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只是孩子（六千更）
林间小道上，温和的阳光投射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暮色余晖下，少年和少女并肩朝前走着。 “娜依，你知道你生母在哪里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你生母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那娜依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你生母啊。” 夏离揉眉伤神，娜依脸色冷漠。 “不知道。” “还有别随便叫我的名字。” 娜依冷冷地瞥了夏离一眼，夏离愣了一下，脸色尴尬摸了摸鼻子。 连叫个名字都不给。 还真把自己当女王了啊。 吃了灰的夏离也懒得再问，安静地朝前走着。 “真小气。” 娜依看着夏离不闻不问的模样，小声地嘀咕一声。 她的确是不知道啊。 茫茫人海中要找到她的生母，谈何容易？ 她有些懊恼，更多的还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她在想若是有一天相遇，她会对这位生她却离弃她的母亲说些什么，是狠话是诛心之话还是会冷漠不屑。 娜依不知道。 原来恨一个人也会这样艰难。 娜依转头瞥了一眼稍稍走在身前的夏离，他的身材很好，虽说只比自己高上那么一些，但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但这家伙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驼着背走路，看他的背影更是有些落寞，总觉得这少年会有什么心事那般。 娜依有些好奇，更是好奇这个少年怎么会闯进真龙栖息的地方，而她为什么又会对他心生亲近。 龙血只是其次罢了。 “喂。”，娜依唤了一声。 “干嘛。”，夏离停伫身形，脸色有些疑惑。 “你，我是说你们人族真地就如南叔叔所讲地那般狡诈无耻只会出卖族人出卖盟友吗？” 南叔叔。 恐怕就是那位对他们印象百般不好的守陵老人了。 夏离挑了挑眉，低头想了想，咧嘴笑道：“要是这样说也没有错。” “为什么你还可以笑地出来，不觉得这很羞耻吗？” 娜依瞳孔冰冷，突然对这个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少年印象差到极致。 夏离没有在乎，只是笑着问道：“你会害怕一个每一日都握着刀喊着要杀了你的敌人，还是害怕对你无比虚伪却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双手搅碎你心脏的朋友？” “真小人和伪君子，伪君子更是让人害怕。不要说我们人族，即便你们龙族，天下万物都会有不同性格的人，争斗也是必然的。不过我们人族用下作的手段取走你们龙血你们才会这般痛恨我们吗，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太过刻骨铭心，所以你们才会把无尽怒火发泄在我们人族身上罢了。” 娜依脸色一滞，转而变地阴冷，寒声道：“你们人族果然是能言善辩。” 夏离脸色依旧还是无所谓，耸了耸肩：“你能肯定你们龙族就是一片和睦？相亲相爱？” “天真。” 夏离冷笑，留下神色错愕的娜依一人，独自朝前走去。 “王八蛋。” 娜依牙齿恨恨地看着这个满脸无所谓的少年。 晚霞映照在大地上，半边天边染上火红。 娜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染红的晚霞很美，火云烧红了半边天空。 娜依站在天空下，抬头凝望云空，只不过等她回过神来，夏离三人早已经走远了，也就只有她这一个入世未深的女子沉浸陶醉在这些画面了。 “人族果然很令人讨厌。” 娜依冷笑。 夏离几人住回了先前出城的客栈，娜依却是另外要了一个最奢侈上等的房间，用她的话说就是天地最神圣的龙族休息的地方必定要是最好的。夏离无奈，这种植入骨髓的骄傲感是与生俱来的，和这种将自身血脉视为骄傲的龙族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 夏离也不缺钱，这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只要不揍他，什么都好说。 晚饭过后，娜依在夏离的睡房中坐着，有些惬意。原来人族的东西是这么美味，在山林间那些生涩无味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在美食方面，娜依还是不得不承认人族还有值得承认的地方。 “喂。”，娜依坐在桌旁，望着靠在床边懒洋洋的夏离。 “又干嘛。”，夏离挑了挑眉，眼皮微微睁开，无比懒散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 看着他这般无所事事的模样，娜依便是没来由地讨厌。 “你一直都是这个无所谓的模样？” “你不觉得这样子很令人讨厌？” 娜依冷笑，夏离睁开双眼，瞥了娜依一眼，笑道：“不要总是太关注别人的表情动作，这样只会显得你很肤浅。” “再说了，你这么关注我干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夏离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娜依。 娜依冷笑一声：“你的脸皮比起龙鳞恐怕还要结实地多，难怪你这么皮糙rou厚，原来被人打多了。” 白发刀客依旧还是蜷缩在角落一角，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了，避世四十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夏离曾让他去床上休息他也拒绝了，而芽儿在另一侧的书桌上翻阅古籍，写写画画。 他们一老一少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斗嘴。 或是已经习惯了夏离的嘴皮子，无论是哪个女生他都可以把别人激怒，这也算是一种天大的本事。 “如果你要和我探讨我的皮rou厚不厚，你可以亲身感受一下。”，夏离依旧还是笑眯眯，神色无所谓。 “感受？”，娜依脸色有些疑惑。 “我可以让你摸一摸我结实的胸膛。”，夏离挺了挺胸，吹了声口哨。 “你还真是个禽兽。” “也不知道你用这些下流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多少无知的女生，果然人类就是像你这般无耻才会被人唾弃。” “如果你叫我只想单纯斥责我告诉我要改写归正，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扰我了，你是真的太过无聊了，每一次叫我都是告诉我人类是何等无耻卑鄙，可是这些关你什么事？你到现在活地好好的，也没有人去陷害你，你也不需要整天来我耳边伸张所谓的正义道理。” 夏离脸色有些厌烦，冷冷地瞥了娜依一眼。 “你有本事就去人类这个种族尽数灭绝了，或是说你觉得你耻于和我们为伍，你可以自己离开或是回到山里去。我答应那位守陵人陪你，但没答应让你在我的耳边嗡嗡嗡。” 夏离闭起双眼，脸色冷笑。 娜依愣了一愣，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夏离，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转头看了一眼闭目缩在角落一旁的老人，还有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小孩，没有一人理她，她每一次说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反驳，只有夏离一人回应。 恐怕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最被讨厌的那位吧。 芽儿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来，脸色认真地看着娜依，小声说道：“娜依jiejie，你不要总是对夏小子这么大的偏见，夏小子说地没错，看一个人并不是看表面而已，虽然夏小子总是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他从未退缩过。若娜依jiejie一直对我们人类抱有很大成见，先入为主的话，我们真的会很难相处，没有人愿意整天被指责被辱骂，我们是人类，但不会为那些犯错的人族承担任何责任，若是将偏见指责全部加在我们身上，那对我们也是一种不公。” “这样没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娜依jiejie。”，芽儿摇了摇头，语气认真。 娜依沉默，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她是太过口直心快，她总在夏离耳边斥责夏离的随性浪荡，斥责人族的虚伪卑鄙，但是她并没有对夏离这三人有太大的怀疑，她只是怀疑夏离三人以外的人族。 夏离睁开双眼，冷冷地瞥了娜依一眼，淡漠道：“一张白纸可以沾染许多颜色，你不能因为纸上不是自己喜欢的颜色而大发雷霆。这个天地包罗万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狡诈卑鄙下流，但同时也会有善良慈悲相对应，你的双眼不要只被这些仇恨所遮蔽。你要入世来磨砺，心境是最重要的，一直以仇恨之心去忌惮别人，活地不累？” “朋友和敌人我劝你最好分得清楚。” 娜依抬起头来，脸色平静地看着夏离。 夏离有些错愕，娜依的脸很淡漠，目光中却是潜藏着一缕心痛。 娜依脸色平静：“我的母亲，就是人族之人。” 夏离皱眉，芽儿瞪大双眼，白发刀客睁开眼睛。 娜依双目平静地看着夏离：“可是，就是我的母亲亲手重伤了我的父亲，取走他的龙魄，远走高飞。” 娜依双眸很平淡地扫过三人。 “除了父亲，哪来的朋友，又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夏离神色变得复杂，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娜依竟然是巨龙和人族的混合血脉。 “这种感觉你们又怎么会懂？” “重伤至爱之人，将亲生骨rou抛弃，独自逍遥快活，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有好有坏我又怎么不懂？但你们懂我这种感情吗？” “可笑。” 娜依站起身来，轻轻推开大门。 夏离脸色变地无比复杂，看着娜依骄傲高贵的脸庞上的嘲弄和悲凉，任凭是他也断然没有想到娜依对人族的仇恨是源自她的母亲，而并非所谓龙族千百年来下的被出卖的痛苦。 “夏小子。”，芽儿叫了声。 夏离脸色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应该出去解释点什么，说一点点都好啊。” “我要解释什么？我能解释什么？” 夏离摸了摸鼻子，苦笑摇头。 “那也不能放娜依jiejie一个人回去啊，等下我们和娜依jiejie的关系会越来越差。” “小子，去看看吧。” 白发刀客此刻也是沙声说道，夏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撇了撇嘴，还是出了房门。 走出房门，夏离却发现娜依的房间没有人，四处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发现娜依的踪迹。 一抹淡月轻轻笼罩下来，房檐的倒映下有一个凸起的影子。 夏离抬了抬头，原来这个骄傲的龙族少女在看着朦胧的月儿静静发呆。 “安静的时候还真的挺好看的。” 夏离站在房檐下，看着双手捧脸的娜依，咧嘴傻笑。 她在房檐上看温柔的月光，房檐下夏离在看她温柔的侧脸。 明月洒落在她的脸庞，宁静安逸。 “喂。”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夏离在娜依的身旁坐了下来。 “喂什么，没名字让你叫吗？”，娜依依旧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 夏离翻了翻白眼，又是你不让我叫你名字，又不能喂你。 女人啊，真是个奇怪的生物。 夏离无奈地耸了耸肩，但也没有反驳，坐在娜依身旁一同看着温柔单薄的月光。 “喂，娜依。” 夏离摸了摸鼻子，脸色有些尴尬。 娜依转过头来，夏离叹息一声：“可能我之前的语气有些重了，我...” 娜依脸色平淡，轻声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说的话，我什么时候又在乎过你的冷言冷语。” 夏离脸色有些尴尬，小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被仇恨遮蔽了双眼，这样对你心境不好。” “放下仇恨？” 娜依嘴角泛起冷笑，神色冰冷的看着夏离：“仇恨已然种入骨髓血脉中，又怎么能脱离？这些年来我父亲是怎么过的？” “龙魄对于真龙而言便是你们人族的心脏，你能忍受被你至爱之人挖心的疼痛？这种钻心的疼痛你能明白？这种灵魂被灼烧刺骨的疼痛你说放就放？” “二十余年光阴，我父亲每一日都在深潭中疗伤，但心境破损的他已经将最后的求生希望放弃了，即便没有龙魄我父亲还可以凭借自身血脉疗养，寿元也不至于削减如此之快。短短二十年来，我父亲的脸色形如枯槁，死气驱散不开。这说明什么？” 娜依清泪落下，眸中寒霜侵染。 “我父亲已经不想再活了，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天地最高贵的真龙竟然会落地如此下场，这种被至爱之人挖心刺痛灵魂的感受你又如何能懂？” “即便是这样，我父亲还是让我不要恨她，即便她生我下来把我抛弃，但她还是我的生母，就因为这个我可以不恨她？” “妻离子散是谁造成的？” “是她这个贪婪的母亲，是人族。” “若有一天相遇，我很想亲口问她，我的龙魄她是否也要取走？如果要，我这个被她生出来的骨rou必定双手奉上。” 娜依脸色悲戚，即便再骄傲高贵，她也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罢了。 夏离神色无比复杂，任凭巧舌如莲的他如今也是说不出一句能够解释的话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 这种悲痛莫过于是世间最大的悲痛了，骨rou分离，又是被最亲之人背叛。 即便万箭穿心也莫过于此吧。 夏离揉了揉眉，不知怎么为她这一位离开的生母做任何的辩解。 或是被娜依的情绪感染，夏离也是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 脑海中的那些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待他如亲生弟弟的音痴先生，从小便是关怀呵护到极致的父皇母后。 “原来我们都是不想长大的孩子啊。” 夏离坐在身旁，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光。 “这种感觉我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可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即便是最强大的人，都希望有一人能够在某一个时间内站出来为他遮风挡雨。” “我其实挺羡慕春秋大帝，或者说是佩服他。” 或是因为那一句我们都是孩子，娜依脸色变地缓和，轻声道：“春秋大帝当世第一人，谁不羡慕谁不佩服？” 夏离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从不佩服春秋大帝的武力，即便他能永生不灭，我也是从未视他为追逐的目标。我唯一佩服他的是他的勇气。” “有一位前辈告诉我春秋大帝之千年不灭的原因是为了复仇。” “复仇？” “春秋大帝深爱的春秋皇后被人鸩杀，意外饮下毒酒死在皇宫之中。任凭他是千古一帝，也是无能为力。他存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找出真凶，亲手杀掉让他痛失挚爱的凶手。千年以来，忠臣逆贼或是有些转世成仙，依旧在十万云空之上不死不灭。但是千年来春秋大帝自困幽都皇城，这种煎熬换作是我我也不能忍受。” “所以你做不了春秋大帝。” “也许吧，我也不想做。” “千年来孤身一人是有多么煎熬我想能够体会些许，失去挚爱之人，但是记忆不会失去。那些最为让人觉得珍贵美好的记忆才是支撑着他继续下去的力量。我们人族有句话叫做大道无情，但人非草木，又怎么能做到无情无义。即便是强如千年第一的他也是极致于情，这种失去至爱的煎熬还有刻骨的仇恨让他直到现在还死心不息，还要将那些逆贼党羽一个一个抓出来。有时候，成就地位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世间最重要的还是“情”之一字。亲情，友情，爱情，这些都是最为刻骨的东西，才是最让人珍惜的东西。” “你的父亲厌世或许是因为你母亲不在了，即便他拥有再多岁月，但这些美好的记忆依旧不能长存，所以他才选择以一个平淡普通的方式来了结余生吧。” “娜依，你信不信你的父亲没有恨过你的生母，即便她取走了你父亲的龙魄。” “你又不是我父亲，又怎敢妄加定论。” 娜依冷笑。 夏离眼眸柔和看着黛眉紧紧皱起的娜依，轻声道：“这种感觉，我懂。” 娜依神色一滞，美眸望着前方，脸色却是变地复杂。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 但深邃的目光中总是透露着一丝凄凉，有一种求而不得的无奈，更有一种被人舍弃的凄凉。 她是真龙，更是凶兽，她能敏锐感受到夏离气息的起伏，他的双眸，已经诉说了一切。 “你也曾经被重要的人背叛过吗？”，娜依开口问了声。 “背叛？” “或许吧。” 夏离笑了笑，眼眸垂下。 夏离轻声问了句：“娜依，若是有你一天你真的遇到了你的生母，你会和她走向对立吗？”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死她，将她身体剖开，好好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心。”，娜依脸色阴冷，寒霜笼罩在她的脸上。 “这样你的父亲会更加伤心，母女相残，这是她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也不一定，可能你的母亲也是迫不得已？” 娜依依旧冷笑，好看的双眸冷冷地看着夏离。 “若是有一天我遇到迫不得已之事，我会自我了断。我宁愿我死，也不要让我爱的人受到如此伤痛。” “还真是个性格刚烈的女人啊。” 夏离无奈叹息，突然躺在了房檐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 气温微凉，房檐上偶尔有凉风拂过，感觉十分舒服。 夏离看着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子，轻声道：“无论如何真相要等你找到你的生母才能知晓，我相信为人妻为人母没有一个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丈夫的，必定是有什么隐情，等你找到后真相便会大白。只不过你什么都不知道，找起来相当困难啊。” 娜依转过头来脸色漠然道：“有一个最快的方法。” “放出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真龙，那么觊觎我的人必定会蜂拥而至，恐怕她也会出现在这些人之中。” “人类贪婪的欲望必定会让他们对我这条现世仅存的真龙无比疯狂，而且我身上流有她的血脉，到时候谁是我的生母，我将会一清二楚。” 夏离眼眸微微眯起，细缝中流出一缕精光。 夏离静静地看着娜依，轻声道：“娜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 “玩火自焚。” 娜依脸色平淡，美眸中阴冷的光芒绽放而出，嘴角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娜依笑了，笑地妖娆妩媚，又是凄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