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严苛
其实，我送给路霏霖的那件“初雪”，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安老师那件作品。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的眼睛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刚刚又看了一遍我们入学时候的视频，脑子里还飘着安老师在马兰尼欧演讲的时候提到的“守望初心”几个字。 我拿起手机，解锁。 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看这些资料看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点开了那个“未读短信”。 很简单的两个字，“吃饭？” 段飞扬发来的。 手指敲击键盘，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不大，但是我觉得很悦耳。很多人不喜欢输入法打字的音效，喜欢把它关掉，但是我却很喜欢，有时候还会特地用手机打字玩儿，就为了听那个“滴滴滴”的声音。 “嗯，一会儿就和小黄一起去食堂。” “不上来陪我啊？我这么孤独。” “小黄也很孤独，而且，人家是女孩子。” “那我是不是该恨自己投错胎了？” “懒得理你。” “可是我叫了好多你喜欢吃的。” “满汉全席我也不去。” “真不上来？” “不去。” “好吧，那下班以后直接去停车场等我。” “知道了。” 我放下手机，嘴角扬起了温暖的弧度。 “卿木小姐是吗？” 有人叫我。 我看了一眼，原来是安老师那个助理，现在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嗯，对。”我连忙推了推椅子站起身。 她上下看了我几眼，脸上挂着我弄不明白的笑意，“走吧。” “走……去哪儿？”我一头雾水。 “安老师说要见见你。”她彬彬有礼，却不是那种刻意疏远的礼貌。 “见我？” 我第一反应是，偶像居然要见我？ 第二反应就是，完了。应该是要完了。 上一次我去见首席设计师，搞出了那么大的事，应该是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新来的首席想看看我是何方神圣？ 可是我可以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我对首席这个位置是没有恨意的啊！ 我当时只是处理一下跟林媛的个人恩怨而已啊…… 希望安老师不要误会…… 希望安老师不要以为我是对她有意见…… 希望安老师对我也不要有意见…… 我再次踏入首席办公室，心情比上一次复杂了很多。 上次进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里面那个立牌上写的名字居然是林媛，而现在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一步步的走近谁。 “安老师……”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发出过这么怯怯弱弱的声音了。 “嗯。”她抬了抬头，“来了啊。” “嗯。”我简直无所适从，尴尬的笑了两声，手指不断的绞着自己的衣服。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她放下手中的A4纸，又伸出手指夹取下来金丝边框的眼镜。 虽然手上有些细纹，但整体来看……还是个珠圆玉润的女人，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那种自然而然的优雅气质。 “没有没有……听说您对手下的要求很严格，我就是怕自己让您不满意……” 她冲我柔和的一笑，“你以为我很严肃？” 我想了想，“您常常笑啊，算不上是严肃，只能说是认真负责吧。” 她却没有要继续跟我闲扯的意思，直接转了话题，“你之前设计的都是婚纱？” “婚纱多一点，也有礼服，之前还在分公司干过一段时间的大众服装设计。” “有成品吗？” “很多，我个人有一家工作室。” 一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在安老师的面前提什么自己有工作室！感觉像是在炫耀一样，让我顿时生出了一种自己在班门弄斧的无地自容感。 “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评价？” 虽然这样说出口有些可耻……可是我的确是对自己的每一件作品都很满意的。 在安老师面前不好撒谎，只好硬着头皮夸自己了。 “我对自己的作品……其实都挺满意的，不满意的也肯定会一直修改到满意为止。”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现在再回去看之前的画稿，感觉大部分设计都不是很完美。” 安老师却轻轻笑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东西。” 我像丈二的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我是在问作品的特点，比如设计风格和理念。” 风格……什么样的都有。 理念……大概就是，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吧。 我可没那么高端，“把女性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看”这种话，打死我也说不出来。 对，上面那句的确是安老师说过的，在一次采访视频里，女记者问道她设计的目的是什么，她当时笑得文雅的给出了那个回答。 我吗？ 我就是想画好看的裙子。 不是展现女性的美，我只是单纯的想展现裙子的美而已。 够低俗吧，够功利吧，反正我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崇高的人啊。 “我……设计风格的话……” 我挠头想了半天，死活也想不出来自己的风格到底是什么。 “概括不出来？” 我看着安老师，半晌才不好意思的回答了一个“嗯”。 “概括不出来，这就对了。” “啊？” 我以为会被骂一顿的。 “其实没有风格，才能保留初心。要是刻意的朝着一个方向去设计，肯定会多多少少的违背自己的想法。” 这倒有些道理。 不愧是安老师，随口一句，就是人生哲理。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受教。 “卿木？” 她大概是在问我的名字，我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 “啊？” 记得我？ 我惴惴不安，不是记得我逼走了前任首席设计师这个事儿吧…… 我在想要不要跟安老师解释一下…… “学业怎么没完成？”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了一下，那一刻觉得摸着鼻子的手有点僵。 空气大概凝固了三四秒。 抱歉，这个问题，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不想回答。 “看来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但是太遗憾了，我觉得你很有前途的。” “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你能看得开，这就很好。” “反正我觉得自己现在混得也不差啊，注意就挺好的了。” 她目光里还是充满了惋惜，“当时要是多注意你一些，好好栽培就好了。” 我看着她的目光，不是那种客套的，安慰的，而是真真实实的在替我惋惜。 我突然，就想到了人生轨迹的另一种可能。 成为安老师的学生，在安老师的影响下一步步成名…… 可是毕竟只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可能。 我怎么会是那种沉迷想象无法自拔的傻姑娘。 “很感谢安老师的欣赏，不过……您是怎么认识我的？” 虽然我对自己的作品倒是满意……可我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平时几乎就是个小透明啊，根本没在学校里出过什么风头。 安老师温婉一笑，静静开了口。 “我是母校的荣誉教授，一些相关大赛的作品我有参与评选，当时对你印象很深刻。” 我倒是参加过几次比赛，不知道安老师说的是哪一次。 “大概是四年前的比赛吧，我记得你得了第三，但其实我所有作品里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件，当时力挺你来着。”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能……只是因为我设计的比较符合东方人的审美吧……” “美丽是无国界的，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谁也都有欣赏的能力。我喜欢你的作品，并不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入围的中国人，而是因为你的设计的确打动了我。怎么说呢，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很严苛的人，对越欣赏的人，就越是严苛，这样对对方来说才是尊重。” 不愧是安老师…… “谢谢……” “小段还特意跟我提了你，说让我多关照一下，他也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我有点无地自容，段飞扬这是搞什么啊。 “抱……抱歉……” “傻孩子，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其实小段啊，他太聪明，也善于识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可能不知道我对关照的人都很严苛。不过，他既然这么做了，也许是因为，他很了解我。知道我会对一个看重的人百般挑剔，所以才把你推到我的面前。” 我紧张的看着面前德高望重的女士，“您的意思是？” “我会很严格，甚至可能会否定你的一切设想，推翻你的一切创作，不过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不成熟，需要经过磨炼，而且必须是很多磨炼。可能路会有点难走，但是卿木，你要知道，这条路对你来说，绝对值得。” 简单的来说，她会把我当做关门子弟一样，重点培养。 这算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谢谢！谢谢安老师！”我一个劲儿的鞠躬，“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其实就算小段不找我，我也会来找你，我对你的名字本来就有些印象，而且你这个小姑娘，很招人喜欢。” 我老脸一红，招人喜欢这几个字我好像还从来没听谁对我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