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7）

    凯夫还想挽回面子，继续说道：“请你不要提简。我们现在争论的是一篇报导。是我们两个人在决策上的分歧。现在虽然是你说活算数，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还要向你谈谈我的看法——你为什么会如此行事。

    “我们这个杂志的初期，并不是一本不断取悦富人的赶时髦的读物。我们迎着风险，获得了成功。只要能对城市生活产生影响，不管会触犯到什么人，我们都在所不辞。《曼哈顿》所以能搞得了不起，靠的是什么呢——靠着精美与技巧的正确结合，靠着有筋骨有魄力的报导和文章。近两年，我觉得你胆怯了。再不想干那些掀起社会风浪的事。不错，这篇关于同性恋酒吧间的报导令人作呕，但这种题目我们过去一定会搞的，我们现在也应当搞。这是恰到好处的内容嘛——某种性生活和令人震惊的罪行。另外，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完美无缺。杰米正适合完成这项任务。他跟我一样——时常对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浮华作风感到厌烦。他希望搞大块文章，搞那些可能改变事态的东西。过去，你也是这么干的。你从来不会因为一篇文章可能刺痛某些读者或某些广告主就退缩回去。这样，我就要考察你的动机了。”他停下来认真观察格伦农脸上的反应。并准备发动最后进攻。“我不由地想到，原因大概在这里：租用‘铁锤’酒吧间的就是您的新施主——强大的ATAMC0控股公司。”

    格伦农瞪圆了双眼。“哈里，那就请你坐下米，在这间办公室里再待上最后的几分钟吧。”他发疯般地嚷道：“在所有人当中，我还从来没有想到，你也需要我教一教办杂志的门道。可惜，你显然已经忘记了你曾经了解的东西。首先，我们先谈谈所谓的报导。现在，所有的市场调查报告你都看过了，你知道我们读者的情况。我清楚，你以及你的那伙人认为这种调查是瞎胡闹，但你错了。如果你认真研究了这些文件，你就会知道我们杂志的最大购买群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年龄在二十五到五十二岁之间的女人。她们或是已在曼哈顿站住了脚，希望稳固自己的地位，或是想在这里立足，希望得到帮助。她们和她们丈夫或情人的共同收入每年可达四万二千美元。其中一万八千美元可以自由支配。这笔零花钱比别的地方以及其它阶层的人都多。”格伦农停了停。他很喜欢这些数字。它们向他证实《曼哈顿》已经变成了何等样子。也就是说，它绝非专登轰动性新闻的街头小报。那些东西有谁感兴趣？它是新消费者的圣经。这新消费者便是富有的，成功的曼哈顿岛人，他们为了逛体面的商店，穿着名牌子的农服，喝高级饮料，放弃任何东西都是在所不惜的。“如果您多少留心过我们的调查报告，您的某些糟糕透顶的主意就不会产生了，”他继续说：“你一直主张多搞一些别的区的报导。不过，我们通过调查知道，居住在昆斯区的读者并不想读昆斯区的新闻。杂志的名字叫《曼哈顿》，这便是我们要出售的内容——曼哈顿行政区。它是消费世界的一块宝石，在全美国每一个野心勃勃的小人物心里，它是圣地麦加啊。就我们的看法，我们感兴趣的地区只在巴特利和九十二号街之间，再加上东河至哈得逊河一带。”他看了看凯夫，凯夫显然无话可说，格伦农心想，他那副样子倒像是一个老记账员第一次面对一部计算机一样。“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地区界线，”格伦农继续讲：“咱们就讨论一下报导的选材范围吧。因为购买杂志的女人比男人多得多——尽管杂志拿回家后阅读它的男人数目与女人大概相同——就必须选择适合女人口味的稿件。现在虽是妇女解放的时代，当然也不是说非要把她们的领袖保罗·纽曼的照片放在封面上不可。但一定要避免使妇女感到威胁的文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允许使用体育内容的封面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搞佩利、雷杰·杰克逊或比利·琼·金的报导吗？因为女人们对她们的丈夫花费大量时间观看拳击比赛已经感到坐卧不宁了。她们带回家一本以体育为特色的杂志，毋宁就是告诉她们的男人：‘拿去看吧，你可以更不理睬我了。’好了，我们谈谈同性恋问题吧。尽管我们的读者中有相当一部分同性恋者，我还是让杂志回避了这个题目，因为同性恋运动已经把妇女们吓得魂不附体了。这等于又多了一种失去情人的可能。至于男子同性恋，她们会感到双倍的威胁。妇女对暴力是厌恶的，对同性恋是感到可怕的。把这两点加到一起，照您的意图行事，只需一期，您就会把这个杂志搞垮。

    “现在我们说说杰米。你一心一意想把他变成新闻界一位披着斗篷的十字军征战者式的人物。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对他好，因为你也喜欢自己成为那样的形象。不过，这简直是扯淡。不错，他时常抱怨，自己‘只不过是个写闲话的新闻工作者’。就像你和我一样，有时也抱怨搞行政不好，不如当记者。再说，由于每年都有许多家报纸倒闭，记者已多如牛毛，身价越来越低。我已经在这一行里给了杰米任何人都不曾达到过的最高地位，你却激着他去搞这种毫无价值的所谓硬新闻！他要想在《每日新闻》的‘警方消息’简陋值班室里得个差事，那就放了他，让他去干好了。当天晚上就有他好瞧的，看他在伊莱恩的饭店里还能找到座位不能。你们这些老家伙应当时时刻刻牢记过去的教训。假如杰米还能够康复，假如他的名誉在此事结束后没有沾染任何污点，我倒还可以给他工作的机会。可是，如果他因此而丧失了工作能力，一蹶不振，他会明白谁是罪魁祸首。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噢，对了，ATAMC0控股公司。你说你的王牌记者发现他们执有一座房子的证券，而这座房子里长着‘毒果’。这又怎么样？我们国家的六个最大的公司掌握着百分之六十用作妓院的房产权。你想想吧。去年五月关于房产主权利的争论。有什么意义呢！这一切只是说明你在抓稻草，为一篇永远不该批准的文章挑起愚蠢无益的口角。”

    两人一言不发，隔桌怒目而视。这会儿，淡淡的太阳已经爬上地平线，阳光落到了橡木办公桌的油漆桌面上。格伦农定定地看着凯夫，心里不觉一动。难道不值得做最后的一次尝试把他留下来吗？多年的友谊难道不值得再做一点点努力？是的，他应当试试看。

    “哈里，”他说：“我了解你胜过对自己的了解。忘掉这篇报导的事吧。全是门外边那个小臊货引起的这场磨擦。我有一个想法，让我来告诉你。我把她叫到这里来，我们两个来轮流玩她。”他正咧着嘴笑着，一本又厚又重的《美国名人录》打在他的耳朵上，将他从沙发椅里打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