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好啦,我看清了问题的症结。正如我说的,如果不搞这次扩展,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眼下我们既要干,就要把所有权彻底夺到手。那么——我们必须拿出这笔资金的期限还有多久?你知道我的绝大部分钱财都在信托公司封着呢。” “你是说,你同意了。” “当然同意,出乎意料吗?” “你太好了,”格伦农说:“我说话算数——让咱们携手共进,重新开始吧。从现在起,我们还有两周的时间。希伯还没有提出正式要求。估计我们在这个星期内将会收到。然后,按照持股人的协议,还允许我有一段时间寻找对策。”“你有没有考虑过接受希伯的出价?如果那样你日子就好过多了,除去交税,说不定还能净赚二百万呢。” “别这么说,我考虑的不是钱,这份杂志是我的杰作。我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卖掉它就像卖掉自己的孩子。” “那好,我明天去和本·格拉塞谈谈。他肯定不会赞同这个决定,但我可以说服他。噢,你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我很想,但我还是赶回城里的好。还有一大堆悬而未决的事需要我去处理呢。” “我明白,迈克尔,你能来找我,让我很高兴。一两天之内,等我见过本之后,就去找你。” . 在皮埃尔家一个铺着长毛地毯的套间,杰米·基尔戈正待在—个角落里小憩。他望着参加聚会的人在四周游来荡去。旁边有四个男人和一名高个儿的满头金发的电视广告女明星,正挤在一只大号的水晶钵盆前面,钵盆是事先安放好的,里面原来装着新鲜水果和钵盆销售者赠送的礼品。水果早被倒进了垃圾筐,现在里面盛满了可卡因。 这群人轮番拿小银匙舀起研细的白粉,轮流从两只鼻孔吸进肺里。他们做起来文静而从容,看样子这种最时髦的吸毒方式他们早已得心应手了。这帮人吸完后,便从钵盆前一一散去,随即有三位客人取代了他们。 杰米这天晚上已到钵盆那里去了三次。他戒可卡因已经戒了很长时间,并不是从道德的角度考虑的,只因为他看到许多大量摄取者毁坏了他们的窦状小管,就像饱尝了闷拳的年迈拳击运动员似的,一天到晚抽鼻子、淌涎水。可每当有人慷慨馈赠的时候,他也会吸上一吸,但不很经常,以防留下终生残疾。 杰米发现,可卡因对他的诱惑力与对许多成瘾者的诱惑力是一样的。那是一种可以迅速达到、不需要用呼喊、欢笑或跳跃来表达的纯正醉意和高度快感。它又是一种使人感到精神健壮、信心百倍和别无他求的感觉。其最大优点是:它的醉意可以维持一个小时,几乎不减退,几乎不留下嗜欲——除非你有时间、愿望和条件,可以再重新来一遍。不像他曾经尝试过的酒类、大麻和大部分别的可以改变大脑状态的毒品,吸可卡因不需要报销一晚上好几个小时的时光。 大约在杰米不再为自己鼻窦的安全而担忧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可卡因已出现在曼哈顿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在沿岸一带和哈莱姆贫民区它是一向盛行的,但是过去一年内市中心区可以说也遭受了一场暴风雨般的袭击。那些年轻的爱赶时髦的华尔街股票经纪人,一改午休时间凑在复活主日大教堂的庭院里抽上一根大麻烟卷的习惯,现在都喜欢吸一口可卡因,过上一个小时的瘾,然后轻松愉快,神灵活现地回到办公桌去。他在连锁的迪斯科舞厅里遇到的绝大多数模特儿和舞星现在也都在吸可卡因,她们已从可卡因的令人清新爽快的新效用中得出结论:大麻似乎属于古板和落伍的玩意儿了。 然后是大群的中产阶级成瘾者,但在六十年代,这些人发现朋友在自己宴会上公开吸大麻还会感到震惊呢!而现在,他们已走在今年新潮流的前面,正做好准备,以保障每一个客人到来时总能在他们面前摆上一只容纳着可卡因的小钵子。 杰米环视了一下这套奢侈的房子,暗自笑了。谁能想象得到,他最终会在这里立足,还会在所有那些妙不可言的地方受到欢迎呢? 他回想起十二年前,他放弃亨特学院(亨特学院:纽约市立大学的一个学院——译者注)的学业,去争当一名百老汇喜剧明星的替补演员,以求碰到好运、一鸣惊人的情景。杰米一直想当演员,但为了他中产阶级父母的心愿,答应首先要大学毕业。可是当他遇到了这次难得的机运时,他并没有放弃。于是他和家庭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这裂痕再也没有弥补起来。 杰米当了一年的候补演员,但那位明星体壮如牛,一直没有给他上台亮相的机会。到那出戏演出结束的时候,明星依然健康,杰米仍然不为人知。 偶尔一次,他在一张免费说明书上随意写了一篇戏剧评论,格伦农因此发现了他。《曼哈顿》创刊一年之后,他给了他一份记者的差事。 杰米很适合《曼哈顿》的环境。他脑子快、热情高、又忠诚。格伦农看杰米聪明敏捷,相貌出众,自然就把他选作了准备开办的“闲话”专栏的主持人。杰米个头儿不高,身材瘦削,举止彬彬有礼。衣着仍像一个大学生,棕色的头发修得很短,不像他的同龄人都成了长发嬉皮士。他在《曼哈顿》干了九年,但是一点儿也没变老。他灰色的眼睛还像先前一样明亮和充满好奇心,他的脸上尚无皱纹,他的仪表与他的工作以及他工作的单位是配合的那样恰到好处。 杰米向名望正与日俱增的电视交谈节目的年轻主持人比尔·西蒙斯挥了挥手,可是西蒙斯的目光却越过了杰米的头顶直盯盯的看着什么。他知道西蒙斯也是一个同性恋者,这对他的明星生涯可以说是一种威胁。西蒙斯是个事业心很强的青年,但在他异常激动的时刻(或是他的大脑受了突然打击),他这个人也想做个勇士。他经常谈起要宣布自己的真相,那样做即使会立刻毁掉自己的事业,他也在所不惜。 杰米倒无需去解决这样的思想矛盾。早在十多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者了,直到现在已三十三岁,他仍然选择着这种性生活方式,有什么必要去公开宣布呢?他认为,人们急于要披露这种隐私是相当可笑的,只不过又一次证明了这样一个真理:只要人们当真把某种东西看作时髦,不管这种东西是什么玩意,都会风行起来的。 杰米怀疑,在他接触的那群人当中有些公然宣称自己是同性恋者的人,倒可能是正常男子,或是对两性均感兴趣的家伙。他们以为披上了同性恋的外衣,进入了这个小圈子,便似乎找到了归宿似的。杰米对他们是能够理解的,但他自己决不那样做。首先他是新闻工作者,而做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决不能让任何人捆住自己的手脚。一个人公开宣布他是同性恋者,就像宣布他是共济会(共济会:西方的一个秘密的联谊组织——译者注)成员一样:这样可以使他进入一个黑社会,但却关闭了与其他人交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