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里外
如果重生所到的这个世界，是一张画布，那身在其中的人们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伊利尔思考过很多次，但都没有比较笃定的答案。但是此刻，当他跨过精神海洋上空的云霭间的大门后，这个问题似乎瞬间有了点眉目…… 和精神海洋中成体系的精神信息不同，门后的这片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神灵世界吧，这里虽然也有大量的精神信息，但它们存在的方式却是破碎不堪的。 或许不该用“破碎”来形容，可以说它们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含义。 伊利尔不由想到了前世化学中学到的分子、原子之说。如果精神海洋中的信息，对应的是苹果、梨子、巧克力等宏观而具体的东西，那么这里的精神信息，对应的便是化学本质不变的最小单位——分子。 在精神感知中，进入伊利尔视野的一切，都是具体而微的小家伙。许许多多蕴含“气体”概念的个体，密密麻麻的遍布四周，共同组成了神灵世界的“空气”…… 也就是说，伊利尔放开精神力“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广袤奇诡的神灵世界，而是满眼数不清却又看的清的细微个体。巨大的反差，让伊利尔几乎无法认知眼前的世界…… 他的灵魂被不停涌入的精神概念充满，太多的信息，很快就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不得已之下，伊利尔收回了自己的精神感应。就像现实中因光线太强而闭上眼睛一样，但不同的是，神灵世界的精神信息，依然通过精神体的直接接触，传递到伊利尔魂灵之中。 在进入神灵世界时，伊利尔刚刚具现出的形象，在洪流般的冲击下，就像打了细密的马赛克一样，开始变得模糊、失真…… 此刻的伊利尔，别说找生命之树，就连他自身的存在都很难维持了…… 难道终究是要失败吗？承受着精神中如同被砂轮打磨般的痛楚，伊利尔艰难的转动着念头。如果他的意志，真的被神灵世界中的精神信息冲散、磨灭……那么关于他的一切，都将在此画上一个残缺的句号…… 这样的明悟，在伊利尔愈加滞涩的脑海中升起，让他更加奋力的对抗着那冲击……更加拼命的维持自己的意志……但他的意识，却依然不可抗拒的渐渐模糊了…… 视线回到瀑布镇的广场附近，艾米丽静静的坐在近处的一间房顶上，可她的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那道冲天而起的灵魂之河，让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的她，心神为之震撼！ 那不是凡尘的烟花，却比最绚烂的烟花美一百倍！身为巫师，艾米丽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奢侈的表演。更何况其中最灿烂的那道，便是她孩子的父亲伊利尔…… 所以无论这超凡的烟花，有多美丽，艾米丽的心在震撼过后，便忍不住又悬了起来。 她可没有骗伊利尔，在贝内特传承的魔法知识中，很久之前确实有一道亡者之河，也叫冥河。它不知从何处发端，也不知流向何处，人们只知道它便是灵魂的归宿，是神明为众生开辟新生的道路，更是得到神明救赎的唯一途径…… 所以在那远古时代，还以萨满为尊时，祭祀神明的祭礼，便是向冥河献祭鲜活的灵魂……因为无论是献祭者还是被献祭者，都有可能得到神明的眷顾…… 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远古时代的人类为什么不繁盛？除了人类的躯体的相对孱弱，文明积累不够的原因之外，那一个个倒在冥河祭礼中的祭品，恐怕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艾米丽的魔法修为，特别是灵魂魔法上的造诣，能通过咒文判断出伊利尔所用魔法的本质，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事情了。可惜她不够坚定，而伊利尔又太过坚决，所以直到这个魔法完整的施展在她面前，她才能肯定那是什么…… 但那传说中的古老冥河，不该在地上吗？为什么伊利尔他们消失在了天际呢？虽然和记载中，被杀死而献祭灵魂不同，但伊利尔他们，真的能顺利从传说中的冥河归来吗？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伊利尔……我和卡洛斯都在等你呢……” 将双手叠在腹前，艾米丽的声音依然平静。在她已度过的二十多个春秋里，这样的平静一只陪伴着她，也许，它还会陪她度过更久。只是这份平静，让她所表达的情感，永远要比常人少七分火候呢…… 双手抱胸，站在临近房顶的李炎，耳朵微微的动了动。他一身黑蓝色的西式袍服，却依然可见背后的倒三角，纯白色的立领，点缀在与夜同色的袍服上，更显得李炎卓尔不群。 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姿，当真有俯览天下的味道。可惜此刻没有夜风来拂动李炎的衣摆，让这个造型微微显得有些呆板……否则当真可以入画了呢…… 不，现在就可以入画…… 但怎么会入画呢？原来在李炎身边不远处，坐在画板前的米兰达，正借着熹微的月光，不停往画板上涂涂抹抹的嘛……从那刚刚铺就的底色与框架中，依稀能看到一个遗世而立的身影，除了近在眼前的李炎，还会有谁呢…… 虽然此刻的她身在房顶，但颜料椅子画架，却一应俱全。房顶的环境，完全不影响她全身心的投入画中，只是稍微苦了李炎，本来负责警戒的他，现在变成站岗有点累啊…… 对米兰达来说，虽然精神力依然被封着，但有李炎的陪伴，她的生活过的还算不错。 她以前活着的时候，魔法是她生活的全部；当她死了，在超自然炼狱中游荡又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现在她再次获得了生命，并且失去了魔法，这样的她，才终于在李炎的陪伴下，第一次享受起了生活…… 而绘画，这件米兰达在游荡时喜欢上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亲自实践的机会…… 一直陪伴着她的李炎，便是她最理想的人物模特，只是他平时很少会停下来，直到今天晚上，才让米兰达逮到了机会。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吧，米兰达有些伤感的想着…… 纯白的画布啊，你可以被涂上很多颜色，也可以画下许许多多事物，但你能承载画者的心吗？可以承载米兰达的心愿吗？可以承载……我这份不合时宜的爱吗…… 笔刷依然在舞动着，米兰达的心，却已经随着画笔变成了蓝色、变成了黑色、变成了白色……被她用至深的情感，一笔笔涂抹在了画布上…… 而那个卓绝身影，也在这尽情的挥洒中，渐渐变的清晰……只是画中人啊，你又是否知道，你背后这位画者，那片难以消受的真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