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格伦农收住了话头,一个前国务卿要与他谈件事,这位先生急切地祈望《曼哈顿》刊登一段他回忆录的节录。“只把你们‘恋爱生活’专栏的那点版面留给我好了,一言为定,我的博士。”格伦农笑了起来。然后,他和齐默尔曼一块儿上楼去吃饭,在浮华的餐厅里,两人被引到一张宽大的头等餐桌旁。 两人要的饭菜都很简单,齐默尔曼要了份芦笋和烤肝,格伦农要的是酸苹果汁和煎蛋饼。每人各叫了一杯陈酒,在他们周围用膳的人也都很节俭。这是曼哈顿一带的新时尚,避免饮食过度,至少是在白天。 他们的午饭几次被过往的顾客打断。刚上任不久的参议员止步向格伦农问安,并婉转地抱怨,上一期《曼哈顿》闲话栏里令他难堪地提到了他的社交习惯。一名肯尼迪的亲属与他们共坐了片刻,她请求格伦农支持她最热衷的慈善事业,并为她赞助的将在下月举行的名人溜冰日捧捧场。“扬基”银行的行长停下来谈了一会儿时政,一位副市长站住脚哀叹了一番纽约人的种种行为。最后,他们终于有了可以单独交谈的机会。 “上帝,我太喜欢这地方了。”格伦农说。“除此而外……董事会会议室,华尔街,华盛顿……统统不值一提。所有要事、所有要人,都在这里出现。全市有势力的人都在这儿进午餐,我好不容易挤进了这个圈子,谁也别想再把我挤出去。” “迈克尔,我不想往你头上泼冷水,但我来此之前和克雷范的法律代理人比尔·萨金特谈过了,他说克雷范已经签发了向希伯出卖股份的意向书。福布斯显然也签发了一份意向书,表明他的股份要随着克雷范一块儿走。希伯掌握了这两个人,将会出现一股抛售股份的浪潮。据我估计,他现在已经可以把持住可控股份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对策,以保持你的出版主地位,你应当找机会和这家伙打打交道。眼下似乎是他赢了一筹,但只要你能拖延一段时间,固守住杂志社这片阵地,我们将来或许会转败为胜的,他这个人并不那么可怕,只要杂志社还在你手里照常运转,好办法说不定就会有的。”齐默尔曼说。 “你刚才可能没听我说话吧?”格伦农笑道:“好办法已经有了,我在楼下就告诉了你。这讨厌的事情刚一出现,我就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这回我终于用上了老关系。能够牵动世界的并不是希伯那号人。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个走了鸿运的蠢记者,但是你想错了,我一生都在和大人物打交道。现在我也聪明了,终于会利用老交情了。” 齐默尔曼没有吭声,等着他的委托人把话说完。 “菲利,你知道我对《曼哈顿》的感情有多深。它是属于我的。我创建了它,为了它,我会动手杀人的。不错,我们先让海伦,后来让克雷范和其他伙伴买进了股票,但所有这些人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提供资金。而我却倾注了所有的智慧和力量。刚筹建《曼哈顿》时,人们都说我发疯了。他们认为刊物市场已经饱和,搞城市杂志更无希望。好嘛,这十年来每一年我都以实际成果驳斥了他们的论点。这只能归功于我和我的编辑部,别无他人。我们全部依靠自己的力量,现在这杂志已成为美国最热门、最有影响、最家喻户晓的刊物。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会有人如此大胆,敢于尝试从我手里收买它,所以未能及早做出对策。 “好了,我现在相信了,但同时也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菲利,如果我告诉你,我已找到一个人,他能借给我一笔钱,让我按每股十一美元的牌价把《曼哈顿》的所有股份买进来,你会做何感想呢?而且,这人给我的偿还期竟长达三至五年!” “迈克尔,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好运,我敢说,你已经稳cao胜券了。” . 格伦农的凯迪拉克牌轿车停在“21”饭店门外人行道旁的马路上。五十二号大街正像往常一样处在午后的行车高峰。饭店的送货卡车不得不退到后面装上货,再绕过那一溜儿高级轿车开出去。卡车司机连喇叭也不敢按一下。这是一条本市人默许的规矩:“2l”饭店的高级主顾们可以随意停放车辆。 格伦农向齐默尔曼挥手再见,然后钻进那辆黑色大轿车的后排。“滨河旅馆。”他告诉司机。汽车插入车流,准备穿过五马路,他舒坦地靠在后背上。汽车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穿过七个街区到达东河,格伦农利用这段空闲接通了车内的无线电话。他先找到简,简告诉他,他夫人向办公室来过电话,想让他给家里挂个电话。另外还有两个电话,都不重要。只是伦敦方面尚无音讯。 “好的,下次转到滨河旅馆去。但只准转伦敦来的长途。别的没事了。我在五点钟以前回办公室。” 格伦农决定今天晚些时候再给在达切斯县的妻子挂电话。按讲该开车去看看她。他最近将她抛在了一边。见鬼,不是最近,已有好几个月了。 海伦非常理解格伦农的一切为了杂志的生活方式。自从她支持他搞这项事业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工作将会把他两人长期分开。 当她的第一个丈夫还在世的时候,海伦就舍弃了城市生活,距今已多年。她回到老家贝德福猎区的庄园里,把时光都花费在照料马匹、花圃和乡间俱乐部午后的桥牌桌上了。只是在欣赏歌剧或偶尔看话剧的时候,海伦才到曼哈顿去。 她来访纽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至少是在克雷范与她丈夫反目之前——那就是花些时间去看望达德利和他的meimei玛格丽特。他俩是海伦jiejie的孩子,在十来岁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殒命于韦斯切斯特机场发生的一次小型飞机的坠毁事故。这两个孩子打那以后便跟着海伦在达切斯县生活,当时海伦的前夫把时间都花在办报上,他俩就成了她的伙伴。后来,他们大学毕业了,兄妹俩便在已故父母留在东五十四街的褐色砂石砌的高级住宅里建立起一个家。海伦到那里总会受到欢迎,她也爱和这两个伶俐漂亮的年轻人一起相聚。但是,自从达德利购买了《曼哈顿》杂志的股票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一提及格伦农,海伦和达德利便无法谈下去。海伦又不能叛离丈夫,所以只好坐在那里静听外甥对他的满腹牢sao。海伦后来通过玛格丽特与他们又保持了一段接触,可是最近连这位外甥女好像也在回避自己,这样一来,海伦现在更无心思进城了。 他们有一条君子协定。格伦农应当在周末“回家”,而其余时间他必须花费在办杂志上。他们建立起一种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关系。她怀疑他和别的女人有染,但是只要不露马脚,她也没有必要过问——海伦·格伦农是个豁达大度的人。 其实,这种安排与纽约许多高阶层家庭的习俗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妻子和儿女夏天到乡间或汉普顿去消暑,留下丈夫在华尔街或别的地方从星期一一直苦干到星期五。即使丈夫在这几天夜里跑进了东区的单间酒吧,有谁会为此恼怒?当然喽,格伦农这一家是长年如此,但周围的人并不觉得奇怪。 . 苏珊·曼弗雷德亲自开了门。苏珊在写作的时候爱独自一人躲在她的套间公寓里,今天她让女佣人也走了。她伸出双臂,吻了吻格伦农的嘴唇,然后拉着他的手,把他引进能俯视东河的大型起居室。 格伦农脱下大衣,搭在一把修饰着花边的长沙发椅上。 “但愿我没有打搅你的创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