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杀人(六千大更)
五万精兵。 一万铁骑,一万重弩手,三万重甲步兵扎营在先前夏离几人来时的驿道上,万军统领单骑一人直奔襄州将军府。 将军府前二十里禁制,无一人敢拦。 统领单骑横冲直撞,直到到了将军府门前,才变得安分起来。 未等叩门,门前便是已出一人,两鬓微白,脸色平淡,却是不怒自威。 一身紫黑蟒袍上竟是龙蟒相交,龙头蟒身,显得不伦不类,却是极其凶悍阴戾。 “朕只有一字。” “杀。” 说罢大将军蟒袍转身,转身龙蟒飘起,天地之威悍然飘起。这位蛰伏了足足十载春秋的男人终于撕开了他那副伪装得来的和善面容,凶兽咆哮,这位大将军终究不再说自己是大将军,已经自称为朕了。 主帅统领跪地领命,翻身骑马狂奔城外而去,一刻钟后,五万精兵扬起泥尘无数,直奔永乐小镇。 驿道上尘土飞扬,五万精兵,杀气充斥在偌大的襄州,只为留下那曾经的天下第五。 两人背道而驰的那一刻,赵阔冷笑,手里将握住的琉璃菩提佛珠捏碎,五万精兵全部当成弃子,只为了捍卫自己的龙威,也算对得起你们了。无论怎样,这五万精兵赵阔不要了,权当弃子,以五万弃子换一位天下第五身死,没有值不值得,他要地只是告诉天下世界,没有人能够在襄州自由出入。 即便你是天下第五,即便是白发魔帝,也不能! 万马奔腾,大地颤栗,沉重的步伐声震彻云霄,传往四面八方。 白发刀客睁开双眼,浑浊的双眼望向被建筑遮盖的远方,一万铁骑奔踏而来,身后一万强弩手,三万步兵紧跟其后。 侠以武犯禁? 白发刀客将手轻轻拍在刀鞘上,原来自己成了那位犯禁的罪人了? 五万的精兵想换白发刀客一条命,挺划算的买卖。白发刀客心中冷笑,却是没有任何动作,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五万铁骑赶往百里之外的永乐小镇,铁骑过路时,所有市井百姓退避百步之外,无一敢逆其威风。 襄州大将军一怒,亦要像天子那般,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夏离还在窗台前看着滴落的雨滴,莫名地勾起了曾经雨幕下的回忆。 曾经的自己还是大夏君王,一人独守城门面对十万铁骑,却丝毫不惧。直到现在,夏离已经是位观星境界的强者,才愈发知道生命的宝贵,才知道以一人去对抗十万铁骑大军。 不现实,太不现实了。 夏离回想起来,应该要感谢道老救了他一命,却也应该感谢自己的义无反顾。 冷雨落下,夏离眨了眨眼睛,窗外的雨景很美。 青草野花,雨露滑落。 夏离笑了笑,观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圆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那位记忆中的小乞儿见面?夏离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雨滴,一滴滴雨珠滴落在掌心,掌心中倒映出一株青莲。 莲花,他最爱的花。或是说,他最爱的她,最喜欢的花。 夏离摇了摇头,思绪回到现在,一切都被时间推移,一切都好像回不去了那般,他不再是那位龙袍加身的君王,摇身一变却是变成浪迹天涯的刀客。而她也是从一位乞讨的小乞儿变为了仙军公主,两人的距离隔着一条银河,夏离踮起脚,想伸手,却发现,其实从一开始,自己能抓住的东西少之又少。 她,也不过是漏出指缝中的散沙罢了。 夏离现在很感恩,遇到了一位红衣女子,她也是公主,一位普通的大漠公主。他遇到了一位刀客,天下第一刀,整整风流了四十年的白发刀客成了他的师傅,他的眼界他的实力也随之拔高了许多。 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至少夏离不再害怕孤单,他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独自一人背负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信赖的人都离他远去。这种感觉很累,他不想再去体会。 如今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圆满,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回来,再以一个无双的姿态告诉别人,夏王始终还是夏王。 “好像,路还很长很遥远,但今生也应该很难有机会再相见了吧。” 夏离脸色恍然,唇角却是一片苦涩。或是触景生情,那年见她,也是这般阴雨中夹杂着些许凉意,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挺有趣的,但更多却像是求而不得的凄苦。 夏离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发觉也挺幼稚无邪的,十八岁少年郎遇到了一个陌生女子,却是想和她厮守一生。曾经看过奇异书中的摘录纪要,夏离曾经幻想过做一个侠客,游走江湖,佩剑佩刀都好,反正自己皮囊那么好,总会有许多爱慕自己的女子。而他会在黄昏小溪下和她并肩看着夕阳美景,在袅袅炊烟升起的村庄前眺望远方,自此厮守一生,白头偕老。 挺美好的。 夏离笑了笑,想起从前的事觉得有些幼稚,自己却是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问过她的名字,她却说她不识字也没有名字,小乞儿也叫顺口了,干脆就这样一直叫下去。 足足四年了,原来记住一个人只需要刹那的时间,但忘记,却整整花费自遇见后的余生去磨灭消除这段记忆。 想忘记某人,原来是一件很难的事。 夏离怔怔地看着天空,水珠成线的雨幕下,却是倒映出随时间淡忘,却不从不曾忘记的那张容颜。 夏离转身离开窗前,突然却是皱了皱眉,转头眺望远方,虽说是一片雨幕将视野遮掩,远处的景象一片迷茫,但夏离却是听到了雨水溅落大地之外的刺耳声响,那是无数铁蹄踏落大地震彻天地的声音,百里之外的大地,五万重兵更是汹涌而来。 围城。 主帅举手一挥,五万精兵分成三拨,镇前入口足足一万五千步兵,五千强弩手列阵,镇旁两侧各派出五千铁骑五千步兵守候,剩余五千步兵五千强弩手在城尾包围。沉重的马蹄还有重甲踏步的沉重声响传入了永乐小镇,传令士兵命令镇上所有市井百姓关门守在家中,将市道上的店面全部关闭。霎时间,本是繁华熙攘的永乐小镇市道空荡无人,主帅统领率领披甲重兵缓缓走入了永乐小镇。 一座小城约莫数万人口,再多也不过十万,如今将重兵全都集中了一城之中,只为剿杀四人。 来时将军便是所有的信息告诉了统领,逆贼有四人,一位白衣,一位红衣,两位佩刀之人,白发刀客,和他的徒弟。四人挑衅襄州威严,公然将太子手臂斩落,而且那将来会成为丞相的陈大人也因他们而身死襄州。 大将军治兵一向以严谨苛刻著称,但私下对他们这些将领却是极好,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军种世家,只要是大将军手下的兵,都会受到许多优待,武夫士兵粗莽之人哪有这么多计算,主子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便会处处维护主子,是非黑白,对于莽夫来说从来不是考虑的根本,向来这些人都是帮亲不帮理,更何况当兵或是练武之人,脾气都大地很,一言不合便是会怒目相向,更有甚者还会大打出手,这些都是能够理解的。向来文人有文人的道理,粗人也有粗人的说法。 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是有规矩的? 规矩也不过是人订下来的罢了。 大将军对他们好,对他们的家人都好,普通百姓入伍可得金元宝一锭,这一锭能够让普通百姓丰衣足食多久?既然遇到了伯乐,那千里马也要日行千里才能报答这份知遇之恩。行兵打仗本来就会死伤无数,两军对垒死地最多便是这些舞刀弄枪的士兵。 出来时,主帅便告诉了他们,这一次逆贼可是天下第五,天下第一的用刀之人,将军传话问他们怕不怕,怕不怕死。他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宁死也不负将军知遇之恩。即便赵阔从一开始便是将他们当成了弃子,以人数来换取白发刀客的伤亡,他们也不介意,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向来便是天公地道的真理。他们无所谓,他们怕地只是完成不了将军的任务。 骑马前行的主帅脸色有些凝重,天下第五啊,白发刀客,这四个字如雷贯耳,即便是他这样的市井莽夫也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大名。 只要练武,无论是谁,都不能忘记武道一途中有一位风流了四十年的白发刀客。 五万精兵换一位武夫的性命,也不知最终能剩下多少。 主帅叹息一声,稳了稳心神,在镇上中轴道间勒住马匹,等待着白发刀客的出现。 ------------------- 将军府中,坐拥重兵的赵阔先前穿的那身紫黑蟒袍却是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黑衣。 赵阔从厅堂拿起了悬挂在墙壁上的长剑。长剑封鞘,却是封不住那泄,出的冷芒。剑鞘雕刻真龙,金黄巨龙怒啸匍匐,唯独龙睛一笔没有点上。赵阔用手帕轻轻擦了擦手,伸出手来握住这一柄唯独少了点睛一笔的长剑,轻声道:“本来是想等我坐拥三十万精兵,在襄州剑峭壁以夜游强者举剑称王时,才让你出鞘饮血。可惜,我等不到那天了,世人如今看我都是偏居在襄州一地,隐忍不发,有雄心却无胆魄,不敢占地封王,成就一代风流人物。凡夫俗子的目光,可怕,又是短浅。” 赵阔轻笑一声:“我赵阔如今坐拥襄州,封不封王又有何异?” “世人都知道我赵阔想称霸天下,却迟迟按兵不动,没有气魄,殊不知这根本便不是胆魄之事。封王一事,又岂能儿戏?厚积薄发,以手中天子剑命令诸侯,如今天下一分数十,又哪里来的诸侯?” “封王封王,殊不知我要做的是那名垂千年的春秋大帝!” 赵阔握住长剑,剑身推上一截,金光闪烁充斥在整个厅堂。 赵阔脸色平淡,转身便奔赴永乐小镇。 门前,有一位断臂少年早已跨马等候。 -------------------- “数以万计的重兵围城,好大的气魄,果然是襄州土皇帝。” 夏离站在连廊前,春雨消停时,却是掀起了阵阵铁骑,无数铁蹄已经将这座不就不大的小镇重重包围起来。夏离猜到赵阔可能不会再派刺客前来,却是猜不到赵阔竟然会派重兵来围剿他们。显然这些精兵就是冲着他们四人而来,听到那久久未绝的脚步声,夏离凝眉,眼眸中终于露出一丝沉重。寻常武夫,以一敌十,已经可视作勇猛强大。但即便是修炼之人,以断然做不到以一敌万的壮阔之举,死战,亦不可能。 人力有时穷,即便你能沟通天地,你的气机你的力量终究会像那干涸沼泽那样挥霍干净。 这位赵阔可真是打了一手好主意,以五万士兵为代价,只是为他以后成就君王而铺垫,以白发刀客作为踏脚石,积威风光登上帝位。 隐忍算计,心机深沉。 但夏离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般结局,连师父也被算了进去。曾经夏离也是向师父问过这个问题,若是跨入圆满之境后,一人可敌多少万大军。白发刀客摇头,极限两万,再也不能多了。在单王城时,夏离曾经一人掀翻了四百三十骑,虽说那时候的夏离才只是一位大一品高手,但数百骑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到如今即便夏离是观星之境,而师傅是圆满之境,面对这数万铁骑,白发刀客也罕有地重视起来。 “走吧。” 白发刀客脸色平淡,但那位雌雄莫辩的白衣却是脸色疑惑,问道:“为何要出去束手就擒,能拖多久便多久。” “你一直在这里拖着始终都会被人耗死,倒不如先发制人,能不能搏出一线生机。现在别人摆明了要关门打狗,你还要做瓮中之鳖任由别人摆弄?” 夏离脸色平淡,再说:“出去有可能会见到那位大将军,打不打得起来也难说,或许只是一个逼我们谈判的条件罢了。” 白发刀客轻轻走在长街上,街道空无一人,所有门面紧闭,百姓闭门不出,富有灵气的永乐小镇便只剩下他们四个所谓的主角。 “来了。” 主帅翻身下马,眼眸骤缩,看着那一位满头白发,脸色冷淡的老人,心血却有些沸腾起来。即便如今的他再也没有往年的风流霸气,但哪位少年郎不把眼前的这位白发刀客当作自己敬仰的对象? 公私分明,但面对昔日这位让他们都拾起了手中刀的侠客,主帅还是保持着应该有的敬意。
惺惺相惜,生死仇敌也能这般。 主帅摘掉头盔,微微躬身,恭敬道:“白发刀客请留步。” 白发刀客没有理会,眼神淡漠地朝前走去。 这位主帅将头低下,依旧恭敬:“我知道白发刀客天下无双,但永乐小镇足足五万精兵镇守,镇前门外两万大军伺机而动,希望前辈不要再执意行事。” “我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 白发刀客轻笑一声,主帅神色一滞,沉吟道:“前辈如今话尚且不能说绝,将军已经快马加鞭赶来永乐小镇。是死是活,现在还很难定断。” “我的生死什么时候让人决定了。” 白发刀客站在原地,轻轻地将手按在刀鞘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严阵以待的数千士兵。 “白发刀客又何必屈尊和这些士兵斤斤计较?” 远方一骑狂奔而来,数千士兵自动散开两排,脸色恭敬地看着从中央策马狂奔的那一位中年男子。 夏离跨出一步,弹指抹刀出鞘,朝着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一刀斩去。 一刀便是裂起数尺沟壑。 赵阔笑了笑,脸色平淡地抬起一袖,轻轻一拂,刀气便是无影无踪。 赵阔翻身下马,夏离冷笑收刀入鞘,退回一旁。赵阔来时即便勒马也没有翻身下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白发刀客,夏离才出一刀逼他下马罢了。 身后有一骑缓缓跟上,断臂的赵亮翻身下马,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即便是断臂仇人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波澜。 赵阔拱了拱手,微笑道:“正如统领大人所言,我们之间并不是一定要兵戎相见,赵某也不想去挑衅成名多年的天下第五,所以赵某亲自赶来,只为了表明诚意和前辈交易一番。” “如何交易。” 夏离脸色淡漠。但那位赵姓大将军却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庙堂亦有庙堂的规矩。无论哪里都会有规矩,于赵阔而言,夏离只是一个晚辈,对他没有行晚辈之礼,也没有资格向他问话。从头到尾,谈判地只有两人,白发刀客和赵阔罢了。 夏离眯了眯眼,知道赵阔的意思,手指轻轻叩在刀鞘,退回一旁。 “你说吧。”,白发刀客声音平淡。赵阔点头笑道:“我只要前辈答应我一件事,只要前辈允诺,五万重兵必定瞬间退散,而赵阔必定会向前辈赔礼告罪,带兵冒犯之事。” 白发刀客没有出声,赵阔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位白衣女子,轻声道:“我儿赵亮被断臂一事我也有些了解,错不在白发刀客的高徒下,而是这位白衣男子。若是白发刀客将这位男子交在我手中,前辈三人,随意出走襄州,赵某必不干涉。” 赵亮皱了皱眉,失去焦点的目光中却是掠过一处疑惑,他不明白他父亲在做些什么。而白发刀客睁开双眼,望了赵阔几眼。夏离依旧眯眼,只剩下纳兰脸色阴晴不定。 赵阔冷冷地扫了一眼纳兰,又是说道:“派去几位刺客也都死在前辈几人手中,也算是扯平了这事,但这人就是整件事的祸端,挑衅我儿,却又故意唆使前辈徒弟出手,如此心机,不杀何为?” 纳兰阴晴不定,却不知怎么说话。从来她就不擅长去和别人反驳,从来也只是孤僻寡言的她出奇地冷漠,没有反驳也懒得去反驳,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位大将军。 “有些人该死。” 纳兰冷笑,面容如寒霜中绽放的蔷薇,刺骨冷漠。 赵阔眼眸冰冷,淡漠道:“不管如何你今日必死。” 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是轻轻传来,夏离横跨一步,淡漠道:“我想问问最后的那位刺客尹去了哪里?” 赵阔脸色一怔,摇了摇头:“不知。” 夏离冷笑:“不知?” “那又为何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你身边那位姓陈的管家死在了城郊外?” “赵阔,别再玩这些无聊的小孩子把戏。说地好听,和我们谈判,既然存了必杀之心,我们就开门见山,你想杀我师傅立威,为你以后称帝之路做铺垫是不是?” “那位少年刺客恐怕也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白发刀客低眉瞥了一眼夏离,难得地挑了挑眉,抬头望了赵阔几眼。 “我说了,只要你交出这位白衣,我可以保证你们毫发无损。”,大将军眼神冷漠。 夏离点头笑道:“好,既然大将军在意的是他,那不妨等上几天,等我们离开襄州之地,我二话不说把他头颅割下来送给大将军,如何?” 赵阔神色阴沉,夏离笑眯眯道:“既然大将军重点是这人,那也不在乎多等几天,也不用亲自劳烦大将军,我帮你杀这人,大将军觉得如何?” 赵阔眯起眼眸,细细地凝望着这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少年,即便是观星,即便是白发刀客的徒弟,和他也不是同一个层次,他没有资格和他说话。但是如今赵阔终于肯正视这一位断了自己儿子一臂的少年,事情远不比自己想象的简单。 赵阔突然开怀大笑,点点头笑道:“白发刀客,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既然谈不拢,那你们都去死好了。” 赵阔脸色阴沉,转身上马。 刹那,一道刀气直劈而来,赵阔腰间长剑无声颤动。 赵阔瞬间拔剑,一剑挥出。 只是身形却是倒飞数丈之外。 赵阔脸色阴沉,爬起身来,神色阴沉地看着白发刀客。 魔道冷月却从未出鞘。 赵阔站起身来,森然道:“五万精兵,不顾任何代价剿杀白发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