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时间(二)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 “呜呜”随着汽鸣声，艾瑟尔提着镶金边牛皮旅行箱登上了游轮。虽然有了互联网信息交流快捷且方便，可是紫韵和司明的事情也是新年以后她才知道的，说实话，她比谁都震惊。且不说千雪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布兰德里都瞒着自己，她很气愤。对，谁都不知道皇甫究竟付出了多少，包括紫韵。 入夜，游轮缓缓行驶起来。船上的人们有说有笑，大厅的舞池也竟是跳舞的年轻人。艾瑟尔一个人找了个有窗的角落坐下，船上的随从给她递了一杯普洱茶。窗户映出了她苍白紧张的样子，她只感觉嘴唇发干，一闭眼脑子里全是皇甫死前握住她的样子。 上官，你不觉得你这样过得太逍遥了吗？ 一晚后，日本。 “砰”门被推开，紫韵慢慢转头，开门的正是从英国漂洋而来的艾瑟尔。 “呦”她放下茶杯，缓缓睁眼“我就知道你回来。不过没想到这么晚。” “那么，你肯定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艾瑟尔冷笑。 “能猜出个八九分吧。”紫韵起身，端起对面早准备好的茶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杯茶等了你很多天。” “我不想喝茶。”艾瑟尔把茶杯推开“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背叛了皇甫和小颜之后还能如此镇定的。” 紫韵看她不喝茶，转过身向茶桌走去。 “你应该向上帝忏悔，你应该怀着感恩与愧疚的心度过每一天！” “……”一朵新鲜的玫瑰飘落了一瓣，紫韵放下杯子轻轻拿起“我记得，你从前并不是这么暴躁。得理不饶人” “我也记得，你从前并不是这么迁就。这么好脾气。” “我并没有背叛他们。”紫韵转头，认真看着艾瑟尔“我没有。” 艾瑟尔始终是不信的。两人僵持着，终于，紫韵缓缓道“你要是反对我，今晚，你可以跟着我。希望可以让你改变主意。” 艾瑟尔从未见过司明，说实话，这样平静的紫韵她也从未见过。可是她不认为看看他们就可以改变主意，自己相信的始终是对的，自己所做的，也都是为了皇甫。 天色渐渐低沉，到了黄昏与夜晚交替的时刻。司明拿着一束鲜花来找紫韵。艾瑟尔一个人偷偷看着，一开始说实话，她觉得没什么特别。 之后，两人驱车离开宅邸，东拐西拐，拐到了一条小巷。艾瑟尔一直在后面跟着，她看见司明拉着紫韵的手，走进了那条小巷。那条小巷很热闹，在夜晚有明亮的灯火，有结伴玩耍的孩子，有靠得很近的情侣，有商贩的叫卖声，有食物碰撞在铁板上的滋滋声。 “今晚带你撸串，尽管吃。”司明找了个位置坐下。艾瑟尔在他们斜对面坐着。 “来喽，您点的东西。”店家cao着一口中国南方口音，艾瑟尔勉强听出来他讲的什么。那个地方艾瑟尔始终没有忘记，怎么说呢，没有华丽的镶边盘子，烧烤全是用小盆子呈着，没有香槟威士忌伏加特，只供应啤酒，没有乐队演奏的曲子，只有喧嚷的叫卖声和笑声，艾瑟尔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天色渐渐变深，月亮露了出来，群星挤满了天幕，这里不灭的灯火更加闪耀起来。紫韵和司明的桌前面罗起了高高的小盆子，烧烤的铁叉子也横七竖八到处是。 艾瑟尔静静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他们没有用酒杯，只是暴力地用启子启开啤酒，口对口喝着，连干杯都不是那么恭敬，连说话也是不那么讲究，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在紫韵舒心的笑容里有一丝安定？ 忽然，她一惊。为什么她在这平凡不起眼的小巷中感到了喜悦？为什么她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小摊上知道了永久？为什么，为什么？！ “好吃不？”司明不知道身后有艾瑟尔，一把将紫韵揽在怀中，向她道。 “好吃”紫韵倚在他身上，提高音量“浇了地沟油当然好吃！” “噗！”正在一边和客人喝酒的老板猛吐一口。 “你看，就是加了啊！我就知道你们……”紫韵一边嘟囔着，一边猛灌了一口啤酒。“哎？”忽然，感到有人拉了拉她的一角。她放下酒瓶看了眼，发现是老板的女儿。 “jiejie，今天有带花来吗？” “有啊。当然有啊”紫韵拍了拍司明的背“快，快给人家！” 司明寻思了一会，缓缓将那束花给小女孩。向她温和道“好看吗？” “好看……”小女孩怯生生拿起花，向他们两个道谢。 “……”艾瑟尔在后面看傻了。明明是那么平凡的对话，她却发现紫韵脸上有着满足的笑。 为什么，连这些小事你都会让你这么满足？ 他们两人吃完后，紫韵找到了艾瑟尔。她们两个人坐在巷子尽头的台阶上。艾瑟尔偏头看着紫韵----微微泛红的双颊，蒲扇微闭的睫毛，有着二十岁小姑娘所没有的妩媚妖娆。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于是头一偏，看着前面。 “现在知道了吧，我和司明在一起的理由。” “……”她曲膝看着热闹的巷子，不说话。 “要说为什么喜欢上他，我也不知道。可是他让我快乐轻松，我很清楚。”紫韵伸出手，竟有萤火虫在她指尖“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教我不用杯子喝啤酒，教我赤脚踩在禁止踩踏的草丛上，教我随地吐痰，教我说脏话，教我乱闯红灯” “噗”艾瑟尔不小心笑了出来。 “……”紫韵偏头，微笑“还教我无论何时都要爱惜自己，教我正视自己的内心，教我如何活得轻松。” “……”艾瑟尔看着紫韵，忽然长舒一口气。看着她和司明，她清楚了一件事：紫韵自责时，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现在她获得幸福时，她却漂洋过海百般阻难……没办法，皇甫做的一切没有人任何人看到，除了她艾瑟尔。 自己……真是个讨厌的人啊。 “不过，你还是反对也罢。我说过，我没有背叛他们”紫韵忽然拍了拍艾瑟尔“我只是，只是太累了，只是想找个肩膀靠一靠而已。” “可是这一靠，就是一辈子了吧？”艾瑟尔忽然起身，留下紫韵独自向出口走去。她很想支持紫韵，可是，她不能。她所相信的都是对的，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皇甫。 巷子还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回头看了看坐在阑珊里的紫韵，发现她并不孤独。夜市里的孩子还是蹦蹦跳跳惹人喜爱，铁板熏烫食物的香烟萦绕在她鼻尖，玻璃酒瓶碰撞的声音就像水晶。忽然，她在这繁华中走累了，抬头就望见橘红色灯火掩映下的漫天群星。她不觉停下脚步，微闭眼睛。这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可是却能让人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想起和盖尔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和布兰德里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这里，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她忽然有了个念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要生在这条小巷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想天天像紫韵和司明说的那样，活得肆无忌惮，喝大瓶啤酒，吃盆子烧烤，乱闯红灯，赤脚散步。这一切，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幸福和幸运，可疲惫奔波了这么些年的她直到现在才明白。自从进入这条巷子她就已经很清楚，紫韵和司明呆在一起，很幸福。静站了很久，她长舒一口浊气，淡淡道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