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先折一将
莎车千骑长身高体长,身穿金装两裆甲,头戴金色兜鍪,顶饰紫色长缨,两侧护耳与金光闪闪,尊贵气派。他左手执紫韁,右手持一柄大刀,座下是一匹黑红色高大的大宛马,驰到场地中间时还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他勒住马指着尉迟千气度万千地喝道,“来将报上名来,末将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尉迟千身穿红色鱼鳞两裆甲,头顶盔缨斜簇玉钗红,座下是一匹青骢五花马。他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将领,身高中等,两马相对时便显得秀气、小巧、寒酸多了。他也不打话,挺枪便直取千骑长! 两人顶着风战到一处,众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千骑长身手矫健,大刀寒光闪闪,挟风带月,飒然破空之声令人胆寒。尉迟千打得轻灵,腾挪闪避之时手中长枪神出鬼没。两人战三十余合,尉迟千出人意料一矛将莎车千骑长手中刀挑飞,并用一团枪花死死罩着他。 千骑长左躲右闪,险象环生,瞅空抽剑在手勉强招架二合,终于不支狼狈败下阵去! 尉迟千没有追杀,而是策马返回自己军阵,石亀麾下又一将持狼牙棒出阵。于阗国辅国侯尉迟仁麾下一名千骑长拍马迎上,两人战二十合,千骑长被敌将一棒砸中座下马。千骑长落地,步战相迎,险象环生,终被敌将一棒砸在肩上,倒地而亡。 “棒下留人——”汉使团阵中蒙榆大喝一声,手持链铜锤急驰而出,想隔开敌将。但他来晚了一步,莎车将砸死于阗千骑长,又接住蒙榆厮杀。 两人战整整三十余合,一时不分胜败。于阗国兵、莎车国兵阵中分别擂响战鼓,为二人助威。但三十合后,敌将渐渐力竭,蒙榆则愈战愈勇,两锤似流星一般,突然一铁锤将敌将座下马打得**迸裂,没有脑袋的座下马轰然仆倒在地,将敌将领掀出数丈远,狼狈起身后便空手疯狂奔回自己阵中。 蒙榆挚弩在手本想射杀为千骑长报仇,可十数莎车骑将一齐驰出接应,弓兵也以箭相阻,蒙榆只得怏怏返回阵中。 空手逃回,虽然勉强捡了条命,但这败得太有点不堪,莎车军阵中,石亀大怒。“某来也!”辅国候、万骑长周鼗也被蒙榆激怒,他大吼一声,举矛策马冲进两军阵中,并手指着于阗军大阵高声叫骂道,“无名之辈勿来送死,班超、淳于蓟有种便来应战……” 淳于蓟大怒,提着矛刚要策马上前,被班超挥手制止。而尉迟千的边防营阵中,一个白袍小将已经当先冲进阵中,手指周鼗稚声稚气地骂道,“前辈莫要猖獗,先胜了本将再说!” 周鼗仰天长笑,指着班超斥骂道,“班超麾下无人邪,派一毛头小儿上阵送死……” 白袍小将也不接话,挺枪直取周鼗项下。周鼗没法,只得十分不情愿地以矛相格。两矛相交,一股劲力直达肩胛骨。周鼗大惊,再不敢轻视对手,两人长矛翻飞,你来我往,放开手段整整打了五十合,不胜胜败! 周鼗可是名震西域的莎车国大将,有万人不挡之勇,于阗国这名无名小将面对周鼗竟然打得有章有法,收放自如,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令周鼗占不到一点上风,瞬间震惊了两军主将。 莎车军中军,石亀扭头问悉志无屠,“此将何人?”悉志无屠茫然地摇了摇头,众将也都一头雾水。 于阗军阵中,班超、淳于蓟扭头看一眼右侧的于阗国大阵,尉迟仁与休莫广鵛面对汉使询问的目光也是一脸茫然,尉迟仁赶紧派人至边防营询问。 不一会,尉迟千策马过来禀报,原来正在两阵间与周鼗大战的竟然是一个十七岁的牙门将,名叫旋耶扎罗,曾是莎车国士卒,被尉迟千俘虏后降于阗国为奴隶。 此时,阵中二人已经战满六十合,依然势均力敌,班超下令鸣金。 于阗大阵中金锣声响起,阵中二人都愣了一下。周鼗很有长者风范,见旋耶扎罗跳出圈外,并未追杀,使旋耶扎罗得已悠然返回边防营阵中。 此时日已至顶,快到饷食之时,班超摆出收兵饷食之态。可莎车国大阵的中军,周鼗放走了于阗国小将,令石亀暴怒不已。于阗人先行鸣金,分明是胆怯了,莎车国兵则齐声呐喊,声威大振。石亀狠狠抽了周鼗几鞭子,惩罚了周鼗后,竟然不依不饶,亲自提着一柄长斧拍马驰至两军之间,用汉话高叫道,“广德小人,班超匹夫,快快出马受死!” 班超无奈地提起长矟刚欲亲出,被淳于蓟挡住。于阗国大都尉休莫广鵛举着长戟刚欲出战,可淳于蓟已经拍马而出。这一次淳于蓟持的是丈八长矛,他直趋阵间指着石亀道,“小儿休狂,跟汉使打汝还不够格,本副使来会汝!” 石亀见“班”字将旗下的班超一动未动,汉使团出战的又是一个副将,便高声斥道,“滚回去,速令班超匹夫前来受死!” “呸!”淳于蓟不屑地道,“化外胡儿,和汉使战汝不佩,有能耐先打赢吾再说——”说着便挺矛直取石亀。石亀听懂了淳于蓟的话,一句“化外胡儿”将他骂恼了,便举起大斧迎了上来。 两器相交,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淳于蓟感觉一股巨力直透肩部。石亀也大惊,汉将持的是轻兵器丈八长矛,可交接之间,却力透千钧,同样令其双臂发麻。两人在沙漠上打成一团,整整战至五十合不分胜负。石亀手中大斧挟星戴月、势不可挡,但淳于蓟一柄长矛神出鬼没、变化万端,两人都是人杰,这一番好打,让两军士卒可谓开了眼界,阵阵喝彩遮天被野! 两人再战至八十合,淳于蓟已经渐渐掌握场上主动,石亀攻守稍显紊乱。 就在此时,石亀一斧凌空削过,势如惊雷闪电,淳于蓟灵巧地腾身跃起让开,可石亀左手却突然抽出腰中剑,在马上倒着身子反手一剑将淳于蓟手中长矛的铁矛尖连根削去。“不好……”于阗军阵中,众将大惊,蒙榆与胡焰等将已经准备策马相救,被班超挥手挡住。 淳于蓟手中的长矛瞬间已经变成了一根长木棍,他左手持棍,右手也抽出腰中长剑反手削去。可两剑相交,仓浪一声,淳于蓟的长剑瞬间又被堪堪削去一半。 淳于蓟大惊,他顾不上纳闷,扔掉半截剑,复持棍再斗。他再不敢碰着石亀手中剑,而石亀则乘势一招狠似一招,想置淳于蓟于死命。大汉第一游侠并非浪得虚名,淳于蓟抖擞精神,再未让石亀得到半点便宜,两人战满整整一百合,竟然未分胜败! 红日已然下垂,暮色已渐笼罩戈壁,班超下令鸣金,淳于蓟跳出圈外,怏怏撤回阵中。今天这一阵莎车人占尽上风,故而石亀也未不依不挠,而是趾高气扬地返回自己军阵,收兵回营! 虽然已经九月暮秋,皮山州戈壁上多数天气都是天高云淡,凉爽宜人,可这两天正刮大风,风沙扑面。两军在风沙站了一天,此时便各自收兵回营。于阗国因折了一名千骑长,从尉迟仁以下,国兵们普通感到心情黯淡、沉重、窝囊,失败的气氛笼罩着军营。 淳于蓟也一样,他何尝受过这口气?当日晚哺食时,偌大的绵饼他一口便咬下一半,囫囵吞枣、狼吞虎咽几下便吃完了,搓搓手心有不甘的道,“司马,吾意劫营!” 班超知淳于蓟是想劫营以提振士气,便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夜非但不能出击,还要狙杀劫营者——传令:令辅国候尉迟仁和大都尉休莫广鵛,务要严密防守,防止莎车兵夜深劫营!” 淳于蓟闻令感觉气馁,更感到汗颜、不解,“石亀既要劫营何待今日?” “今日吾折一将,以石亀脾气定然会来劫营——”班超明确交待道,“石亀欲攻西城,抛车仅数十辆,断然舍不得用在此处,然亦需防之。兀然兄速去安排,需巧布暗哨,如彼抛车出动,则以劲骑反冲击破之。如彼抛车不动,则各营密布弩兵拒敌。如敌果真来劫营,三军敢站立走动者,杀无赦!” 哺食既毕,淳于蓟虽然心里将信将疑,但不敢懈怠,带着中军众将亲自去检查南北两营的夜间防守,并传达班超的将令。 当天夜三更,戈壁上的夜风还是一阵紧似一阵,沙粒砸到帐上“嘣嘣”脆响。莎车国骑兵约二千骑,果然越过西皮水,顶着大风向于阗国兵大营悄悄杀来。到了大营旁边,只见于阗兵营内火炬黯淡,只有少数营兵在巡逻,辕门、箭楼和瞭望台上的士卒也都懒散不堪,便一声炮响后,一齐冲将过来。 于阗国守营士卒关闭外层寨栅辕门,在莎车兵的喊杀声中,军营内各营各帐无一人乱动。寨栅四周,弩兵们用密如蝗雨的矢石,将莎车国兵射得人仰马翻。莎车骑兵前赴后继,几度冲到外层营栅前,均立足不住,只好无奈退过河去! 等营中终于安静下来,淳于蓟带着蒙榆等将返回中军大帐,只见班超趴在沙盘上正与胡焰在仔细丈量并推算着皮山州与莎车城之间的距离。淳于蓟提着环首刀喜滋滋地禀报,“司马,扳回一局……石亀丢下数十具尸首,莎车二千人马已经无功而返!” “尕叔——”众将正在兴奋间,班秉却慌慌忙忙地冲进大帐,“尕叔,不好了,夫人有危……” “夫人?”难道有驿吏来了,难道是班府再次受袭,这开什么玩笑?有一怎么可能有二,雒阳是大汉帝都,今日的班府万众瞩目,再不可能遇袭。班超与淳于蓟及中军众将不解地看着他,又一齐向他身后看去。 只见前军小队的鲁鳍、杨轩、于僮三个刑卒,扶着一个乱须遮面、邋里邋遢、摇摇欲坠的中年人进入大帐,“禀报……汉使,夫……人来于阗……与汉使相会,至于阗……失踪,快救夫人……哪……”言未毕便一头砍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而这个中年人身边,还有一个衣衫肮脏、满脸尘土、脚上捆着两块兽皮的小乞丐,班超细看,正是那天在西城街头死了祖父的那个小乞丐。此时的小乞丐与中年人一样,浑身散发着扑鼻、呛人的馊臭味,他隈在中年人身边,小脸上焦躁万分,抬起脏乎乎的小脑袋看看班超、又看看淳于蓟,嘴张了半天到底未敢说话。 “见鬼了……”班超心里纳闷,将手中的木尺扔在沙盘上,嘴上厉声道,“速传马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