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怪胎和秘密2（修订）
有些人，哪怕只是相视一眼，便是一生深情。 在孙文知的理解当中，他与庄念蓝便是这种。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再有与庄念蓝的第二次见面了吧。 校园生活平静而单调，就像老师所教授的数学公式那样。 在不能画画的日子里，他便只会到校图书馆消磨掉自己的时间。这里也是少数可以让他可以放松下来的地方。 每当学校放学，孙文知总会独自一人去图书馆，敲开图书管理员阿姨的门，她便会放自己到图书馆里看书，图书馆里只有他一人游荡，在那一刻，他就是那个小小世界的国王。 当然，这样的特权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享受的，只是因为图书管理员是个非常体贴的阿姨，并且对孙文知有无缘由的好感才会如此的。 临近夏日，空气开始莫名的燥热起来。 打开油漆有些剥落的图书馆的大门，他再次走到摆放有医学类书籍的书架旁，密密麻麻的书籍当中，绝大部分他都已经看过了，为的是可以寻找解开自己为何可以看到奇怪影像的秘密。 他抽出了其中一本名为《基础病理学》的书，选择在自己固定的角落里，将身体蜷缩在书架与书架之间，开始阅读。 “原来你果真在这里。” 蓦地，女孩的声音响起了，他抬头看去，是那个名叫“念蓝”的女孩子。 “你怎么……也在这里。” 心中的恐惧开始蔓延，他担心面前的这个女孩会想其他“人”一样撕扯自己，纠缠自己，让他逐渐陷入绝境中。 “和你一样，也喜欢在这个时间里看书而已。”女孩柔亮的黑色长发被蓝色的头绳高高的束起，绑在脑后，那是女孩子们典型的“马尾”发式。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他试探的开口问道。 “啊……也算是吧。”女孩支支吾吾的说道，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夕阳昏黄的光亮将孙文知的脸微微照亮，他的眸子透着倔强的却脆弱的光彩。 “我今天有事，我要先回去了，如果你还要在这里看书，那就请你到时候跟管理员说一下。”他想尽快结束这样让自己有些不安的谈话，急匆匆的说道。 “我……我也……算了，今天挺晚了，我也走吧。”女孩从他的身边走开，站在了光影中，长长的影子投射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原来……原来有影子啊！ 孙文知悄悄的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太好了，她不是鬼！ 念蓝见他轻松起来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东西了？” 女孩的声音笑起来像脆铃，好听极了。 “把你当成什么了？” 那个不请自来的女孩仿佛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一样，这让孙文知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是‘那种’东西啊。”女孩露出了一个鬼祟的神情，又笑了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孙文知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我早就听说那个传闻了，初三四班的一个男孩能看到‘鬼’，看你刚才的表情，传闻似乎是真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孙文知气急败坏的喝道。 “真是太好了……”女孩突然瘫倒在地上，竟笑着哭了出来。 孙文知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是太好了……”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不断翻涌而出，她又重复了一句。 “你到底怎么了？”见到对方肆无忌惮的流着眼泪，孙文知也有些心软了，只得蹲在了她的身边，张口打算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开始。 “我妈得癌症刚刚去世了……我求遍周围所有认识的人，他们都没办法让我再见她一面，可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哪怕只有一面……求你，求你帮帮我……求求你了。” 女孩的情绪有些失控，身体不断颤抖着，她任凭泪水将衣服的前襟都打湿了，自己还是毫不在意。 “我……” “怎么？你有什么条件吗？虽然我没有钱，但只要你提的条件，我都尽量满足你。” “你害怕吗？”孙文知的声音有些嘶哑，问道。 “欸？害怕什么？” “能看到‘鬼’的……我……” 女孩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会，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还有勇气找你呢？” “好吧……我试试看。” 女孩流下眼泪的那一刻，他竟有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轻易的答应了下来。 “你同意了？” “也不算是，因为我也不敢保证能否见到她，但有一点你要明白，能看到她的也只是我而已，我没有那个也让你同时看见的能力。” “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只是有些话想对她讲，如果可以让她知道，那就太好了。”说罢，她又嘤嘤哭泣起来。 “走吧，我们去找她吧。” 孙文知第一次对家人之外的人主动伸出了手，女孩神情有些恍惚，但还是高兴的拉住了他的手。 “对了，我姓庄，叫庄念蓝。” “我叫孙文知。” 孙文知在遇到庄念蓝的第三天后参加了初三的第一学期期末测试，考试结束之后，便迎来了漫长的暑假生活。庄念蓝带着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而他也在为了庄念蓝去世母亲的事情奔波。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虽然悲伤还时时袭击着庄念蓝，但两个人被撕裂的心也都在互相的关怀之下渐渐地被治愈了。 ——能看到鬼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吗？你可以帮它们完成它们生前想要完成的愿望。 ——你要考美术院校吧？好棒呢，到时候我也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看到它们又不等同于就是它们，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每当孙文知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困扰，庄念蓝总是第一个跑到前面保护他，给他打气，他也会把庄念蓝好奇的事情将给她听，诸如公园中有没有鬼，在什么位置，都在做什么之类的。 高中的时候，他们相约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 “老师……老师？”看着一路都在出神的孙文知，罗羽只好大声的喊道，以便引起他的注意。 “哦……哦，怎么了？” “关于庄念蓝的事情，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啊，她的事情……”孙文知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始讲述了起来。 “念蓝是我高中时期的恋人，我当时就读的母校就是惠明中学，而她则就读在市第七高中。我们……很亲密……约定要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以我现在这样的年纪，说这话可能有些傻气，但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想必我们学校后花园封闭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说话间，孙文知抬起头来，像是向罗羽确认一样询问着。 “是，我知道。听说是因为死了一个外校学生才被封闭的。”罗羽点了点头。 “其实……二十年前，死的那个外校学生就是念蓝，我的恋人。” 日光灯的灯光映亮了孙文知的眼镜，反射出的光让罗羽看不到他的表情。 罗羽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那个后花园是我和她约会的地方，她的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学校的老师就不怎么管她。每当一有时间，她总会在晚自习的时间偷溜进我们的学校，我也会偷偷跑去见她。也就是在高三前夕的一天，她约我在那里见面，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带她走。我就询问原因，她说她爸爸马上就要结婚了，娶的是一个美国女人，结婚后，便带着她到国外生活……” 孙文知的眼框有些红了，说话也哽咽起来。 “‘其实，去国外生活挺好的，可以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我是这么告诉她的。虽然我是想把她留下，但当时的我只是一个穷学生，什么也无法给她，更何况……我不能剥夺一个父亲和女儿在一起的权力。” “你放她走了？” “对，我要她走，我们要我们分手，可是……她却说，我们做鬼都会在一起。我以为她开玩笑，我当时不知是怎么了，无法冷静下来，近乎是逃难般的逃离了那个花园，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扑通’一声。我大约猜到了结果，便又跑回去，等再寻找她的踪迹时，便发现她已经在人工湖里了。” “你……你当时又做了什么？” “看着她在水中挣扎，我伸手想去救她，她已经漂离岸边了，我想下水救她，可我根本不会游泳。我就大声呼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就在呼喊的过程中，我就看着她彻底沉入湖底了……是我，害死了她。” “老师……” “你见到她了吧……她还好吗？”孙文知的表情悲伤，轻声问道。 “老师你……” “不用吃惊，其实，我和你一样，也能看到那些东西。” “这样啊。”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念蓝死后，我的那种能力就消失了，像是一种惩罚。” 孙文知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就如同他在课堂上讲述历史事件那般从容。 “其实，早在念蓝死的时候，我也就应该死了，可是……我还抱有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利用这种力量再次见到她。谁知道，天意弄人。事后，我换了学校，搬了家，离开了这里。但在十年之前，我却听到一些关于惠明高中后花园闹鬼的传闻。那时，我有了另外一个打算，我重新回到这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去那里找念蓝，我是多么希望枉死的念蓝现在已经变成了厉鬼，希望她可以记恨我，这样她就可以亲手把我杀死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我的确在学校的后花园里见到了女鬼……” “真的？你真的见到她了？她真的在那里吗？你带我去见见她吧。”孙文知有些情绪失控的说道，眼神中闪烁着罗羽从未见过的光芒。 “恐怕要让老师失望了，那个在人工湖里的女鬼可能根本就不是庄念蓝。” 大雨如注，汇集成了一场气势恢宏的交响乐，略显拥挤的历史办公室里，罗羽和孙文知陷入了第一次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