下脚步，往东边和南边看。刚开始，两人还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事情在困扰著她，然后，三个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倾听著、嗅闻著眼前的变化。

    杰斯塔不肯前进，同时，有一阵强风吹了过来，横扫过原先雾气弥漫的沼泽。夜色变得不再那么昏沈，有了足够的光度，让他们可以依稀看见彼此纠结的迷雾在沼泽中流动著。他们抬起头，看见破碎成片片的云朵，接著，南方的天空出现了悬浮在云朵之上的月亮。

    风声离开，死亡沼泽又再度陷入沉寂之中。极目所及的荒原，现在又再度笼罩在苍白的月光下。道格拉斯和吉莉莉揉著眼睛，刚刚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