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不过,您肯定不会离开这里吧?” “不,不,当然不。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十年,几乎每一分钟都爱着它。我只是说,每过一段时间就必须停下任何工作到这种地方来一趟,重看一下曼哈顿的壮观景象,这样你就不会忘记,天南海北,任何地方都没有第二座这样的城市!正因如此,我们都喜欢外地的朋友来访。你可以带他们坐坐环行地铁,登登摩天大厦,逛逛中央公园……而我们本地居民却没有心思去做这些无聊的事。” “不过,您可以经常带我去。”简笑道:“我来了两年了,还觉得自己是个观光者。为了那套马马虎虎的公寓和平平常常的工作,竟愿花费那么长时间,连四下看看的空儿都没有了。” “噢,我原以为你是纽约人呢,”他确实感到吃惊。他说:“看上去你是那么自信、那么……开化。” “您是指性生活?算了,哈里,并不是唯独纽约才有性革命。甚至可以说,性革命在这里还没有开始呢!它倒是从远处的城镇发起的。那里的人没有多少事可做。纽约人太忙碌了,又疑虑重重,无法真正地开展性生活。不过,我认为我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觉得与自己喜欢的人玩一玩是一件趣事。不需要什么交易。就像我们现在对待毒品一样,它就在那儿等着你,有时你会去享用它,有时则躲开。” “你没有染指过毒品吧?”哈里忧心忡忡,关切地问。 “只是少量的大麻,如果有人提供,也吸一点可卡因。”简笑道:“但都没有上瘾。” 哈里把话题一转,两人又聊起简在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大学生活来了。 “我父亲是军医,现在仍在工作。我们走遍了四面八方,直到我上学为止。”她说:“您想象不出他们选做军事基地的城镇都是什么模样,真可称得上地狱了。估计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所以,两年前我毕业之后便直奔纽约来了。在家时他们都认为我可以去做模特儿,可是在这里,咳,怎么说好呢?这城里比我长得好看的姑娘有的是。所以,我选择了出版业。我在布伦德尔-格鲁姆出版公司至少当了一年的端咖啡的女工。他们雇了七十五名姑娘,我是其中之一。她们在名册上都称作编辑助理,实际上全是办公室的一般女职员。在那个公司,一个人即使是发奋努力,也没有步步升高的希望。那是一个古老家族开办的企业.他们是按着‘家系’的观点进行统治的,把我们当成了拿工资的奴隶。我所以要抢到《曼哈顿》的这份工作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当然也是为了钱。再说,在这里干活真是有趣多啦,即便还像过去一样,离作家或编辑什么的遥远得很。好了,傻瓜,该你说啦,你是怎样达到像‘烛光之顶’这样的光辉高度的?” 哈里向她勾画了他来纽约之前的亲身经历:在宾西法尼亚度过童年,高中辍学后到地方报纸谋生,然后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活干,每项工作从来没有干过六个月以上,直到最后,靠略施小计,在纽约早已倒闭、现在早已被入忘记的《写真报》里搞到了一份书记助手的差事。 “刚到这儿的那几年真够来劲的。”他回忆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当时个个年轻、顽强、聪敏,干起活来毫无顾忌。就这样各自进入纽约的一家报馆,大家干得都不错。直到我们全都在这里干了若干年之后,我们才开始了竞争。” “全都?您好像是在谈论一个毕业的班级。”简笑道。 “噢,新闻工作者都喜欢这么想。所有在——比如说一九四八年-去警察局禁闭室采访过的人,其举止就好像是同班同学以的。他们的年龄可能稍有差别,相互之间也不一定有友情,但大家都是记者,在相同的时间干着相同的事情。所以说,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联系。当时的情况与现在不同,绝大部分人都没上过大学,即使上过,学的也肯定不是新闻专业。依我看,我们那时都比现在有干劲,比现在勇敢得多,为了一篇文章敢于违犯法规。但我们都尊重事实。这正是我对现在的小记者的不解之处。我们经常听到他们解释,上层的一个消息来源向他们透露了某件事,但他们就是不说透露者的姓名,因为那样做不合规矩。哼!我当初做记者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消息可靠人士’。要么把此人的姓名公布出来,要么不刊登那条消息。只有撰写社论的人才允许发表看法。不管怎样,我们全对付下来了。那阵子,我们可得罪了不少大人物,我们随时都准备登门采访,为了拿到消息甚至不怕说谎。但到最后,报纸登出的消息从来不会引起人们的争论和怀疑。怎么说呢?几年前我看了那部重新摄制的《前沿记录报》。对于今天的记者来说,那是一出喜剧。对我来说,那是历史文献。” 简一直默默地听完了他的这一席话。这会儿她握住了他的手。“对于现在的变化您感到痛苦吗?是不是有一种被人甩掉的感觉?我认为您仍然是本市新闻工作者崇敬的人物之一。作为《曼哈顿》的主编,担子是异常沉重的,但我们都清楚,这个职务对于您来说仍然有点大材小用。” “不,我既不痛苦,也不妒嫉任何人。”哈里说:“我只不过认为老方法仍然合用。我真想试一试,拒绝编一篇采访侦探的文章。亲自走出去,按照老办法做一次真正的深入实地的调查,然后搞出一篇报道,这样写:砰、砰、砰,枪声响起……事件原委如此如此,入狱凶手这般这般。” 哈里看了看表,该走了。这番交谈,加上离开酒吧时人们向他们瞟来的目光,使得哈里感到舒畅、得意。他吹着口哨陪她乘电梯下了楼,又打着口哨招来了一辆出租汽车。 回到公寓,他又度过了一个梦幻般的夜晚,饭菜做得满不错,甚至长年靠汉堡包过活的哈里也感到很满意。他记住一定要向食品编辑去恭维几句。香槟虽还没有喝完,他们身上已暖和起来,这时他们又想换两杯杜松子酒了。 凯夫的唱片夹里没什么新货色,但简搜寻了一圈,找出来一套陈旧的西纳特拉唱片集,当老歌星弗兰克唱起“条条道路”时,哈里领着她来到笨重的折叠床前,他们开始接吻。 凯夫动手去摸索她的裤腰,当他发现她裤子拉锁的开口是在正面的时候,他自己也笑了。这是不分男女的样式。他和他的同龄人年青时在小汽车的后座上胡搞时,如果姑娘们的裤子也是这种样式,那该多方便啊! “在向下进行以前,我们最好先把床铺好。”她说。 他们铺好床,她刚一钻进被窝,凯夫就立即脱了个净光。 这一次他可不是被动的了,马上压在她那充满了活力的身体上。 他们在一起躺了一个小时,粘着两人身体的汗已经干了。 “简,我爱你!”他终于说:“你有没有可能嫁给我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支着一个胳膊肘坐起来,用另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脑袋,把嘴唇够了上去。 “哈里,这会儿我也爱你。但我这个人干什么事都不准备长久,更不准备确立一种关系。你还是忘掉结婚吧,务必。你瞧,你已经有了建树,现在还想重整旗鼓大干一番。而我呢,离进董事会至少还有一半的路。如果你真那么关心我,像你说的,想和我结婚,那么你就在事业上助我一臂之力吧。哈里,我想当个作家.我要在报上署上自己的大名,我的能力和咱们杂志社的一半雇佣文人相比,可以说不相上下,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超过他们的。你帮个忙吧,帮助我实现我的理想。你已经大功告成了,可不能忘记我呀。目前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争取当个作家。等我得到之后,噢,那时——怎么说呢,反正我们现在可以做一对朋友和情人,可眼下,你最好别再提其他要求,先帮我实现我的愿望。你明白吗?” 他有点困盹了。“好吧。”他说完把头紧紧地贴在她的肩窝上,思索着他——这位已经恢复血气的哈里·凯夫先生——怎样才能改变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