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念恩(六千大更)
春秋之时,天子一人封帝。 帝位之下,还有八位藩王分封镇守天下八个重地。 燕雀王,八王之首,分封镇守天下西南之地,拥兵五十万。 天下西南,燕雀王可谓是西南之地的春秋大帝。天下西南都是他的一言堂,这位被春秋大帝册封为燕雀王的男子在很大程度上极其相似春秋大帝。燕雀王在西南之地的地位极高,口碑极好,西南之地的子民都对这位燕雀王有最崇高的敬意和称赞。 八王之首的燕雀王爱民如子,西南之地更是广开门路,纳贤引才。对于士子文人,不惜屈尊接见,对于普通百姓,削减重税,让百姓丰衣足食。 最为让百姓称赞是燕雀王曾许诺若百姓无路可来无粮可入可以向官府求助,只要是他燕雀王的子民都会无条件施以援手,任何人在西南之地不会有饥荒之灾。这位燕雀王也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那样,西南之地没有饥荒祸乱,在这片燕雀王管辖的土地中,每一人都各司其职。 仁政爱民。 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为何燕雀王能作为八王之首。 燕雀王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若问春秋谁最杀伐果断,或许有人说是天下第一人春秋大帝。但实际上,庙堂更愿意承认是这位镇守天下西南重地的燕雀王。即便是春秋大帝,在涉及某些事情之内,也是左右为难,优柔寡断。这位后世被世人批判极其残暴的春秋大帝其实在某些方面却是极为善良,便正如那位儒家先祖所说,即便是那位孙允刚愎自用白白害死了三万精兵,论军纪来说,即便是骁骑将军也理当处死,足足三万精兵,即便是一统天地的大周王朝也禁不起这样的损失。但这位仁慈的春秋大帝依旧不忍,甚至连剥夺孙允的封号也没有做到,权当无视这件事。 这个决定让很多人不满,这位儒家圣人曾经告诉春秋大帝:“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陛下再这样优柔寡断,无疑是揠苗助长,拔高这些人的气焰。再无军纪王法,只凭借个人感情必定会动摇庙堂,人心不稳。” 对此,这位春秋大帝也只能苦笑不语。 当时这件事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动荡,而这位燕雀王是极力要求处死这位孙允,并且怒斥孙允狂妄自负,罔顾手足生命,希望陛下能斩其首级安抚那些被抛弃的军魂。 但最终还是以春秋大帝无声无息的沉默而强行压下了此事。 燕雀王,在春秋大帝变得残暴时,是他聚拢诸侯,坐地起义将春秋大帝围困在幽都古城中,也是这位燕雀王让春秋大帝吊死在太安大殿上,死不瞑目。 这一位千年之后围困剿杀春秋大帝后消失隐匿在天地之中的八王之首再一次出现在了儒家先祖面前。 那一卷手书还在虚空缓缓浮动。 儒家先祖脸色有些讶异,随即隐隐有些怒意,淡漠道:“好久不见。” 儒家先祖无论如何猜测都想不到出手救下孙允这个逆贼的竟是春秋王侯之首,春秋八王之一,他的门生大弟子,燕雀王。 “不孝子弟见过先生。” 相貌风流的燕雀王柔软银发散落肩前,腰间佩剑,身形极为挺拔的他脸色谦逊,微微弯身。 “为何。” 儒家圣人脸色失望,目光中有些黯淡。 春秋之时,儒家先祖开辟了文教一大盛世长河,无数门生遍布春秋,天下各地。丝毫不夸张地说,天下随意拿出十位文官,大半都是他的门生,无数风流士子都要敬称一声儒家圣人,而这位儒家圣人最为中意看重的便是燕雀王,他的大弟子。 也唯独有且只有这位册封为八王之首,掌管天下西南重地的燕雀王能让他刮目相看。 文教一派,这位儒家圣人开创一条盛世长河,但遗憾地说,他的门生还有许多风流文人都只是拾其牙慧,很大程度上只是模仿他,走他走过的路子罢了。唯独这位燕雀王能在他的“阴影”笼盖下,寻得一条特别之路,以杀伐果断又以仁政两者兼得之法进谏春秋大帝,除去“仁”一字,燕雀王还推崇“暴-政”。 所谓暴-政,便是将蛮夷尽数清理,让边境子民不要再受倭寇流民侵扰,而去这位燕雀王更是亲手将勾结倭寇的将帅斩首悬挂于边城之上,尸体暴晒。 “以暴制暴,以仁对民。” 这一句话让儒家圣人极其欣赏,仁政为民,暴-政治罪,儒家圣人曾叹言唯独这一位弟子可接其衣钵,再开辟出文教另一璀璨一面。 这位在春秋时为国为民都尽心尽力的一代风流人物,如今却走向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曾被春秋大帝视作手足的燕雀王,如今却是站在了孙允逆贼身边,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儒家圣人脸色遗憾,心中叹息。 燕雀王站在云端之上,没有理会逃过一命的跪在云层上脸色苍白曾经的那位骁骑将军,他当然知道他的老师所问为何。 燕雀王脸色谦逊,平淡道:“已不是春秋,已不是燕雀王。” 短短二句,却早已经将所有事情阐明清楚,儒家圣人叹息摇头,痛心疾首,语气难免有些波动:“是啊,如今已经不是春秋了啊。” 儒家圣人脸色摇头,淡漠道:“可你这不孝子弟可知仁义礼法千年不灭,如此大逆不道,你还当得起视你如亲兄弟的那一位?!” 燕雀王低头,谦逊的脸色上有些浮动,那一抹黯淡光芒却很快消散在他的瞳孔中。 燕雀王轻声道:“弟子不敢忘记仁义礼法,但如今已是千年之后,若春秋大帝依旧还是存活在这片天地上,天地秩序会混乱,弟子亦无奈只能走向对立之事。” “连你也是这般认为的?”,儒家先祖抬起头来,眼神冷漠地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寒声道:“即便走向对立之面,你们大可入幽都皇城与陛下论个生死,如今怎么会这般不堪下作到要窃取天下气运来对付陛下?” “你堂堂八王之首,镇守西南之地的燕雀王何时沦落到这般不堪地步,连自己的脊梁骨都不要了?!” “成王败寇,若想成大事又如何能拘泥于小节?” 缓过一口气的孙允站起身来,眼神冷冷地看着这位儒家圣人,胸间还有一个“诛”字留下的痕迹。 未等儒家圣人,燕雀王抬起头来,一句话便让孙允吓地脸色苍白,弯腰低头,不敢再说一句。 “何时你有资格评论先生?” 孙允冷汗滑落,燕雀王一眼都未看他,淡漠道:“只有一次,再一次元神俱灭。” 孙允脸色惶恐地点头,这位千年之前的镇国大将军,王侯之首的威严他早已经是深有体会了。千年之前,燕雀王所言之事必定万死不辞,便如他所说的仁政为民,他也的确做到了天下西南管辖之地没有饥荒之灾难,那位曾叛逃大周成为倭寇的将领偷袭将西南边境的子民欺凌后,他也只说了一句话:“逆贼当诛。” 孤身一人连闯足足数千人驻扎的蛮夷之地,亲手割下了这位叛逃将领的头颅悬挂在边城之上。 燕雀王向来便是一诺千金,只要他开口说的话那便是他要做的事。就好比千年春秋之末,他说要拥兵起义,反了这位千古暴君,燕雀王便真的带兵围困幽都城,逼得春秋大帝吊死在太安大殿上。 本来春秋大帝死后,他是最有可能会坐上天子之椅,但燕雀王并没有这样做,独自一人消失在天地之间。 直到千年之后,他再一次出现在孙允面前,告诉他春秋大帝尚在人世,仙人应当联手诛杀暴君。 孙允也不知道这位曾经和春秋大帝感情极好的燕雀王为何叛出大周,这位曾经要杀他维护军纪的燕雀王又为何如今与他联手。他也不知道春秋大帝做了什么事情,能让燕雀王足足仇恨了千年,直到千年之后还要将这位春秋大帝诛杀,让他彻底的神魂湮灭,无法永生。但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所能了解的,即便是千年之前被天子策封为骁骑将军,他和手握实权的燕雀王,还有这位儒教开派祖师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他很努力地往上爬,但始终还是接触不到他们所在的高度。 即便是同为仙人,孙允和燕雀王天差地别,即便千年之后,也还是如此。 有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比别人高出一筹不止。 孙允低头不语,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后又有猎人在虎视眈眈。 他们的关系像这般微妙,站在顶端的俯瞰cao纵徘徊地底下的人。 “弟子只知春秋之末,暴君让子民生灵涂炭,无数本是安家乐业的百姓都惨死在幽都之中。即便千年之后,幽都冤魂还不能散尽,所以春秋大帝必须要死,即便换上我们的性命也在所不辞。只有我们这些迂腐之人都死了,天地之后才能重塑一片崭新气象。” “老师,即便孙允再不济也有一句话是说地对的。” 儒家圣人双眸轻轻眯起,静静地看着脸色谦逊的燕雀王。 燕雀王语气平淡道:“以小义换取大义,即便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春秋大帝性情古怪,不知何时又会再造就千年之前百万无辜子民冤死的惨案,所以窃取气数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讨伐暴君。而天道有为,我们汲取的只是极其微弱的部分,并不会影响这个天下正常的运转。” “春秋大帝待你如兄弟,对吗?”,儒家圣人开声问道。 “情同手足。”。燕雀王低头回答。 “春秋大帝爱民如子,对吗?”,儒家圣人再问。 “春秋之初,的确如此。”,燕雀王再答。 “平心而论,春秋大帝是明君吗?”,儒家圣人三问燕雀王。 “是。” “也不是。” 燕雀王三答,脸色平静。 “春秋大帝不是明君的原因是谁导致的?燕雀王你好好解释。” 儒家圣人脸色冷漠,脸上止不住有一丝怒气。 只见这位气态风流的燕雀王目光深处竟然有一丝愧疚,轻声道:“弟子不知。” “不知?!” “我问你你有没有插手?” 儒家圣人冷喝一声。 “先生应该知道弟子从不会参与庙堂争斗权力纷争,众多臣子,唯独我这位曾经的燕雀王是置身事外的。” 儒家圣人脸色一怔,轻叹摇头。既然燕雀王都这般明说了,儒家圣人也是会选择相信的。以他弟子骄傲的性格,还真不屑为了欺骗他而去欺骗。他的这位弟子性子寡淡,从来便是不喜欢和人争斗,尤其是权力之争,也唯独是这样,春秋大帝才是和他能相谈甚欢,视他如兄弟。 “既然你没有插手,你也知情你也明白为何陛下会成这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你会不知?” 燕雀王目光平静,抬头脸色平淡地看着曾经的老师,轻声道:“一代帝君为何以儿女情长为重?” “陛下输就是输在这里。慈不掌兵,儿女情长又怎能江山永保?” “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固执,认死理,连陛下都劝不动你,想必我这个老头子也说不动你了。” “若是先生执意,我愿意为先生退让一步。”,燕雀王脸色依旧谦逊。 这位儒家圣人却是摇摇头,平淡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即便你退让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婆婆mama怎么算个男人?” 燕雀王点点头,轻声道:“莫怪徒儿不敬。” 儒家圣人点头,不再言语,手书铺落在虚空,儒家圣人执笔在虚空写落两个大字。 “君臣。” 画卷上两个大字龙飞凤舞,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天空汹涌而下。孙允脸色苍白,再一次感受到所谓儒家开派祖师的强大实力。先前仅仅落笔一字,便让他这位云端上的仙人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金光闪烁的两个字直压燕雀王头上。 燕雀王脸色不变,口中亦是平淡回应二字。 “仁义。” 白衣无风自摇,儒家先祖倒退一步。 “君臣”二字灰飞烟灭。 儒家圣人脸上没有感情,点点头:“礼法。” 狼毫轻描淡写,燕雀王挺拔的身形倒退了一步,微微皱了皱眉。礼法二字禁锢着他的身体,无形之力束缚他的身体中。眨眼,燕雀王倒退三步,最后一退燕雀王抬起右脚,轻轻一踏。燕雀王左手轻推,张手拂去带来的压力。
“道理。” 燕雀王淡淡回头,儒家圣人皱眉眼神微微眯起,虚空中的画卷疯狂震动,这位儒家先祖抬头看了一眼燕雀王。 燕雀王脸色谦逊,平淡道:“何谓道理。道为道,理是理,世间万物都有其道理可说,花草从萌芽再至枯死,人类生来病死,即便是仙人也有老朽的一天,这便是道理的道,天道的道。何谓理,无论是人是物还是这个天下都应该遵循天道的规律,这便是理。春秋大帝违背道理,违背天道,强存在天地间永生不灭,千年前又是坑杀无数子民,这便失了道理。失了道理,就要讨回来。” 儒家圣人皱眉,身形倒退足足三尺一丈。 “弟子不孝,请先生归位。” 燕雀王踏出一步,左手作托塔状,轻喝一声。 刹那,风雷突起,一道漆黑的黑雷炸落儒家先祖身上,那散发着金光的身影被黑雷炸下,金光无比黯淡,好似只要轻轻一按,光芒便会瞬间湮灭。儒家圣人身影逐渐黯淡,外表那层金光微弱,透过金光能看到身躯里面一片透明。燕雀王再伸一指,惊雷又是炸落在儒家先祖身上,那悬浮在天地之间的画卷好似有撕裂的迹象,画卷中央有一处裂痕产生。 儒家圣人脸色微变,手中狼毫轻轻点在虚空上,一股柔和之力从笔尖轻轻涌出,那条微微撕开的裂痕逐渐平衡。儒家先祖轻轻在画卷上写下一字。 “信。” 儒家先祖抬头看着燕雀王,脸色平淡道:“君子无信而不立。” “八王之首,春秋镇国大将军燕雀王你曾许下誓言永生效忠陛下,如今却是走上这般局面,是为言而无信。陛下亦是凡人,拥有七情六欲,但你却以帝君不能注重儿女私情为由,任凭余党逆贼鸩杀春秋皇后,让天子性情大变。此为不忠不义。” “你可知道陛下皇后视你如手足,即便皇后身世普通之人,但也做到了母仪天下,以身作则,在逆贼鸩杀皇后之时,你非但不出手相救,还冷眼旁观,任皇后含恨长辞,让陛下生不如死,此为不孝。” “不信不忠不孝不义,燕雀王该当何罪?!” 儒家圣人怒斥一声,燕雀王心中一颤,体内如遭重击,元神和身躯仿佛要被拉扯开来那般。 孙允站在一旁脸色惊恐地看着燕雀王,他没有想到,也根本无法料到春秋儒家圣人神通竟然如此强大,连堂堂八王之首镇国大将军也要被他重创! 孙允抬起一手,只是那嘴角溢出血迹的燕雀王冷冷看了一眼,淡漠道:“无需插手。” 孙允脸色复杂地点点头,退至一旁再无出声。 “已不是春秋,已不是燕雀王,何罪之有。” “请先生归位。” 说罢,燕雀王拔剑,天地之间一道虹光闪烁而出,直接贯穿了那悬浮在空中的画卷! 燕雀王平淡道:“不孝子弟再请先生归位。” 手中长剑颤动不止,天地风起云涌,狂沙席卷在两人之间,儒家圣人身形被虹光洞穿,燕雀王再起一剑,一剑斩断了这悬浮在天地之间的画卷。 手执长剑的燕雀王微微躬身,脸色带有敬意,看着那道金色的身影逐渐化作尘埃消散在天地间。 儒家先祖的下半身已经渐渐消散在天地间,那副被斩开两半的画卷收回到手中,那只握笔的狼毫消失不见。 儒家圣人缓缓扫了一片天地,轻声道:“千年之后的天地还是不及千年前的春秋来地有亲切感,不过能再次回到天地见见熟人也是蛮好的。” “这一次我败了,我的道理讲不过你的道理。” 燕雀王脸色恭敬,长剑入鞘,朝着逐渐消散的身影微微鞠躬。 “念恩。”,儒家圣人脸色慈祥。 “不孝弟子听从师尊教诲。” 燕雀王弯腰,低头的脸色目光中有些悲戚。 “念恩,你的名字是我帮你取的,为的就是让你记得这天下对你好的人。为师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做这样的决定即便是我也很难评判是非功过。” “但有一点,你真的错了。” “我问你,假如为师被人毒杀,你会不顾一切为我报仇吗?” 燕雀王神色一颤,脸孔凄凉,闭上双眼轻轻点头。 儒家先祖目光慈祥,轻声道:“春秋大帝的处境,比我比你,还要为难,一面是开疆辟土的老臣子,一面是他所爱之人,连你都没有帮他,他的悲苦又有人谁能诉说。” “念恩,念恩,春秋大帝的恩情我们都不能忘记,即便他是一代暴君都好,但他除了这件事难道还有其他天怒人怨之事?” “不要总是站在大义大道理身前,国家是一个个子民拼凑而成的,而大义大理也是一个个小义小理结合而成的。” “学着体谅一些别人,凡事不要只论功过,有时候即便是圣人也会犯错,也会失算。世间万物,你又如何能确定自己是对的?” “谨言慎行。” 儒家圣人微笑说了一声,身影彻底消散在他的身旁。 燕雀王弯腰默不作声,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孙允。 孙允也是立即躬身神色恭敬道:“恭送儒家先祖。” 足足一刻钟,燕雀王才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形俯瞰天下,眼眸微微眯起。 湛蓝天空上白云如丝,轻轻滑动。 燕雀王突然想起那位总是喜欢和自己嬉皮笑脸的陛下,再想起他痛失至爱之人那般挣扎的表情,再想起带兵围困幽都古城时,陛下失望悲哀的目光。 燕雀王心如刀绞,即便脸色平静,但他却是真的心痛。 这位千古一帝自我了断在太安大殿上,只是不想让他这位兄弟为难。 也许是他错了,又或者他没错。 “即便如此,时间逆流,我还是会这般选择。” “小义和大义,我只能选择大义。” “对不起了,子冥。” 燕雀王轻声呢喃,双眼轻轻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