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窦桂娘
深州。 张孝忠严词拒绝,这确实出乎朱滔的预料。因为朱滔认为无论是私交还是自己给张孝忠开出整个成德都交给他的条件,张孝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拒绝,没想到他既不念姻亲之谊、也不受利益诱惑,而且言语之间对朝廷忠贞不二,这就让朱滔为难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先去攻打自己的亲家吧。况且两家虽然是亲家,但是都归朝廷管理,没有天子诏令去攻打张孝忠就意味着攻打朝廷,尤其目前正是平叛的非常时期。朱滔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宜与张孝忠公开为敌,在公开起兵之前,少一个敌人就多一分胜算,目前只要先派兵防着张孝忠,如果将来战场局势顺利,张孝忠还不改变态度,那时再收拾他也不迟,至少目前还要忍一忍。 于是朱滔召集手下将领,对大家说到:“这次出兵成德,我幽州军诸位将领劳苦功高,前些日子我曾托河东节度使马燧上书朝廷,为各位将领请功,没想到马燧居然嫉妒我幽州将士的功劳,把我的奏章扣留了,却转而为自己河东军将士上书请功。此等嫉贤妒能的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打算发兵魏州,讨伐马燧,为诸位讨回公道,诸位可愿意吗?” 诸将听了都默不作声,因为谁都知道如果去魏州攻打马燧的河东军不仅形同叛乱,而且还无形中等同于帮魏博解围,这么做无异于叛乱资敌。再者说,幽州军自出兵以来,确实没遇到恶战,如今朝廷给着加倍的粮饷,各位将领觉得很安逸,没必要去冒险攻打河东军,毕竟河东军的骑兵很难对付,既等同于反叛,还没有必胜河东军的把握,与其去追逐不确定的富贵,莫不如小富即安来得更安全与实在。 朱滔看大家默不作声,心中有些打鼓,难道手下将领用沉默表示反对吗?于是,朱滔再次提高了价码,说道:“据说朝廷这次为所有参战士卒每人犒赏了十匹绢,可是我们幽州军的赏赐却被河东军给截留了,我这次讨伐河东军也是顺便为众位将士去抢回应该属于大家的犒赏。” 听了朱滔的话,终于有人鼓足勇气说道:“司徒为众位将士的利益考虑,大家都十分感激,但是如果因为这些原因就发兵魏州无异于资敌反叛,末将认为不值得,如果司徒大人真的为将士们鸣不平,可以亲自上书朝廷,我等愿意在奏折上连署支持司徒大人。”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大家就放开了胆子,纷纷说道:“是啊,我们愿意连署……” 朱滔一看诸将这个架势,知道叛乱这事时机未到,不可强行,只好借坡下驴,说道:“好,就依诸位的意思,我为大家向天子上奏折。”说完,瞟了一眼蔡雄,蔡雄会意地扫视了一遍那些公开反对发兵的将领,把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众人退去后,朱滔对蔡雄说道:“记住刚才反对的那些人了吗?今晚就把这些人给我除掉!” …… 襄州。 这段时间,李希烈在山南东道过的相当滋润,占地、发财、升官、娶老婆,几件事凑在了一起,心中十分惬意。他这次不仅占据了六州之地,还将当初梁崇义扣押的江汉钱粮据为己有,朝廷封授他为同平章事的宰相之职,自己还“娶”了一个角色美女为妾。说起他娶的这个美女,还有一段插曲。这个美女名叫窦桂娘,是襄州户曹参军窦良的掌上明珠。窦良是忠于朝廷的,当梁崇义决定造反的时候,任命窦良负责管理被扣留的江汉钱粮。窦良一直委婉地劝梁崇义不要随意动这些钱粮,理由是山南东道自己储存的钱粮足以应付目前的战事,这些钱粮就先不要动,看局势发展再决定。梁崇义也自忖眼下战事胶着,无论将来成败,手里的钱粮都是自己和其他三镇或朝廷讨价的资本,所以就一直没动用这些钱粮。没想到后来李希烈这么快就攻进了襄州,梁崇义惊惧之下选择了自尽,这些钱粮依旧在府库里完好无缺。窦良原以为梁崇义兵败身死,这批钱粮应该立即运往京城,没想到却被李希烈给惦记上了。李希烈派人找窦良交接,窦良看出了李希烈想霸占这批钱粮的企图,拒不配合,还把府库的锁用铜水铸死。这下可把李希烈惹火了,派人把窦良打了个半死,然后砸破府库门锁,派淮西大将周曾带人强行接管了这批钱粮,分批运往老巢蔡州。只剩一口气的窦良被好心人送回了家,女儿桂娘一看到父亲被打成这个样子痛哭失声,窦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到自己死后抛下孤儿寡母,心中无比伤感,回家不到一日便气绝身亡。窦夫人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也自缢追随窦良而去。遭此惊天大祸,桂娘一个姑娘家反而却出奇的冷静,身着孝服直奔李希烈的帅府鸣冤。在帅府大堂,李希烈一见这个身着孝服的美女,马上动了色心,装模作样的杀掉两个殴打窦良的小兵,马上又找到媒婆为自己去提亲。没想到窦桂娘爽快地答应了亲事,条件只有一个,李希烈只要愿意以孝子之礼亲自出面厚葬双亲,二十七日以后便可除服下嫁。李希烈色迷心窍,马上为窦良夫妇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一个月后,窦桂娘除去孝服,嫁给了李希烈。洞房之夜,本来李希烈还提防窦桂娘是否会对自己不利,没想到这个美人不仅人长的漂亮,对李希烈也十分顺从,而且还相当聪明,大婚之后为李希烈处理襄州事务出谋划策十分得体,逐渐取得了李希烈的信任。 可惜好景不长,志得意满的李希烈本希望把山南东道据为己有的美梦,却随着朝廷派来的新任节度使李承的到来而破灭了。随着李承同时到达的还有朝廷的圣旨,令李希烈回兵北上,帮助宣武军刘洽攻打淄青李纳。 单人独骑到达襄州的李承给李希烈出了道难题,按照朝廷的意思把山南东道交出来,李希烈心有不甘,可是新任节度使到任,自己又没有任何理由不做交接。 满脸苦恼的李希烈回到后宅,看到窦桂娘正临窗看书,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将桂娘抱在怀里想以解烦闷,桂娘马上娇笑着挣脱开,看到李希烈面带愁容,赶忙问道:“夫君今日为何面有不悦?” “哎----!”李希烈长叹一声,说道:“桂娘有所不知,今日朝廷派的新任节度使李承只身赴任到了襄州,我有心不与他做交接,奈何实在没有理由啊。如果公然将他驱逐,就相当于公开和朝廷叫板,如果是几个月之前,有河朔藩镇牵制朝廷,这么做或可得到朝廷默许,可如今河朔局势已经明了,魏博和淄青覆灭只在旦夕之间,那时朝廷必然会反手讨伐我。” 桂娘听了,缓缓说道:“李郎既然不便公然驱逐这个新任的节度使,不妨先把他扔到驿馆冷落几天,期间派手下人去刁难威吓他,如果他识相或者胆小自己离开,这可就与李郎无关了,即便朝廷不满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希烈一听大喜,猛的把桂娘搂到怀里说道:“桂娘啊桂娘,你可太聪明了……” 李希烈借口军务繁忙,声言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做交接,先把李承安排到驿馆暂住,并派兵在驿馆门口保护李承的安全。虽然李承再三表示不需用如此,但是李希烈还是执意派兵站岗,明着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被软禁在驿馆之内的李承先是夜里被强盗打劫,又是被不知哪里的醉汉闯入房间霸占了床铺,更夸张的是,一天晚上不知什么人居然从窗子扔进了石块和死狗的尸体。李承自然猜道这些都是李希烈派人使出的下三滥伎俩,所以不为所动。心中暗自庆幸当初离京赴任,德宗为了替李承壮威,本打算派一千羽林军随行,幸亏李承深知如果带兵来此,难免会让李希烈怀疑朝廷对他的态度,并且人多嘴杂,万一被李希烈鸡蛋里挑骨头找到借口,自己肯定无法在这里立足,所以他坚决拒绝了德宗的好意。 这几日连番的sao扰和恐吓,李承就像局外人一般的淡定,这到令李希烈不安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李承究竟有什么底气支持他如此心如止水的面对这一切,色厉内荏的的李希烈终于使出了最后一击,派手下大将陈仙奇带领几百名淮西兵夜闯驿馆。 乱哄哄的淮西兵举着火把包围了驿馆,陈仙奇带头吵嚷着说大家从淮西出兵之日起就没领到过军饷,要求李承给他们发军饷,否则就要火烧驿馆,让李承回长安去请饷。 李承听了陈仙奇的话,惊讶地说道:“什么?你们出兵以来都没领到过军饷?这可不是小事,朝廷的军饷都是按月发放到李相公(李希烈被授同平章事,相当于宰相)这里了,如果诸君真的没领到军饷,岂不是都被李相公扣留了?我明日一定到帅府去问明原委,如果李相公真的没收到朝廷拨付的军饷,我即刻就写奏折向朝廷为大家讨要。可是,如果李相公确实收到了却没给兵士们发放,我也会向朝廷写奏折弹劾李相公克扣军饷。”
陈仙奇一听李承把矛头指向了李希烈,马上又改口说到:“错了,适才说错了,军饷我们领到了,我的意思是朝廷答应我们扫平山南东道以后的赏钱还没有发给我们,我们是讨要赏钱。” 李承看陈仙奇又改口了,微笑着说道:“赏钱?李某可从未听说过朝廷调兵前许诺过赏钱一事。记得李相公派人送梁崇义首级进京之际,同时还有一份请功的奏折也一同送到了朝廷。具体奏折内有没有替大家请赏就不知道了,但是李相公确实得到了赏赐,这个相公的职位就是那时得到了。”说到这,李承又补充说道:“哦,对了,还赐实封五百户(意思就是五百户应缴的赋税折算成钱帛由朝廷每年发给受封人)。你们可以去找李相公,问问他有没有给大家请赏。” 李承轻描点写的几句话,就把矛盾又转到了李希烈身上,让这些淮西士兵心中有些动摇,此时陈仙奇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胡搅蛮缠了,只得恼羞成怒的说道:“好个酸臭的腐儒,少在这里狡辩,你今天不给我们赏钱,我们就把你烧死在这里”。说完,举起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