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安琪拉 四
诺拉的额上还绑着白色的亚麻绷带，但他整个人已完全从日间的不幸中恢复过来。他正如安琪拉料想的那么年轻。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变得聪明伶俐、灵动有神；他那一头自然卷曲的漂亮棕发，不知会让多少少女羡慕不已。比武时那件破烂的披风已被一件新的取而代之。黑狼王不时拿匕首尖挑食物给新罗，或俯身轻柔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和手下们玩笑戏语，或说悄悄话上。显然，黑狼王很享受食物和美酒，但他并没有酗酒或滥吃。他不时开怀大笑，不论与出身高贵的领主，还是地位卑贱的女仆，他都能亲切交谈。 有些宾客就没那么收敛了。他们喝得太多，声音太吵，使她不得安宁。两个醉鬼为一点小事而争论不休；一个孔武有力的蛮人大汉将一名女侍抱到膝盖上，用鼻子拱她的颈项，一边将手伸进对方胸衣。 安琪拉心里想，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场游戏，一场盛大的比武会，而他们将在其中猎获光辉、荣誉和宠幸。 “安琪拉小姐，”黑狼王唤道。“我想呼吸新鲜空气，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安琪拉立刻起身。“荣幸之至。” 杰斯塔也跟着起立。“陛下，您不能没有保护。请稍等片刻，容我穿戴铠甲。” 黑狼王微笑：“如果我在城堡深处，在我全部军队的包围下都不安全，那么多一把剑又有什么用呢……即便那是你的剑，杰斯塔。请坐下来好好用餐。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召唤。” “遵命，陛下。”她坐下来，不再抬眼。黑狼王挽起安琪拉的手臂，带她离开大厅，路遇一名无精打采的卫兵。对方一见他连忙立正，差点没把长矛松脱。 “请这边走，小姐。”黑狼王带她穿过一道矮门，来到一座塔楼的阶梯前。接着他们向上爬去，途中他说：“呃，乌曼达和你meimei一块待在赤狐城吧？” “乌曼达？”她困惑地答道。“难道他不在您身边？他可是黑狼铁卫的队长啊。” 黑狼王摇头。“这家伙嫌我麻烦，将我赐给他的披风给扔了。听说他离开黑狼堡时，发誓为真正的王继续服务。今日下午的奖励原本是我女儿新罗，是我留给乌曼达的。上次他在你meimei身边出现以后，他就一直没在出现，我猜想他或许去了赤狐城。” “我没见到他。” “唉，他虽然脾气很臭，可确实是个猛将。但愿他别给我惹出太大的麻烦。”他们又上几级阶梯。“ “我很欣赏您母亲，安琪拉小姐。她一直都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我明白……但恕我直言，她脑筋太死，不懂能屈能伸的道理。现在，让我给你展示一番。”阶梯到了尽头，黑狼王推开一扇木门，带她踱到屋顶。 爱丽丝家族的堡垒其实没有高到可以称为塔楼的程度，只因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安琪拉才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不论望向何方，惟有焰火可见。火焰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小姐，请你好好算算。”黑狼王平静地说，“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赤狐城夜间有多少营火，能告诉我吗？” 安琪拉听着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从大厅里渗透而出，发散于夜空之中。她不敢去点数那繁星。 “听说你二妹越过沼泽身边跟了两万人马，”黑狼王续道，“现在或许她有了四万人。” “而在这里，我有数倍于此的军队，”黑狼王道，“这还仅是我手下大军的一部分。梅利尔带着一万兵士留守黑狼堡，另一支强大的队伍替我看守多伦堡的一举一动，不久金鹰族也定将带着他们的军力加入我方。” 他没有等她回答。他伸出手臂，扫过无边无际的篝火。“如果你母亲支持我，他将发现我是个慷慨的人。我会乐于承认她的一切领地、头衔和荣誉。只要她高兴，她可以永远统治赤狐城。只需她向我屈膝臣服，承认我是她的主人。陛下的称呼不过就是一句话，而顺从，忠诚，服务……这些才是我的目的。” “如果她不愿把这些给您呢，黑狼王大人？” “我想当蛮族之王，小姐，并且决不要一个肢解破碎的雷茵王国。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三百年前，一位爱丽丝王朝的王向征服者保罗屈膝，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机会成功。这是明智之举。您母亲为何就不能当个明理的人呢？只要她投入我帐下，便能奠定大局。我们必将赢得胜利和辉煌。” “艾琳家族从来只站在胜利者的一方，黑狼王大人。” 之后，安琪拉随黑狼王回到营区，黑狼王的大军和安琪拉的小队伍正等着他们。“听你那么说那女人挺有趣，弄不好我还真有些性趣，”他评论，“你知道在大草原上，你都不知上哪儿弄得到那种极品美女来玩玩？是了，等仗一打完，温林顿伯爵铁定会把她女儿当礼物献给我。哎，如此美女居然从此得来，我倒是有点悲哀啊。” “你悲哀的方式倒也蛮开朗，”安琪拉说。 “是么？”黑狼王耸肩，“大概是吧。我得承认。但我确信我能当个伟大的王，强大而慷慨，聪明，公正又勤勉，对我的朋友我无比忠诚，对我的敌人我决不宽恕，我有宽大的胸怀，耐心——” “——以及谦逊？”安琪拉补充。 黑狼王哈哈大笑：“你总得允许蛮王有几个缺点嘛，好小姐。” 安琪拉吩咐阿朵儿照顾马匹，自己跟随黑狼王回到营地中央的王家大帐。在那高耸的绿丝绸帐篷内，他麾下的将领和诸侯正等着谈判的消息。“温林顿伯爵还是老样子，”黑狼王道，同时侍从为他解掉披风，自他额头除下金玉王冠。“和平和领土他都置之不理，他只要流血。那好，我很乐意替他达成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