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功亏一篑
朱滔率领幽州军在向东败退的过程中，迎面碰上了王武俊正带着五千骑兵来接应幽州军。 看着灰头土脸的朱滔，王武俊说道：“司徒大人，李怀光不过是一介颟夫，打仗向来不讲究谋略，只知道逞匹夫之勇。就比如他刚刚偷袭司徒大人得胜后，居然不知乘胜追击。我猜测他此时必是放纵手下抢夺司徒大人遗弃的辎重，我们大可乘机反攻。” 朱滔的四万幽州大军今天遭到李怀光偷袭造成溃败，他心里确实也咽不下这口恶气，恶狠狠地说道：“好！就依王大夫的，我马上点燃烽火通知魏州田悦准备出城。你先带领骑兵过去冲击，我稍稍整顿一下兵马随后就到。” 王武俊说道：“一会我冲乱朔方军以后，从西侧截断他们的退路，司徒大人命幽州步军堵住东侧道路，随后可派骑兵从南向北驱赶他们往北逃。” 朱滔一听王武俊的话，马上就明白了他的作战意图，点头说到：“好，王大夫在西侧截断李怀光退路的同时，还需要防备马燧的河东军从身后攻击。” 王武俊胸有成竹地说道：“司徒大人放心，只要我们行动够快，今日就是朔方军的大限之日，马燧的河东军也只能干瞪眼。” …… 眼看着朱滔点起了烽火，黑烟直上云霄，王武俊与常宁各率领二千五百骑兵，直奔朱滔遗弃的惬山大营。 …… 朔方军此时正满心欢喜的收拾着战利品，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王武俊和常宁的两队骑兵挥舞着马刀从朔方乱军中交叉冲过，然后王武俊守在了东侧，一方面堵截朔方军的退路，一方面阻击可能到来的援军。而常宁则带领着骑兵拨转马头再次冲入朔方军中，在乱成一团的朔方军中纵横驰骋，把整个朔方军切割成两部分，霎时间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 李怀光被王武俊突如其来的一击打蒙了，好半天才想到一边就地组织朔方军抵抗，一边想退回官军的大营。好在朔方军士常年在塞外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虽然混乱之中找不到自己的将领，但是并没有溃散和不知所措，他们从马背上扔下打包好的战利品，凭着多年战阵经验的本能，上马挥刀迎战，因为他们都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只能抱团抵抗，虽然目标比较大，但是活的机会反而大一些，越是想脱离危险，独自逃生的人反而会因为落单成为最先死去的人。 朱滔率领的幽州军也加入了战团。被分割成两部的朔方军各自为战，大部分凭经验一边抵抗一边退向官军大营方向，另一部分则被压迫着边战边退，逐渐被叛军驱赶着着向北方退却。 官军大营。 马燧和李抱真等待着，因为斥候回报说幽州军被朔方军击溃，朔方军正在抢夺战利品。马燧一听李怀光打胜了，无奈的摇摇头，对李抱真说道：“这个颟夫，果然是打头阵的猛将。” 李抱真听了马燧的话说道：“一会李怀光凯旋归来，更加会目中无人了。” 裴度听了却皱着眉说到：“二位仆射大人，下官认为我们此时应该派出将士前去接应，万一朱滔和王武俊反扑，朔方军此时正忙于抢夺辎重而疏于防范，很可能会被叛军的回马枪打个措手不及。” 马燧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说道：“我们此时去，李怀光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和他争功劳去了，为避免朔方军误会，我们最好还是在这严阵以待，即便这样，估计也免不掉他回军以后要奚落我们一番。” 李抱真当然感觉出了马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他自己同样看不惯李怀光目中无人的行事风格，也心照不宣地说道：“功劳是他李怀光的，一会掳回的辎重也都归他，我们最好还是离他远点，证明我们什么都不想和他争。” 马燧对身边的亲兵说道：“火速去河阳军大营通知李（芃）尚书，让他严密监视魏州叛军的动向，提防叛军反扑。”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李怀光的朔方军还没有凯旋归来。正当马燧和李抱真等待的时候，远处天空中冒出一股黑烟，烟柱直冲云霄。 裴度看到了赶忙说到：“二位仆射，烽烟起自魏州城东北方，一定是叛军联络的信号，我们如果再不出兵，朔方军恐有灭顶之灾。” 马燧和李抱真心中希望的是李怀光受点小打击，如此便可挫挫他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傲态度，此时看到烽烟燃起，久经沙场的两位统帅怎能不知道这意味着敌人开始行动了。如果只是朱滔和王武俊两方兵力，根本不需要点燃烽烟，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烽烟是给魏州田悦发的信号，叛军要三军联动。而三军联动的目标，很可能是李怀光的朔方军。此时如果再不出兵，李怀光的朔方军很可能陷入绝境。这个代价太大了，这可不是马燧和李抱真心希望看到的结果。 马燧赶紧对李抱真说道：“李仆射，你在此镇守大营，我率五千骑兵去接应朔方军。”说吧，对着河东军一声令下，五千铁骑迅速冲向了惬山方向。 马燧的河东军衔枚疾进，迎头正碰上了王武俊亲率着骑兵阻截。双方没有多余的废话，拿着手中的马刀混战成为一团。李怀光也看到了河东军前来营救自己，率领朔方军奋力从里面往外厮杀。 在河东军和朔方军合力拼杀之下，终于把王武俊的封锁线撕开了，李怀光和朔方军不敢恋战，匆忙从破口中逃了出来。王武俊看着大部分朔方军逃出了包围圈，跑回了官军大营，知道凭借自己的兵力和实力不可能战胜朔方与河东联军，于是下令警戒，等待着朱滔那边的捷报。 西侧有王武俊警戒，东侧有自己的幽州步军阻拦，朱滔率领着幽州骑兵，协同从魏州城内赶到的魏博军，对向北败退的朔方军碾压过去。 败退的朔方军骑兵手持马刀环形列队，将丢失战马的骑手保护在中央，保持着队形缓缓的向北方且战且退。幽州骑兵自然不允许他们如此从容，反复冲击败军外围，经过多次冲击以后，这些朔方军的队形终于乱了，自顾自的开始向北溃逃。 军队就是这样，在有秩序的撤退过程中，有人负责断后，有人负责掩护，大军才能全身而退。而溃败则完全乱了，没有人愿为军团整体考虑，每个人都是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逃命，根本不再抵抗。这也是古今战争中为什么兵力占优的一方往往被少数对手打的丢盔弃甲的原因（最典型的战例就是明朝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战，瓦剌几万骑兵打败了号称五十万的明军，明英宗朱祁镇被俘。）。 溃败的朔方军拼命的向北狂奔，看到前面有一道土坡，他们争先恐后的爬了上去，希望翻过土坡能逃过此劫。但是，当他们爬上土坡以后却傻眼了，一条大河却截断了逃跑的路，这条大河就是永济渠。永济渠全长二千余里，渠宽十几丈，水深五尺，是当年隋炀帝为了征讨高丽“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而修建的运河，它利用黄河故道沟通了黄河水系与海河水系，使得洛阳和涿郡（今北京地区）之间往来物资非常便利，尤其利于军队和粮食的调运。当年的军事物资生命线，如今却成了横亘在朔方军面前的夺命渠。溃兵此时为了逃命，根本不顾及自己到底会不会游泳，纷纷跳入永济渠中…… 朱滔和王武俊看着永济渠上漂浮的尸体，大笑着收兵回到惬山，从容的扎好大营。 …… 李怀光回到官军的大营，清点人马得知此战损失战马二千余匹，损失将士近二千人。本来想学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李怀光满面羞愧，面对马燧和李抱真貌似诚挚的慰问恨不得想用马鞭抽打这两个人一顿。 幸灾乐祸的马燧和李抱真看朔方军的损失将来在陛下面前还算说得过去，心情愉快地各派一部分兵力帮李怀光建好了大营，并商定，待朔方军休整三日后，即对叛军发动进攻。 …… 夜，昭义军大营。 裴度目睹了整个惬山会战的整个过程，既对李怀光先胜后败的愚蠢感到惋惜，同时也对马燧和李抱真心中不满。从前次李抱真与马燧爆发内讧到这次的惬山之战，裴度看出了各镇官兵的不团结，各个暗藏私心，对待如此重要的平叛战役，仅仅因为对李怀光个人的不满而眼看着朔方军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如果今后再不精诚团结同仇敌忾，很可能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他找到李抱真，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没想到李抱真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道：“裴郎不用担心，朔方李怀光一向狂傲，今日小有挫败，料他今后才会在我和马仆射面前不再趾高气昂。” 裴度知道李抱真说的是心里话，知道自己目前很难用大义劝动他，只好提醒道：“仆射大人，今日朔方溃军命丧永济渠，下官突然想到永济渠高出平地，且如今河北已经进入雨季，朱滔选择高地扎营可能是有意为之，需防备叛军打水攻的主意。” 李抱真听裴度这么说也有些心中不安，忍不住说道：“确有这种可能，明天我就和马仆射说一下，最好把大营选择在地势较高的地方。” 裴度说道：“最好今晚就派人去通知马仆射，我们四镇的大营驻扎地中，河东军和朔方军因为骑兵为主，选择的地点都是地势平坦的地方，而我军和河中军大营相对地势较高，暂时可以不动。” 李抱真听了，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派人去通知，你也休息去吧。” …… 夜色中，魏博大将承庆作为向导，带领一千名幽州军手持铁铲走出了惬山大营，悄悄向北直往永济渠河堤走去。朱滔看着自己的手下消失在夜色中，脸上露出了笑容，嘴上说道：“马洵美（马燧字洵美），你不是一直不服吗，我今天就让你的河东军变成河东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