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兄妹重逢
墨玉河边风很大,陈隐带着国兵们在这里扎了一顶临时大帐,纪蒿亲自跑马划地,由陈隐带着国兵们丈量,蒲柳则负责画图。一会,蒲柳返回大帐饮水,只见呼呼的风声中,秅娃儿抱着腮坐在帐内席上,嘴里嚼着甜嫩的蒲桃,望着纪蒿亲自跑马量地,很是不解地问,“市尉,夫人量地干吗,是要建军营、马厩吗?” 大使正在组建鹫雕营与昆仑屯,这可需要许多许多的军营与马厩。汉使不允建大市,她便以为夫人这是在帮汉使建马厩呢。 “小不点——”蒲柳端起瓷碗呷了一口,又捏起几枚碧绿醉人的蒲桃扔进嘴里,还不忘给秅娃儿一个爆栗,“吃蒲桃不需吐核的,能防拉稀……告诉汝,要不了多久,这里会成为一座大市,哇,好大好大的一座大市,会有好多好多的商队、人群、驼马在这里做生意……对了,夫人令汝回汉苑一趟,说有要事……” “又嫌弃碍事,吾不……”秅娃儿撅着小嘴抗命,“吾又没乱跑碍事,再说天那么热,一会茶凉了怎么办?对了,夫人干吗要建大市,汉使不允的,对着干岂不是要挨吼?干脆让广德建啊,两个男人对掐多来劲……” “沽买啊,收钱啊。商道事归夫人管,便吼又能怎的……”蒲柳忍不住想笑。这个小不点整天与夫人呆在一起,真是近墨者黑,弄得一肚子坏点子。她收拾好简册、毛笔正要下地,见秅娃儿还未动弹,便一边走出棚一边催促,“汝怎么还不去啊,你去了就知道,真有好事的!” “切……又骗吾……”秅娃儿不为所动。 “哟喝,小死孩子,腚又痒了——”蒲柳已经上马了,见她安坐着一动不动,便又跳下马,虎视眈眈地走到帐内,“说,敢违军令,该受什么罚?” “都欺负吾——”秅娃儿十分懊恼,“等吾长大定要打回来……唉,算了吧,长大了也不是姊姊对手,打罢打罢……”说着,很不情愿地撅起可爱的小屁股。汉使夫人纪蒿和市尉蒲柳一旦让她闹得烦了,从来都是打屁股惩罚的。 “小东西,阿姊舍不得打汝……”蒲柳放下简册和笔墨,将她搂在怀中,亲吻了一下她的发辫爱怜地道,“小可怜,真有好事耶,汉使已令旋耶扎罗将军赶来汉苑与汝相会……” “阿兄来了……真的假的?”她一骨碌挺直身子,惊讶地盯着蒲柳的眸子,“蒲柳姊姊是天下第一等大美人,汉苑内第一等大好人,要论管治商道,汉使团三十六员虎将靠边站顶不上姊姊一人……姊姊……肯定不会骗吾对吧?” “少拍马屁——”蒲柳抚摸一下她的小脑袋,“阿姊不骗汝,真的是汝阿兄来了,好孩子,快去罢……” 秅娃儿相信了,她飕地钻出大帐,跳上花马瞬间便跑没影儿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汉苑,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彤红的小脸,还以为夫人那儿出了什么事儿呢。她一直跑到昆仑堂,果然见一员白袍大将正坐在案后,面对汉使班超禀报着什么,那熟悉、高大、冷峻的侧影令她不管不顾“哇……”地大哭了一声。忽又惊觉不妥,便一把捂住小嘴,哭声戛然而止。她既不敢上前,又局促不安地看着这员大将和班超。 班超慈爱地看着秅娃儿,脸上漾着笑容,“小丫头,想哭便哭吧……” 旋耶扎罗也知道是秅娃儿来了,他转过身,眼泪在眼眶着转着,努力不让泪珠掉下来。他笑看着阿妹,向秅娃儿伸开双臂。秅娃儿终于“哇——”地呜呜号陶大哭起来,一头扑到那熟悉的身影怀中。旋耶扎罗将阿妹瘦小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中,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秅娃儿蜷曲在长兄的怀抱中,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她一边哭泣,一边又捏起小拳头疯狂擂打着阿兄,“都怪汝——害人……赔吾阿翁阿母……呜呜……赔吾大姊二姊、赔吾小外甥女……呜呜……汝赔吾二祖父……害人精,汝干吗要到于阗当兵,一家人都让汝害死了……汝却活得好好的……老天真不开眼,呜呜……” 秅娃儿撕心裂肺地哭得昏天黑地,似乎要将这几年所有所有的苦水全都倒出来! 怕秅娃儿的哭闹影响汉使公务,班秉、班驺兄弟二人与几名侍婢一起走进室内,班超挥手令他们下去。他们只得又退下,暗暗陪着流泪。 班超也忍不住泪落,刘解忧公主功在大汉千秋万代,现在她的后人却遭受如此苦难。莎车人惨绝人寰的屠杀,全写在秅娃儿这个仅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的记忆中,如果不是找到阿兄报仇的一点信念支撑着她,这个小人儿靠乞讨在赤地千里、遍地饿殍的于阗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的! 旋耶扎罗这个少年战将昂首闭着眼,任阿妹小拳头胡乱捶打。等秅娃儿终于哭累了、也打累了,他这才替阿妹抹掉泪珠,亲吻她可爱的小脸庞,然后捧着她的小脑袋直视着她的泪眼咬牙说道,“兄长答应汝,有汉使和夫人做主,一个也跑不了……等战败莎车国,阿兄定然斩杀所有害人者,用仇人的血祭奠祖父祖母阿翁阿母!” 秅娃儿泪儿似乎已经流干了,她象一只温顺的小猫,疲惫地蜷曲在阿兄怀中,她抚摸着阿兄虽然稚嫩却坚如磐石般的脸庞抽泣着,“汝不知道多惨,那么多马踩啊,祖父祖母、阿翁阿母与族人……尽被国兵生生踩杀……只二祖父抱着吾藏匿进井中水里,才脱得一死……好不容易逃到西城,几个坏人抢夺胡饼,二祖父为护住胡饼,便……便……” 说着,这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再也说不下去了,便又痛不欲生的抽泣起来,“幸好汉使救了吾,抓了坏人……阿兄,吾想去看看二祖父行不行……” 旋耶扎罗看一眼班超,班超点点头,“一个可敬的老人啊……命丘庶准备一下,给老人去上上坟罢!” “谢过汉使!”旋耶扎罗行礼后,便抱着秅娃儿走出昆仑堂。 呈侯府什么都不缺,丘庶很快便准备冥钱、用麻布扎成的楼堂房舍、牛羊马驼等祭品,兄妹俩未带仆婢,便一起策马来到墨玉河畔的高台上给二祖父上了坟。天上乌云低垂,寒风刮起来,尘土飞扬。小小的秅娃儿跪在二祖父坟前,凄惨长哭,不停地唱,成了个泪人,哭得天昏地暗! 烧完钱等祭品,临离开坟茔时,秅娃儿却坐在坟边不走了,“阿兄,答应吾一件事,不然吾不走了!” 旋耶扎罗明知故问,“什么事?” “教吾习武……”秅娃儿坚定地道,“吾要有蒲柳姊姊手段,二祖父便死不了……” “女孩家家的,打仗是男人的事……”这丫头从小便喜好穿男装、舞刀弄棍的,旋耶扎罗自然不会同意,“从今往后,吾要让汝活得象个高贵的小公主,再无人敢欺侮吾的小阿妹……” “吾不稀罕——”秅娃儿扭头看着远处的墨玉河,“吾要象吴太公、锦太公、蒲柳姊姊那样做大将……哼,不教是罢,那好,汝走罢走罢走罢,我便留在这陪二祖父。天底下,也只有二祖父是真的疼吾……呜呜……”说着说着,便又真真假假地呜咽开了。 接下来,旋耶扎罗说什么她也不听,看看到了晌午,班超与纪蒿还等着给旋耶扎罗接风呢,听说兄妹二人来上坟了,纪蒿与蒲柳、陈隐便骑马找到了河边。远远望见纪蒿来了,秅娃儿立马老实了,擦擦泪撅着嘴利索地跳上自己的马。 纪蒿问兄妹俩因何事闹翻了,旋耶扎罗照实禀报,纪蒿挥手给秅娃儿一鞭子,“就这么点破事就寻死觅活啊,想习武容易,拜陈隐为师行了!” “耶——”秅娃儿一看夫人支持,立即转怒为嗔,斜睨着向阿兄示威! 大战之后,于阗国已经稳固,国王尉迟广德请示班超后,便组建了一支五百余人的使团,由老国相私来比为使节,送小王子进入大汉的雒阳为质子侍君。这五百人,镖师仅二三十人,其余则为四支商队。他们携带一百匹五花马、无数精美的玉器,到雒阳朝贡! 使团一路受到汉朝各郡隆重接待。到雒阳后,汉明帝刘庄在北宫德阳大殿以国礼召见了私来比。皇帝刘庄从班超的奏章中知道于阗刚经历过大旱,便正式册封尉迟广德为于阗王,并赏赐于阗王印绶、缣帛五千匹、絮一千斤、栗米十万石、五铢钱二千万。其中,栗米由敦煌郡河仓城拨运。 其实,汉代的商道贸易,官方的使团是主体,有点类似于今日的官方的贸易代表团。所谓朝贡,实质上便是官方的贸易行为。将周边诸国纳入汉朝的贡纳体系,一直是汉朝的目标。于阗使团满载而归,尤其是四支随行的商队得已在大汉雒阳贸易,挣得盆满钵满。这次出使,对于阗国度过即将到来的冬荒和春荒,对班超及时稳固于阗国,都发挥了奠基作用! 广德精心组建使团的时候,班超则在精心打造着他的两只铁拳! 淳于蓟在精心组建鹫雕营。这一个多月,吴英、锦娘花费重金广募葱岭东西好汉。汉军屯民后人则主动参军,使昆仑屯编成一支一千一百余人的突骑营。韩苑倾尽财力,二女仿汉使团装备,为昆仑屯每名士卒配备了于阗国五花马,且人、马皆披重甲。 这一千余匹五花战马,可是韩苑位于昆仑山深处的自家马场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