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庄周
庄周梦蝶，碟梦庄周。如果在梦的开始，就知道是在做梦，是不是就不会有时空错乱的忐忑……？伊利尔在一片黑暗中冥思着…… 是时间的灌溉，又或许是痛苦的打磨，伊利尔前前后后经历了十数年的虚幻时光后，终于能真正从巴布鲁的精神中独立出来。 在夜深人静之时，脱离了巴布鲁意识的干扰，伊利尔又能进入冥想状态了。 和平常不一样的是，这种状态下的冥想，就像深度冥想一般，整个心灵化身成一团光，独立而永恒的存在着，照耀着无边的虚空，不能触碰到任何存在……仿佛一切都是空的，却又无限的延伸，如同被一个无穷大的笼子困住…… 在这样的冥想后，伊利尔能清晰的感知到，如庄周梦蝶的虚幻……因为伊利尔从来就不能真正醒来！他发现自己一直在一种类似冥想的状态，感知中巴布鲁的身体完全是虚幻，是不存在的，而他也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仿佛他正在一部自导自演的电影中……就连自己，扮演的也不是真实的自己…… 这让他想起一个典故，神笔马良。传说马良很爱画画，得遇神人传之神笔，能将画出来的东西变成真实。 现在的伊利尔，就像拥有了神笔的马良。不同的是他就置身于画布中的世界，他画出了整个世界，也画出了一个不同的自己，让他在其中经历着种种。 不过比以前好的是，以前的他只能不停的画，不停的画……已经不能分辨自己到底在哪里。而现在的他，虽然还是要不停的画，但是却可以换个角度看整个画布。 就像是一副无比逼真的画，让人无从分辨画里画外。但如果从侧面去看它，就不会再被上面画的东西迷惑，从而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这样的状态下，伊利尔终于跳出了巴布鲁的视角，不再被动的承受他经历的一切。可以冷眼旁观巴布鲁的故事…… 能看着他经历失去父亲的痛苦……而心中只是微漪波澜…… 老巴布鲁无法适应不见天日，无比拥挤，又污浊混乱的船舱。在多日未进食后，死在了运奴船上。年轻的巴布鲁，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父亲，一天天的虚弱下去，最后被处理垃圾一般的拖出船舱……虚弱的他也流不出几滴眼泪…… 但想想，也许这对老巴布鲁是件好事。在大洋上葬身鱼腹，总比在日后他乡为奴，受尽折辱而死好些吧……？尤其是他这样，已过壮年，拥有太多故土印记的人……失去，往往比从未得到更加痛苦…… 反倒是降生异地的新生儿，从未在草原上自由奔跑过，从未在尼罗河畔自在生活过的他们……更能接受被人奴役的现实吧？ 尤其是在不久后，已经被一个大农场主买下来的巴布鲁，竟然在新来的奴隶中，见到了自己的弟弟。这让伊利尔由衷感到，还好已经去世的老巴布鲁，不必经历这样的噩耗…… 后面的故事，慢慢就过度到了瀑布镇。农场主添置产业，看中了新兴城镇瀑布镇，在这里购置了大片的土地，巴布鲁等一批奴隶也就来带到了这里。 做奴隶的日子，伊利尔大多的时候都维持在冥想的状态，这样会让他好过一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也许是东西方的差异，这句话放在巴布鲁身上完全是错误的，或者说放在这些刚被贩卖到美洲的黑人身上，是错误的。 与那些祖先就被贩卖过来，已经在这里繁衍了数代的美洲黑人不同，他们已经接受了美洲的文化，得到了主人家的信任，甚至拥有一定的家庭地位。 刚被贩卖过来的黑人，连美洲黑人都不会把他们当同胞。猪狗不如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的生存环境再合适不过了…… 巴布鲁的故事，渐渐进行到了最后。 凭借几分聪慧，慢慢掌握了日常用语的巴布鲁。在听说了北方的工厂招收工人，并且不要求身份的消息后，决定挺而走险。乘着一次看守的疏忽，夺路而逃。 冲出隔离墙的巴布尔，仿佛回到了烈日下家乡，如同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他似乎看到了自由就在前方，人生的希望在向他招手…… 但不幸的是，被隔离在囚室和农场之内的巴布鲁，并不真正熟悉周围的环境。慌不择路的他，无法摆脱猎犬的追踪，最终精疲力竭被抓住。 杀鸡给猴看，他就成了那只杀给所有猴子看的鸡。为了让效果更佳，连他的弟弟也被行刑者牵连了进来，在十数人的指证下，被一起送上了绞刑架……就是先前出现过的那一幕…… 也许是他平日聪慧，总受到了奴隶主略微的优待，此刻落井下石者才格外多吧……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卑劣，前世温饱不愁者尚有如是，更遑论这些奴隶呢？ 巴布鲁的故事慢慢走到了尾声，伊利尔重温着绞刑架上的一幕…… 麻木的人群，叫嚣着的行刑者，被愤怒点燃的心，以及因为缺氧而渐渐眩晕的感官……人的一生也可以是这样吗……好不值呢…… 最终，一切终于消散，这个漫长而生动的梦，正式落下了帷幕…… 就像清晨醒来，倘若有梦，梦境中最后发生的事情总是最清晰的。 睁开眼睛的伊利尔，心却仿佛还留梦中，正为巴布鲁的遭遇而心有戚戚。也许是因漫长的时光，变得多愁善感了？伊利尔自嘲的想着。 没有怀疑自己还在梦中，虽然房间中的一切，都有些遥远和陌生。但确实是自己的房间，宽敞明亮的环境，绝对不是巴布鲁待的那个囚笼能比。 松开手中握着的长剑，坐起身，大口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宛若新生。虽不知现实过了多久，伊利尔可是着实被困了二十几年，说是新生一点不为过。 不过一动身，伊利尔就感觉胃部的绞痛。不好，绝对过了不短时间，先找些吃的东西……有点费力的起身，刚站起来，伊利尔感到一阵眩晕，腿都站不直的感觉，忍不住又坐了回去。按照巴布鲁那得来的经验，这至少是三天没有吃东西才有的状况。 微微喘两口气，伊利尔正打算呼唤两声，看有没有人在家，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精神力感知自然而发，是詹妮思，她的手上还端着一个碗？ 门开了，果然是她，一阵牛奶的鲜香随之飘来。伊利尔瞬间就激动了，他迫切的想要将那碗东西喝到肚子里。这种愿望是如此的强烈！迫不及待都不足以形容…… 然后，意外发生了，那碗直接从詹妮思手中飞出，直直超伊利尔飞过来！啪一下，碗是飞到伊利尔的手上了，但里面的牛奶都撒在半空中了…… 詹妮思有些惊呆了，不过一愣之后，看到伊利尔已经醒来了。转楞为喜，激动的跑了过来，“伊利尔，你醒了！？”灿烂的笑容，瞬间冲散了原本的阴霾，如同雨后的彩虹，那样美丽。 不过此刻的伊利尔却有些不识风情，他现在更想看到一桌丰盛的饭食，“詹妮思，有吃的吗？我好饿……”伊利尔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确是他的心声。 “啊……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詹妮思似乎反应过来，伊利尔可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急匆匆的起身，慌慌张张的就冲出门去，仿佛有什么在撵她。 伊利尔看着不由莞尔一笑。他想起了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被这个她类似的动作给摔晕了过去…… 只是……到底是有些东西变了，这二十年似乎也没有虚度啊……伊利尔有些微妙的看着悬浮在手中的碗，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