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弃之材
菩提精舍安静地矗立在大昆仑山脉最高一座山峰莽荡峰上,修仙巨擎莽昆仑派掌门无涯上人正在精舍内修习《无上禅诀》,只感觉面前一道巨大云朵袭了过来,他便驾乘而上,瞬间飘洋过海,直上九重云宵,去那梦中皈依净土,听上仙讲道论禅,一个莲花宝座上一个宝相庄严法力无边观音大士穿着一袭洁白连衣裙,正在对着一片荷花池讲着什么,那荷花就一朵朵绽放开来,上面静卧着一位敛气淑静少女,那少女竟说起话—— “师父——” 忽然那眼前少女就不见了,耳边就传来一声焦急呼唤。 无涯上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终于静下心来,慢慢地收回心诀,睁开眼,看向门外。 “何人在外暄哗?” 无涯上人轻轻道。 “弟子王夫臣,打扰师父清修,实属死罪。” 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既知清修期间,我不见外人,何故前来?” 无涯上人怒道。 “大昆仑山下出现一件奇事,师娘不敢作主,特派我请师父守夺?” 王夫臣说着轻轻走入精舍内跪伏在地道。 “究竟何事?” 无涯上人奇道。 “大昆仑山谷中莽荡河中竟然从上游飘来一个银色葫芦,熠熠放光,惊动谷间虫鸟鱼兽,齐汇葫芦边,却不伤害,咄咄怪事。” 王夫臣轻轻地道。 “有这等事。” 无涯上人心下略一沉思,就轻轻吩咐道,“敲响昆仑钟,邀集九峰首座,共商大事。” “是。” 王夫臣轻应一声。 不一会儿,大昆仑山上就漫天遍野地响起了昆仑钟嘹亮清越响声。 “咚——咚——咚——” 随着钟声传遍四野,大昆仑山其余八峰雷阔峰坐忘峰莫雅峰玉仙峰混元峰赤台峰玉虚峰苏拉峰亦响起钟声共鸣,一道道七彩流光从七座峰上飞腾而出,向着主峰莽荡峰方向飞来。 无涯上人轻轻一摆拂尘,身子就腾在祥云之上,向着山下缓缓飞去。 莽荡河边已经围满了人,也围满了大昆仑山间飞禽走兽,一只只鸾凤排着整齐队伍在天空飞翔,好像在举行一个神秘仪式,一只只青龙从河中露出青须,青须上沾染着从龙宫取来万年玉珊瑚好像要呈献宝物,一只只白虎卧伏着,每只虎背上竟然站着一只大昆仑山特有三眼灵猴,那第三只眼圆睁着看向莽荡河中央。 河中央此时正漂浮着一个银葫芦,那葫芦时上时下,似乎被一个什么东西托着,水流很急,那葫芦却并未顺流而下。 “这葫芦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无涯上人一捋拂尘道。 “已经有些时候了,我和三弟在谷中采集七眼灵芝,刚采到第三个就听到空中鸾鸣龙吟,接着就看到一道金光从莽荡谷上方传来,接着便见到这个怪葫芦顺流而下,我们不敢怠慢,告知了师娘,师娘纠集了弟子们商讨,终于无人识得此物,便命大师兄告知师尊。” 二弟子周有旺是朴实之人,说话有些慢,终于也说清了。 “无涯师兄,你看这究竟是何物?” 玉仙峰首座无涯上人双修道侣怡馨仙子轻轻地走上前,一双妙目看向夫君眼睛,却是秋水含情,动人心魂。 无涯看了爱侣一眼,却道,“我也不知。” “这异物似乎天弃之材,从上天流落人间,却主大吉大福之相,可能给我们大昆仑山带来祥瑞之气,不如——” 怡馨仙子道。 “你是想打捞上来?” 无涯上人问道。 “我们堂堂莽昆仑派还怕一个葫芦,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怡馨仙子菀尔一笑道。 “此言甚是。” 无涯上人马上附合着。 “嗤——” 一个女弟子忽然笑出声来,最近无涯上人对夫人执礼甚恭,无论怡馨仙子说什么都说“此言甚是”,惹得不少话头。 怡馨仙子看了那女弟子一眼,那女弟子连忙敛气凝神,一副淑女状。 “那就请周有旺取过舟筏来——” 怡馨仙子轻启朱唇吩咐道。 “是师娘。” 周有旺恭手一礼。 “不必。” 无涯上人说着一摆醉红尘拂尘,那拂尘上就飞出一条白光来,那白光就化作一条光带,就横在银葫芦和众人之间。 怡馨仙子喜形于色,“不想夫君仙人渡神功已经一精至斯。” 周有旺正欲上渡桥,那葫芦竟然自行浮出水面,众人定睛看时,却从水下露出一个七头精龟来,长得娇小可爱,活泼异常,那七头精龟把葫芦顶到渡桥上,就化作一个七头娇娃,向着葫芦盈盈下拜,“小公子,小奴就送你到此了,来路坎坷,多多保重。” 语句凄楚,竟然流下泪来,说完就化作一道光带逆水而上,瞬间消隐在众人目力之外。那围在四周青龙灵猴白虎鸾凤也瞬间若烟尘般消隐不见。那银葫芦似乎识得人语,对着那七头龟消失莽荡谷方向点了两点,葫芦内发出咯吱吱一阵声响,便向着仙人渡另一边缓缓漂来。 众弟子眼看着那银葫芦漂了过来,女弟子中不知谁发了一声娇唤,大家四散开来,那银葫芦就径直漂至四散空地上,通灵般立了起来。众人围着那葫芦,只见银光闪闪,好像一个无上宝器,又像玲珑玉观音,圣洁庄严,逼视人眼。 忽然那葫芦动了起来,上下颠了颠,好像有物在里面冲撞,马上又安静了。一个女弟子乍着胆子摸了摸,那银葫芦竟然流淌出白色光液来,触指温润,好像牛初乳,拿在舌尖尝了尝,却又冷又寒,苦涩难耐。 “吼——” 莽昆仑派镇山神兽廿头人鸠突然从雁回池冲天而起,二十个头上四十只眼倏然张开,放出道道寒光,双手凭空一抓一个方天画戟就拿在手中,冲天一挥,就划破长空,一声声惊雷挟着闪电就直落下来,正打在那银色葫芦之上。 “轰——” 那银色葫芦传出一声轰响,像破瓜一样被一剖两半,接着就从中跳出一个光溜溜婴孩来,对着廿头人鸠跪地施礼。 那廿头人鸠却不理不睬,化作一道光束瞬间敛于雁回池中,再也不出。 “何方怪物?”无涯上人擎起拂尘一指,“是人还是鬼,是仙还是妖?” 那光身婴孩扑通下跪,口吐人言,“我是人,还望恩人莫要伤害。” “是人如何在葫芦中?” 无涯上人厉声道。 “我也不知。” 那婴孩道。 “你父母为谁,姓甚名谁,据实说来?” 无涯上人又道。 “真不知?” 那婴孩连连磕头道。 “人之发肤源于父母,人之名姓,师尊所授,焉有不知之理?” 无涯上人道。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光身婴孩道。 “如此这般,天地间怎么会有个你?” 无涯上人不相信地道。 “只记得我生于洪荒,洪荒混沌间就有一棵葫芦枝,浴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就生出一个葫芦来,似乎我就从葫芦里生从葫芦里长,至于因何如此,实属不知。” 光身婴孩道。 “似你所言,你是天地生养了?” 无涯上人道。 “也许吧。” 光身婴孩道。 “现在你欲何往?” 无涯上人道。 “四海之大,无家无门,无处投奔。” 光身婴孩道。 “可愿投入我莽昆仑派?” 无涯上人道。 那光身婴孩,喜出望外,倒身又拜。 “谢谢师父收留。” “既入我门,我便为你取一个名字,你从葫芦里来,雷打而生,就叫胡雷可好?” 无涯上人道。 “不好。” 怡馨仙子抢着道。 “为何?” 无涯上人问道。 “杀气太重。” 怡馨仙子道。 “此言甚是。不若你给他取个名字。“ 无涯上人道。 怡馨仙子沉吟片刻道,“你肌肤如酥,光洁若玉,就唤作苏玉可好?” “多谢师娘赐名。” 那光身婴孩说着,连连磕下头去。 “且慢施礼——” 平空里犹打过一道霹雳惊雷,直震得众人耳鸣眼花,功力稍浅些便头歪脚斜直欲栽倒在地。 大家顺声音看去,但见七道溢彩流光依序敛于众人面前,却化作七个人形,正是雷阔峰首座无名真人坐忘峰首座无戒真人莫雅峰首座无心真人混元峰首座无生真人赤台峰首座无知真人玉虚峰首座恬馨仙子苏拉峰首峰娴馨仙子。那说话之人却是无戒真人,在莽昆仑派中掌管刑名,端为响当当人物。 “哦,原来是诸位师兄弟到了,我正欲与你们商讨大事,二师兄不知纳这葫娃入门有何不妥?” 无涯上人虽贵为掌门在众九师兄弟中辈份排名却在无名无戒之下,本性最是温顺平和,从不擅权独断,这也是师父选他接掌掌门之位最大原因。 “此葫芦娃虽雷劈而生于我们大昆仑山下,却来历不明,兼有异端丛生,这入门之事还是三思后行才是!” 无戒语气凝重地道。 “此言甚是!” 无涯上人连忙附声道,却再无一人敢笑出声来,“那就容他在大昆仑山下作为一个散修,能否入得山门全看他造化了!” 无涯上人说着又向着大师兄无名真人连连施礼,“师兄几日不见又康健了不少。” 无名真人只略一回礼就回转七人队伍中,却不发一言,一身灰布道袍在白云清水映照下显得平淡无奇,旋即淹没在衣着光鲜众师弟中。 “不知掌门敲响昆仑钟邀及九峰汇齐究竟所为何事?” 苏拉峰首座娴馨仙子虽是小师妹,性情最是急躁。 “哦,九妹——” 无涯上人四顾看了一下,却神秘地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且随我到大音希声宝殿。” 说着一甩拂尘,略一腾身,平地起一道紫色烟云,驮着他矍烁清瘦身子向着大昆仑山一片寂静沉郁之处飞去。 无生真人大手一挥,便抓到一个碧烟玉壶,但见壶中冒出袅袅青烟化一乘青轿婀娜而起;无名真人手中一支玉笔直冲云宵却化作一叶独木舟飘于空中;无戒真人一把剑器掐个剑诀,剑走轻灵,却化作四四方方一鉴蓝田;恬馨仙子拔一根青丝绕指柔却化作黄金屋,黄光闪闪,娇躯轻盈一动端坐其上;无心真人手中一把玉扇轻扇却从扇中荡出一汪碧水化粼粼波桥,飞腾桥上;怡馨仙子一根红线从玉颈荡出却化一线天虹桥,从虹桥中荡出华盖软塌;娴馨仙子玉手一擎,手中便多出一只锦盒,打开来荡出彩蝶飞飞,恋空痕迹化作七巧莲花瓣,玉躯轻盈一跳,端站其上,飞向天空;无知真人往怀中一探,一卷书轴在手,向天一抖,却化作一书形大艇,将主人轻轻驮起。 苏玉直看得张口结舌,却见朵朵光云慢慢向着天尽头飞去,瞬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