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君子坦荡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张载《西铭》 相见时难别亦难。——李商隐《无题》 大家一直忙的快到中午,此时已经有四五百头牛再也动不了了,牛场的军吏根本忙不过来。而刘衍带着廷尉和HN尹还有一百多名差役,也到了牛场。大司农向来人介绍了情况之后,就马上准备做试验。待安排新来的军吏们去处理牛尸,又着牛丞重新打水、分组,让两狗两牛,分别饮用后,刘炟一干人等便守在牛狗旁边,看它们的反应。 果然,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那头饮过池塘里水的牛鸣叫了一声,卧倒不起,而剩余的一牛两狗却依旧如常。两个牛丞见状,也一下跪倒在地,哆嗦的站不起来。 穆维周真没想到,原以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根本竟然是一次人祸。下毒者的目的肯定是牛场的所有牛,这个胆子就太大了。可是谁又会做出这种胆大妄为、丧尽天良的事呢? 刘炟看到试验的结果,便马上吩咐牛医在外面继续观察,然后将大司农、刘衍、廷尉、HN尹和穆维周、窦桃召进牛场的简易居所,屏蔽了其他人,商量起来。 “大家已经了解了牛场当中情形,诸位对这次牛疫都怎么看?”刘炟问道。 “依臣看,这次牛疫的肇因可以判定为有人在牛场的水源中下毒。”大司农回答道。 “可是什么人会这么坏,一下子毒死这么多牛呢?”窦桃说道。 “太子殿下,臣建议马上将此处牛丞和军吏控制起来,严刑拷问。同时调查是否有人员离开,是否有值得怀疑的人来过牛场。”HN尹建议道。 穆维周这些天来与牛场的牛丞和军吏们已经混熟了,感觉他们都是本分的人,又想到刚才两个牛丞的可怜模样道:“调查是调查,我看未必能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因为这毒很可能是外人下的。” 刘炟听了问道:“噢?穆庶子为什么这么说?” 穆维周解释道“第一,我刚才看过,牛场里的牛丞和军吏一个都没少,如果下毒的人在他们当中,恐怕早就逃跑了。而且所有人从早晨到现在,都在忙着处理牛场中的事情,各个显的都很焦急。第二,从牛中毒难解的情况看,下毒的人很可能就是想毒死牛场里所有的牛,所以选择了在水源中下毒。但山脚下几个牛栏当中的牛却没什么事情,这可能说明下毒的人虽然知道军吏们用池塘中的水饮牛,却不知道山上有另一处水源。所以这个人对牛场的日常情况并不熟悉。第三,除了牛场,东市也有牛出现了相同的状况,这更说明下毒的人恐怕是在两边同时下毒。所以……太子殿下,诸位大人,我建议马上调查东市的水源,看是否也已经变化了,省的有牛再误饮。” “穆庶子所言极是。”大司农道,“牛医之前已经做过检测,池塘中的水虽然被下了毒,水质却与平常无异,除了牛饮用会中毒外,其他人畜并不会受到影响。要说毒药是此间牛丞、军吏所下,臣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能力啊!” “嗯,二位说得有理。”刘炟思索着道,“虽是如此,也不可不查。HN尹,你马上派人去检验东市水源,审查此处牛丞、军吏——但是不要用刑。”HN尹听了,马上出去安排。 “那么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胆子,毒死这么多牛呢?”刘衍问道。 众人听了都陷入了思索。稍过了一会儿,就听廷尉道:“依臣以往的经验,所有的罪案都有一个最初的目的。我们此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做了这件事,但我们也许可以根据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反过来推测下毒人的目的。” “那依你看来,下毒人的目的可能是什么?”刘炟问道。 廷尉缓了一下道:“依臣所见,他的目的可能很多,但最直接的目的很可能是不让这些牛活着。” 穆维周听了廷尉的话,就觉得这个廷尉很滑头,话虽说了,却和没说没有区别。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廷尉的话说的非常准确,因为下毒的人就是不想让这些牛活着,但原因却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窦桃听了廷尉的话插言道:“廷尉大人,你这样一说,还不是和没说一样。那他为什么不想让这些牛活着呢?总不会是想让我们不养牛吧?” 廷尉听窦桃抢白他,却也没法解释,哂笑道:“窦姑娘见教的是。也可能是为了养牛的人担上干系,然后被治罪。”说完还瞟了大司农一眼。 大司农见大家都关注着自己,马上道:“回禀太子,罪臣自觉行事只图上报皇恩,下抚百姓,想来并无这等仇敌啊?如此行为,令人发指,实乃要置人于死地,要置我大汉于死地啊。” 刘炟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如果是私人恩怨,打击报复的话,毒死这么多牛,倒是显得有点过了。他望着屋外正在忙活的军吏,叹息一声道:“如此说来,原因恐怕难以一时确定,此事还要烦请诸位臣工用心调查,一时间被毒死这么多牛,破坏了陛下推广牛耕的计划不说,于百姓之间恐怕也会产生恐慌啊。” 大司农听了建议道:“太子殿下,如此说来,臣以为不如暂时封锁牛是被毒死的消息,叫人知道此次牛之所以大面积死亡,实为患牛疫之故,一方面避免产生恐慌,另一方面也让下毒者不备,便于暗中调查。” 刘炟听了点了点头道:“大司农说的也是。但一切还需大司农与廷尉计议,然后马上如实禀告陛下,由陛下最后定夺才是。” 大司农与廷尉听了,称遵命行礼下去处理不提。 等到屋中只剩下穆维周几人后,刘炟突然失了精神一般,委顿于地道:“大哥,你说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毒死这么多牛呢?” 穆维周也往他身边一坐道:“这还真不好说,你说这些牛死掉了,对谁最有好处呢?” “难道是贩牛的?”刘衍说道。 “不会吧。”穆维周接口道,“推广牛耕的计划绝非一年半载,这件事很多牛贩都知道。再说把这么多牛都毒死了,牛贩也未必能获得太多好处啊?” “大哥以君子之心考虑万事,难免偏颇。”刘炟说道,“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因为蝇头小利,让国家产生那么大的损失,这不可能吧?”穆维周坚持道。 “无论怎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势必会怪罪,我和大司农恐怕都脱不了干系。但这件事又明显超出始料,不知父皇会如何处理。”刘炟叹息道。 “皇上明察秋毫,相信不会怪罪你和大司徒的,你不用太担心。”穆维周说道。 “但愿如此吧。”刘炟随口应着,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大哥,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花一些心力了。” 穆维周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尽力去办。” “刚才那牛医信口夸言,才让我发现,咱们对这些江湖上的传闻知之甚少。就拿《五毒经》来说,我也是头一次听到。江湖规矩不同于朝廷秩序,大哥有身负武功的优势。我在想,也许以后大哥可以在江湖上多下些功夫,建立一些咱们自己的关系才好。你看怎么样?”刘炟问道。 “这个完全没问题。但要怎么做呢?最后要达到怎样一种效果呢?”穆维周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刘炟说,“我觉得最后我们应该对天下的事情都能做到了解,即便不了解,需要了解的时候,也能比较容易了解到,就可以了。” 穆维周听了回答道:“你这么说倒是不容易了。听你的说法,倒有些江湖之主的意思了。” “嗯,差不多。如果我们有人像以前的郭解,或者战国四君那样,我敢说咱们遇到的问题,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刘炟说道。 穆维周知道要做到刘炟所说的样子,绝非几天能够实现的。自己再有一年就要离开了,很可能做不到,但看看刘炟委顿的神情,忍不住道:“咱们尽力去做吧。先想办法在江湖中多交一些朋友才是。” “嗯,大哥说的对。我觉得明年的神农大会就是好机会,咱们最好都参加一下,也好能够明了,江湖中人究竟是怎样行事的。你说呢?”刘炟道。 “有道理。”穆维周回答道,“不过我到觉得现在我们就可以以《五毒经》为目标,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样很可能也就确定出,是什么人下的毒了。”
“那么咱们该怎么查呢?难道要去白狼夷部落吗?”留言问道。 穆维周想了一下道:“说不得也只能那样了。” “你们说的那么远,可现在养牛的事情怎么办呢?”窦桃提醒道。 “这牛还得养。只不过今年的规模和方法恐怕要重新确定一下了。有人越是不让我们养牛,我们就越要养!大哥,你说对不对?”刘炟和穆维周说道。 穆维周赞同的点点头道:“再养的话,每个环节都要控制好,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那要是这样,我就总结一个办法出来。可是我们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多牛啊?”窦桃说道。 “不用再想有一千头了,把现在剩下的照顾好,陆续在增加百十头就不错了。”刘衍有些泄气的说。 “这个咱们决定不了,等我和父皇说明之后,按父皇的指示办吧。”刘炟站起身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吧善后处理好。刘衍、大哥、窦meimei,我们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马上回宫禀报父皇,看父皇怎么说吧。” 众人点头称是,也都振奋精神,帮着牛场的人忙了起来。 第二天穆维周老早就到了东宫,等着刘炟和刘衍从明帝那里带回确定的消息。等刘炟二人从皇上那里回来后,领穆维周意外的是,皇上虽然斥责了所有参与养牛的人,却并没有明确惩罚措施,而且还要他们拿出更多精力来,继续养,规模至少要养到五百头,而且要保证每头牛都能生产小牛,以便明年能弥补上这一次的损失。另外还马上通知各州郡的牛场,做好养殖、防疫工作,以防类似的情况发生。明帝同时还要求廷尉和HN尹严查此事,一定要想办法查出究竟是谁干的。 穆维周确实没想到明帝能够开明至如此,心想皇上这么做,包括大司农在内的所有人,肯定愿意效死命工作的吧。至少他自己,对明帝能够这么处理,感到非常佩服。听刘炟说皇上要求严查下毒人,不禁问道:“太子,追查下毒人这件事情,现在是不是有新的线索了?” 刘炟回答道:“比较明确的线索还没有。不过廷尉已经提出了一整套调查办法,相信一定会抓到罪魁祸首的。而且据说《五毒经》曾经还和神农会有过瓜葛,所以父皇要我们在取得《氾胜之书》的过程中,也要注意调查这件事情。大哥,我们的任务还很重呢。” “神农会?他们和《五毒经》有什么关系?”穆维周疑惑的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没有线索,所以当时三老九卿都各抒己见,但凡有所关联的信息,都提出来了。所以二者是不是有关系,还需要咱们去确定了。”刘炟说道。 “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把原来的安排提前一下?事不宜迟啊。”穆维周道。 “我看大可不必。”刘炟说道,“咱们现在的重点还是养牛,这段时间耕牛都不需要劳作,是很好的受孕时间。另外经过这次牛疫波折,我觉得和江湖中人打交道,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大哥还是多花一段时间,提高武功,也是以防万一啊。”刘炟说道。 “是啊。而且马上要过年了,人们外出活动也少,调查起来恐怕也会变得事倍功半。”刘衍附和道。 穆维周听得有道理,便也同意了,然后三人又详细商量起养牛的事情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穆维周几个人就是在紧张的忙碌中度过的。幸运的是,因为各方面把控的比较好,洛阳牛疫的事情没有引起额外的恐慌,而且在各地也没有出现类似的事情。洛阳城中每天发送大量粮草到西北的工作,也没有受到影响。但经过计算,这次中毒事件,包括牛场和东市,大汉一下损失了将近一千头牛,集中焚烧那天正是刚过小年,所有参与的人都倍感难过。当时穆维周望着燔起的黑烟,真觉得这一切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无意中的建议而起,他私下告诉自己,以后这样的建议要少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