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方魔谭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五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中)

第二十五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中)

    宋词兴起于宋国皇室,源于乐曲,也是在近年才流传开来。相较于诗,词要繁复得多,每一阙词都有固定词调,固定的字数与长短,不仅如此,词对声韵的要求分外严格,词调的平仄都已定格,不容作者随心而赋。

    天朝的诗风固然已渐露头角,奈何比起唐宋两国来依然有些望尘莫及,诗道如此,词道就更不消说了。即便有酷爱宋词的才子偶得佳句吟哦几声,也唯恐他人听见惹来笑话,如此宋词便很难在天朝繁盛开来。

    听说萧然要作宋词,众人在惊愕之余皆是面露嘲讽之色,便是天台上其他才俊也纷纷闻声赶来,想一听究竟。

    “可不是嘛,这乞丐就是张狂!”徐万伦眼见成功地挑起了众愤,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在无聊斋中他被萧然羞辱了一番,如今便想教他在燕京才子圈中落入群起而攻之的万劫不复之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他忽而站起来,如萧然在酒楼中那般踱了三步,抬高语气道:“他就是这般走了三步,猖狂地说我萧然素有三步之名,今次也不逾越规矩,如今便要三步成词!”

    三步成词!

    徐万伦惟妙惟肖的神色语气直让众人眼前浮现出萧然那张狂不堪的模样,说自己能作词便罢了,这三步能成词,莫不是文曲星转世了么?

    一阵沉寂之后,又是一阵哄笑。

    董翰林也笑了,如今他再也不忧心萧然如传说中那般才华横溢了,放眼天下,任谁才比天高,也绝无可能在三步之内写就一阙工整的宋词来。兴许当初萧然只是想在徐万伦门前一逞口舌之快吧,却不知徐万伦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这简直是对燕京才子的侮辱。

    如今董翰林倒是有些庆幸方才唤了徐万伦前去,换了他人怕是营造不出这等效果,他嘴角噙着笑意,道:“好了好了,你都卖了这许久的关子了,速速将萧然的词念来一听。”原本他还想亲自过目一番,只是眼下再没了兴致。

    “好!”徐万伦神色激切地从怀中掏出那张被抹得黑乎乎的账簿纸,他苦心地扮演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萧然的词惹来众人的嘲笑。将那张纸反复倒转了几番他才分出了正反,盯着那有些歪歪斜斜被染得不甚清晰的丑陋字迹,徐万伦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蝶恋花,伫……倚……危楼……呃,风,风细勒个细!”

    “哈哈哈哈~”众人不知徐万伦辨不太清字眼,以为这阙词本是如此,不由得大笑起来。

    小桃一直站在徐万伦的身后,听闻萧然作的是宋词后她来了兴致,徐万伦拿出那张纸后她便死死地盯着其上的字迹,听得徐万伦念得有如打嗝,不由得一把将账薄纸抢了过来,道:“竟是我家小姐最喜的词牌,你莫念了,好词也叫你念坏了,我来念。”

    也不待众人反驳,小桃便跑到了木亭外,通篇看了一眼这阙蝶恋花后,一双大眼珠登时绽出美丽的神光。

    小桃从小便跟在蔚语迟的身边,耳染目濡之下也是学识过人,直比一些大家闺秀也不遑多让。她一眼便看出这是一阙绝妙好词,她强耐着心中的激切,以免破了词的意境,半晌才缓缓吟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重复地吟了一遍这最后一句,小桃蹦了起来,痴痴道,“真是好词,我家小姐见了定然欢喜,我先去了……”话音未落,小桃早已登登登地下了楼船,直奔登仙楼而去。

    直到小桃的身影消失在浮桥的尽头,天台上依然没有一人发出一丝声音,似乎都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一般。

    暖风轻抚,这巨制的楼船随着流苏河水轻晃,惊起的水浪荡到岸边,啪啪作响,天台之上忽而便得落针可闻,静得可怕,小桃的吟哦之声仿佛还在风中渺渺回荡。

    “哈哈哈……”徐万伦夸张地大笑几声,眼见没人回应,不由得瞪大眼珠左顾右盼,看着木然的众人,一脸不解,“你们怎么都不笑啊?”

    无人理会犹如小丑一般兀自欢笑的徐万伦。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只此一句,便足以才动天下了。”有才子神色茫然,痴痴地自言自语。

    “萧然大才,不愧萧君子、萧三步之名!”

    “唉,吾辈不及也!”

    ……

    前来参与诗会的才子还是有许多是真正为诗而来,之前他们也曾哄笑,只是听罢这阙《蝶恋花》后,再也笑不出来了。萧然果真有文曲星转世之才,便是再如何张狂也算不得什么了。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只是对水平相近的人来说,一旦某人真的文采惊天,这些才子也生不出嫉妒之心,只有满腔钦佩。

    董翰林的神色有些惨白,藏在袖中的手指向内曲着,尖尖的指甲似是要戳破自己的掌心。萧然的那阙《蝶恋花》有如一把尖锥,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脏腑,让他生不起些许反抗之心。他知晓过了今日,萧然的名头毕竟再次响彻燕京,自己这第一才子的地位也只能拱手让人了。

    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许久,一心想要打击萧然,不料到头来却是为对方作了嫁衣裳。思及此处,董翰林的心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董少,你莫太忧心,也许语迟小姐更爱你的诗呢?”苏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虽说他有有预感萧然有几分疾才,却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如今自己心中的恶气未消,却还连累了自己的好友。

    “你不是说他的诗是抄来的么?这可抄得真妙!”

    苏浩听出了董翰林语气中的幽怨意味,不由得叹息一声,心中对萧然的恨更深了几分。此刻,他只能寄望蔚语迟更青睐董翰林的诗一些,否则他心难安。

    董翰林的诗虽好,但比之萧然的那阙词却是差了许多,更何况在如今的天朝,词比诗更显才华。

    心中虽是明了,奈何诗会还未结束,董翰林也不好先行离去,他把目光投向沐浴在阳光中的登仙楼上,对幽居在五楼东侧厢房里的那名女子依然抱着丝丝期盼。

    蔚语迟一袭素纱白裙,端坐在那具上了年头的沉香木古琴前,素指轻拨慢捻,空灵婉转的曲调便从指间弥漫开来,声色清雅,经久不绝。

    这是一个如同不食五谷杂粮人间烟火谪仙般的女子,她端坐在那儿便如一首诗,一幅画,一曲淡雅的乐章。

    “小姐小姐,好词好词!”

    人未见,声先闻,这便是小桃一贯的作风,蔚语迟早已习惯,她螓首轻摇,手指离开了琴弦,缓缓地抬头看向门口。

    “小姐,好词啊!”小桃弯着身子出自在门口,一手拿着那张账薄纸,一手抚在胸腹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桃,以后可不许这般心急了。”蔚语迟轻轻蹙起那一对柳叶眉,缓缓起身,从怀中拈出一块香帕递过去。

    小桃嘿嘿一笑,总算是缓过了气来,她接过帕子胡乱地拭去额上的汗珠,挑眉道:“小姐,那萧君子真是太有才了,竟又在三步之内作出了一阙绝妙宋词来!”

    “竟是作的宋词么?”蔚语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喜色,便想要伸手接过那张满是墨痕的账薄纸,稍稍犹豫后却又放下手,“你且细说说当时的场景。”

    小桃不由得撅了撅嘴,心道这萧然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是得到了自家小姐的青眼,自打小姐读过那首《关雎》后,便对他分外上心。一番胡思乱想暗自腹诽之后,小桃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虽不及徐万伦那般说得惟妙惟肖,却也毫无遗漏地道了出来。

    听及萧然说自己动了春心,蔚语迟不由得贝齿轻咬,脸上却是前所未有地露出了一抹羞涩,虽说萧然以为那诗题是董翰林所拟,她却感觉萧然指的是自己一般。思及萧然兴许还未曾听说过自己,蔚语迟不由得神色稍缓,心中却又没来由地有些幽恼。

    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起萧然当时放浪不羁,睥睨天下才子,三步成词的张狂模样,蔚语迟未曾发觉自己的嘴角竟是露出了一抹莫可名状的笑意。

    “小姐,你还看不看词啦?”小桃懊恼地将账薄纸在蔚语迟的面前扬了几下,心中却是焦急不已:完了,完了,小姐竟是犯了花痴!

    蔚语迟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地接过那张纸,却是回到了那张铺着貂皮的椅子上,将账薄纸小心地展在琴弦上,凝神静品。

    目光落在那奇丑无比的字迹上,蔚语迟不经意地轻嗔了一声,模样带着些许懊恼,然则当她抛开字迹,读到那些文字时,心头便轻轻了颤了颤。

    一丝涟漪在女子沉静了二十年的芳心中涤荡开来,起初细微,随着目光的移动,却是渐次起伏起来,最后仿佛有了波澜之势。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若是没有一番刻骨铭心的痴缠,怎生写得出如斯动人心魄的句子来……”

    蔚语迟未曾见过萧然,也未曾让人描述他的模样,但她分明地看见了一名放浪不羁的少年,将一颗落寞的心藏在躯壳深深处。

    小桃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失神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走到蔚语迟近前,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那萧君子与苏小姐已经订了亲事了……”

    “是啊,他已婚许……”

    蔚语迟仿若从长长的夜梦中惊醒,掠了掠耳畔的发丝,面色有些羞赧地嗔道:“你胡言些什么!”

    小桃吐了吐舌头,眼珠子翻了翻,摊了摊手,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