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充盈着恶魔的幽魂
阴影在幽深的洞xue里蔓延，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最深处，在这个充斥着焦灼的气味，以及炽热空气的空间里不断的膨胀。 微弱的呼吸声仿佛临终前拼死挣扎的呻吟一般，时而间隔很长，时而却紧邻着下一声，伴随着这呼吸声的，还有脚步不住在地面上踏响发出的嚓嚓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同回荡在这个空旷而压抑的洞窟中，顺着它的隧道，越飘越远，久久不息，令人似乎涌起了一种连灵魂都快要战栗起来的惶恐。 在灌入洞xue的风中摇曳的火炬散发出昏黄的光线，在它的照射下，几乎连本就黯淡的影子也好像准备着随之熄灭。 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火光的摇摆而兀自晃动着，但他本人却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塑，一动也不动，有时候，巡逻的卫兵甚至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只是因为身体变得僵硬才没有倒下，不过，忠实的卫兵们也只能在心里做出某些猜想，如果没有接到命令，谁也不能靠近那个他们守卫的人。 良久，一声轻微得淹没在风声中的叹息才从那个绿皮肤的兽人口中飘出，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拄着粗长的木质法杖艰难的从床边站起来，蹒跚地走到了对面的桌子边，停顿了一小会儿后，他伸出右手抚摸上了桌面一个做工粗糙的铁盒，一瞬间，他略显苍老的面庞显露出极其慎重的表情，打开盒子的动作也变得缓慢无比，就好像任何过快过急的举动都可能打扰到盛放在盒中的物品，而这些不必要的打扰都是不可原谅的。 盒盖开启的刹那，一道柔和的光线自缝隙里溅射而出，它们就像是许多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混合在一起组成似的，即便自认经验老道，兽人也仅仅能辨识出其中少数的几种色泽：红色、黄色、蓝色、绿色，以及黑色，或许还有其他的颜色，也或许只是自己辨认错误，因为那股黑色实在太浓了，浓烈得将其他的色彩统统压制在了一片小小的角落，不知过了多少的岁月，于是，连那些色彩中都不觉染上了一丝漆黑的光芒。 黑色，总会使人联想到夜晚，而夜晚，则会使人产生一种由衷的恐惧。 巨大的圆盘安静的躺在铁盒中，每次看到它所放射出的光芒，兽人都会忍不住一阵惊叹，在他眼里，这个圆盘根本就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虽然对于行事粗鲁的兽人们来说，再美好的艺术品也没有一件破旧的衣服价值大，可是，他是不同的，身为氏族的萨满，他拥有着良好的修养和与众不同的审美观，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会喜欢人类的东西，但是，这个圆盘确实太美了，美丽得几乎快要让他深陷其中，沉沦进它那神秘的黑光里。 这是个邪恶的东西……仅存的理智如斯告诉他，许久之后，他才勉强从这近乎使自己不可自拔的沉迷里脱出。 也许，当初就不该将它挖出来……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快离不开它了，隐藏在它美丽诱人光辉下的是无匹强大的力量，借助这股力量，自己完成了许许多多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事迹，而这许多的事迹，将自己的部落一步步的推向了辉煌的复兴。 强忍着再次使用它的冲动，兽人萨满阖上了铁盒的盖子，将圆盘的光芒重新掩盖回了那狭小的黑暗中。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似乎自己真的老了，已经快要无法胜任部族萨满的重任了。可是，从离开德拉诺之后，年轻的萨满学徒就越来越少，一旦自己死去，又有谁能够成为这个部族里合格的萨满，引领它走向更高更远的巅峰呢？ 嚓，嚓…… 脚踩在碎石上发出一声声杂音，在这个幽静而深邃的洞xue里尤其刺耳。兽人萨满循着声音望去，尽管火炬的光线愈发黯淡，但他仍是凭借仅剩的一丝光亮看清了来人，那个兽人还没能接近就被卫兵拦了下来，正与卫兵交涉，请求面见自己。 “让他进来。”萨满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嘶哑却洪亮，响彻整个洞窟。 依照他的吩咐，卫兵立刻让开了道路。 那个兽人快步走到萨满身前，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尊敬的萨满大人。”萨满同样对他还了一礼，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是的，大人。”兽人回答道：“部族的龙骑士死了，所以我们特地回来报告给您。” 萨满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额头也不禁皱起，问道：“告诉我你们知道的。” “我们的巡逻队在沼泽地里发现了红龙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骑士，但可以肯定他已经死了。”兽人一五一十的回答说：“同时，我们发现红龙死前经过了激烈的搏斗，因为它身上有多处rou搏留下的伤口，鳞甲大量被撕扯掉落，脖子上被咬开的巨大创口最终造成了它的死亡。所以，我们判定与它搏斗的极有可能也是一条巨龙。” 听完兽人的汇报，萨满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后转而问道：“那几个秘密潜入卡兹莫丹的jian细呢？” “我们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不过在巨龙死亡的现场发现了弓箭和魔法的痕迹。”兽人恭敬的答道。 微微点点头，萨满挥挥手让兽人先行退下，而后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了铁盒子上，圆盘散发的光芒，似乎在这一刻穿透了薄薄的铁皮，直透他的内心。思量了半晌，他还是打开了盒子，将圆盘取了出来。这个圆盘比他的手掌还要大，让他不时生出一种无法掌握的感觉，或者，这件东西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握得了的。 它真的太强大了。 ………… 嗬……嗬…… 粗重的喘息一阵又一阵的在窄小的空间中回荡，虽然并没有点燃一支火炬，可从洞xue深处发出的红光却足以照亮这里黑暗的视野。 缓慢但持续的脚步声惊醒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在所有人眼中，这片黑暗就宛如一只潜伏在最深处，时刻准备暴起对侵入者实施袭击的野兽，没有人胆敢贸然深入它的领土，即使是占据了整个格瑞姆巴托的兽人也不敢，所以这里一直没有派遣卫兵看守，而现在，突起的脚步声彻底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洞xue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随着一支火炬从黑暗里显现出来，跳跃的火光照耀下，手持着圆盘的兽人萨满在卫兵的保护下打破了这死般的静谧。 兽人萨满让卫兵停步，自己则拄着法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直到整个巨大的洞窟充满了他的视线，他停下了扫视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正前方，洞窟的尽头，在那里，正蜷缩着一团庞大的阴影，不时闪现的红光将它的本来面目呈现在了萨满的眼前。 “是你……”这条巨大得不像话的红龙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似的，即便看到兽人萨满的到来也没做出丝毫举动，独自趴在坚硬的岩石地上，尽可能的紧缩着身子，它的双眼却毫不示弱的直视向萨满的瞳孔，“耐克鲁斯……” 丝毫不在意从红龙眼中传递过来的诸般愤怒、憎恨的情感，兽人萨满耐克鲁斯再次向前挪了一小步，沉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阿莱克斯塔萨女王。” 听到耐克鲁斯对自己的称呼，阿莱克斯塔萨豁然抬起头，盛怒地圆睁了双目，再想有所动作却不料锁在脖子上的铁环猛然一紧，剧烈的疼痛立时传遍全身，但铁环同时也限制了她一切剧烈的活动，无法呼喊，也无法挣扎，做不出任何反抗，她最终只得痛苦的匍匐在地，不停地抽搐，身体愈加蜷缩才能稍稍减轻疼痛感。 “你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与我们合作，给于我们想要的所有。”耐克鲁斯冷漠的看着阿莱克斯塔萨的痛苦表情，他摇摇头，淡淡的说道。 “我已经给予你们足够多了，我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忍受着钻心一般的痛楚，阿莱克斯塔萨颤抖着反驳道，“因为你们，因为你，我已经快要失去我的族群了——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奋力挣扎起来，但越是挣扎脖子上的圆环就越是紧缩，越是带给她更大的痛苦。 “不，还不够，比起部族的振兴，这些简直太少了。”耐克鲁斯继续摇头道：“其实，我这次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红龙女王睁大了双眼。 “知道吗？部族的龙骑士死了，就在昨天，和他的巨龙一起。”兽人萨满说道，他冷淡的声音就像此事与他毫不相关一样，连阿莱克斯塔萨都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在得知自己的族群又有一位成员殒命之后，无边的悲痛终究盖过了对耐克鲁斯的畏惧和愤怒，涌上心头。 “还不够吗……自从被你们奴役以来，我的族群已经失去了多少成员了……”她低声呢喃着，话语里满是nongnong的哀伤，这一切全是对面这个兽人带来的，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族群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呢？她的眼中充满了怒意，以及深深的恨意，视线锁定了耐克鲁斯。 静静的看着红龙女王，萨满自动过滤了她眼里浓得几乎化不开的杀意，反而淡然的继续说着，就像正在与一位朋友聊天似的：“那条红龙死于一场激烈的rou搏，从它的伤口我们断定它的对手一定也是一条巨龙，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条巨龙可以如此狠毒的杀害自己的同胞，但是，由此看来，我们对你的控制至今都未能完全啊，在外面仍然有你的族人隐藏着，至少是还有你的同情者，正准备对你实施援救。” 阿莱克斯塔萨努力摒着呼吸，耐克鲁斯带来的消息已经令她大惊失色，是的，整个红龙族群都被兽人奴役了，但是，只有她和有限的几位族人知道，确实有那么一位并没有遭到同样的厄运，她，红龙女王最年轻的配偶，一条名叫克莱奥斯特拉兹的巨龙，他很久以前就隐瞒身份打入了人类社会并成功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那，这一次的袭击会是他吗？如果是他，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同胞呢？ 毫不理会，或者是没有注意到阿莱克斯塔萨矛盾而惊慌的眼神，耐克鲁斯踱着小步，慢慢说着：“几天前，我们得到消息，有一个人类秘密潜入了卡兹莫丹，而他的目的似乎正是你，尽管目前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可我相信我们最终会将他找出来，并带到你的面前。” 莫非，真的是他？ 红龙女王惊恐地抬起巨大的龙首，注视着面前的兽人萨满，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派出的巡逻队奈何不了那个人类和他的队友，也许，应该派出更多的人，还有龙人，他们想必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也说不定？”耐克鲁斯龇着牙，转头看向她。 “不！”阿莱克斯塔萨奋力的想要挣扎站起身来，结果却再次牵动了束缚的圆环，痛苦的躺倒在地。 “够了，耐克鲁斯，不要再折磨她了！”旁边较小的一个洞窟里，蓦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冷哼一声，耐克鲁斯直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圆盘。随着圆盘光华闪烁，来自洞窟的怒吼立刻化作了痛苦的嚎叫，巨大的声响几乎引起了整个洞xue的颤动，似乎连地面都在随之抖动，良久后，耐克鲁斯收回了圆盘，那一声声充满痛苦的咆哮才渐渐停息，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喘息，越来越微弱。 耐克鲁斯暗地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圆盘他并不能完全掌控，每当使用它的能力时，他都会产生一种即将脱离他控制的预感，他非常不愿意使用它，可是，为了更好的奴役红龙一族为自己的部族效力，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使用。 “泰兰，你怎么样了！”阿莱克斯塔萨担忧的看着那个洞窟，急切的问到。 “我没事……”声音极其的虚弱，却坚持着说道：“耐克鲁斯，你掌握不了它，那是死亡之翼铸造的东西，它只属于他！‘恶魔之魂’迟早会毁掉你的灵魂还有你的部落！” “泰兰纳斯特里萨，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在它毁掉我之前，我会让它先毁掉你。”耐克鲁斯冷冷一笑，转头向红龙女王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不会再来打搅你，当然，当我下次出现时，一定会有一个新伙伴来陪伴你。” 说罢，他艰难地拄着法杖，一如来时一样，拒绝了卫兵的搀扶，一瘸一拐的转身走出了洞xue。 直到再也看不见耐克鲁斯的身影，阿莱克斯塔萨才悲伤的垂下头，怔怔的看着将自己牢牢锁住的铁链。 “我的族群……” “克莱奥斯特拉兹……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