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柴宗训振作
柴荣看向种放间,眼中透着一丝不可思议之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七岁左右孩子的嘴里说出的话,此言应该从一个久经人事或通透达练的老油条官员口中说出也许更能让人相信和接受。 “为何你会这般认为?”柴荣楞了一刻,又问种放道。 “种放只是觉得俗话说得好,‘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说南方的对手让我们都太过失望的话,到时北方的辽国就会成为我们比较头疼的问题。”种放的意思说得及为隐晦,不过柴荣还是听得出来种放对北方辽国顾忌颇多。 “是啊!‘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果换句话来说,‘从华入胡易,脱胡入华难’,种放!你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柴宗训看着种放问将道。种放心中一动,浑身一震,自然明白柴宗训此话的意思。 “难道陛下觉得……”种放试着问道。 “也许现在‘幽云十六州’的民心还是向着自己,他们认同自己汉人的身份,可是再等十年二十年谁又能说得清楚了?毕竟人都是现实的动物,若是辽朝能让他们让他们丰衣足食,他们又凭什么想回汉人怀抱?”柴荣叹了一口气后,不经意问种放道:“面对这般情况,你可有应对之法?” “这……”种放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也许圣贤教化会让他们想起他们和我们身上本是流着同样的血。” “也许?”柴荣看了种放一眼,反而问道:“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十分肯定他们究竟会不会投向我们?你可知道曾经有个人向我提出一个意见,只有八个字,也许那才是最有效最实用的方法,你可知他是谁?” “谁?”种放本能的问将出口。“他便是刚才不久过逝的太师冯道,也算是宗训的师父之一。”柴宗训答道。 种放终于知道过逝之人跟柴宗训是什么关系了,也难怪他会如此伤心。种放暗暗一叹,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冯太师说的是哪个八字?竟有如此奇效?”“不过‘杀鸡儆猴,杀一儆百’而已。”柴宗训说得甚为轻描淡写,仿佛就跟平常喝水吃饭一般,就像是太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种放却是忍不住抽了口凉气,他实在不敢想象,柴荣如此攻“燕云十六州”后,照着这八字二行,究竟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这……这……如何能行?皆是华夏一脉,却是彼此相煎,岂不是……”种放话还没说完,便被柴荣打断道:“只怕未必吧?事情若真的发展到那样的局面,就算我们认他们和我们同祖同宗,皆是华夏一脉。但人家未必稀罕这样的身份,更是怀念辽国统治之时,如此情形又如何自处?” “这……我……”种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如果拿回‘燕云十六州’,非但不能增强我大周的实力,反而成为我大周挥之不去的包袱,又要之何用?”种放看着柴荣,唯有沉默,“你可以想象!‘燕云十六州’一旦收回,便会成我我们抵抗辽国的前线。 “若我们一边和辽人舍生忘死的浴血奋战,还要一边来还要防着原本同为一脉,现在却帮着辽国为虎作伥的‘燕云十六州’之人的背叛。你觉得这样的战我们有打赢的胜算吗?也许再次被赶出‘燕云十六州’是我们的最好结局。” “那最坏结局呢?”种放问道。 “最坏的结局,便是辽人趁势南下,一举攻破开封城,大周灭国,辽国得以饮马黄河,甚至打过长江。”柴荣说这些话的时候也甚为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也许我汉人重回到‘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也说不定。” 种放原不同意冯道“杀鸡儆猴,杀一儆百”这八字策略,可是比起柴荣说起的这种悲惨结局,那似乎反而成了最好的办法。 “你知道为何冯太师会提出这八字策略吗?”看种放摇了摇头,柴荣继续说道:“那是基于对人性的洞察和了解,也许说来你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说到谁是了解人性,除了这个冯道之外不会再作第二人想。 “不论是我们还是辽国占有‘幽云十六州’,总会有人支持也总会有人反对,也许支持有支持的理由,反对有反对的道理,谁有说得清呢?”柴荣继续侃侃而道:“然而天下有风骨之人总是少数,多数却是蝇营狗苟和唯唯诺诺之人。你杀一个有风骨之人,或许反成就他美名,给你造成困扰。然而!你杀一千屠一万之后人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这是为何?”种放不解问道。 “因为此时有风骨之人已然被你杀得干干净净,剩下之人即使有聪明之人也会采取明哲保身的办法,至于更多是附和影从之人……” 就在种放和柴荣在讨论是不是该杀人的时候,柴宗训在自己房中久久不能入睡,本来以前只要心绪不宁,将《先天无极图》练将上一遍,心情就会变得无比平和。可这次却像是失去作用了般,完全没有一点儿效果。 也幸亏柴宗训没有逞强再继续练将下去,恐有走火入魔之险。看着那封静静躺在桌子上的信,柴宗训想要努力控制,偏偏眼泪不争取气的从眼中流了出来。
在心底隐约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冯道和王朴先后而去,他们已然为大周贡献了他们的一生,无怨无悔。难道自己就只有偷偷的躲在这里抹眼泪,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选择逃避。 心里越得越多,柴宗训越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一个只知道躲避的懦夫。不只将冯道之信看过一遍,每读一遍,都觉得像是冯道在自己耳旁殷勤教诲般,信上之字,字字重逾千斤,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柴宗训死死的嘴着自己的口皮,直咬得鲜血直流,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痛般,“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两个师父,自己都不能在这么自暴自弃下去了,此刻父皇和种放都应该在‘御书房’,或许从眼下做起,趁着现在踏踏实实的多学些有用的东西,这才是对两个师父的最好报答。” 想到这里,柴宗训将冯道的绝笔信收了起来,正打算离开自己的房间,刚跨房门口却又想起一事,又回到了房中。 “所以!种放你起先的意见并没有错,如果一有机会,我们绝对不能放弃任何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机会。”柴荣语重心长的对种放道:“此事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就越不利,‘燕云十六州’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自然是这个道理。”突然房门被推开了,闻得柴宗训不来,荣柴着意令人将房门关上,而此刻走进来的正是柴宗训。 看到柴宗训一身打扮,种放和柴荣都心中微微一动,而柴荣脸上更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此时的柴宗训身着缟服,披麻皮孝,却是为人守孝的样子。种放虽然知道冯道和柴宗训有师徒之名,但刚才听柴荣道这亲关系不过两月左右而已,所以严格的说来,冯道并不能算是柴宗训的师父,没想到柴宗训依旧会以弟子礼侍之。 如果种放知道王朴过逝之日,柴宗训依旧是这身打扮就不会觉得诧异了,论起亲疏,柴宗训自己觉得自己和冯道亲近更在王朴之上。王朴一身刚毅正直,而冯道一身圆滑世故,柴宗训亲近冯道不仅仅因为如此。 冯道几乎是用最后的生命为柴宗训想到了一条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保全之道,这对于柴宗训而言,却是等于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