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石三鸟
世子李淳刚想和王叔文辩论一番,此时太子却说话了。 “你们俩还记得昔日试探刘、柳之时泄密之事吗?那次刘、柳二人就是和元稹、裴度有瓜葛才引发的泄密,本王当时虽然没有继续追究,但是心里却一直没忘,自那次以后也提醒你们要防微杜渐,对于刘、柳和元稹多加留意。因为当时裴度还只是一个待考的举子,所以根本没把他列为怀疑目标。可自那以后你们一直观察着刘、柳和元稹,至今也没有发现这三人和舒王有勾结的迹象。”太子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是我们把重点放到了这三人的身上,但却忽略了裴度,看来我们太小瞧这个裴度了。” 李淳听了心中暗自焦急,因为从父王话里的意思来看,已经顺着王叔文的暗示去怀疑裴度了,自己该如何说服父王呢?在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裴度清白之前,自己总不能说出私下和裴度多次畅谈,凭感觉自己觉得裴度十分可靠,有绝对的把握吧?先不要说自己是瞒着太子私下密会的裴度,单单凭感觉这种东西就不是能拿出来当证据的。可是,还有什么方法才能扭转父王的想法呢?用鲁郡公颜真卿的名誉担保?这也不行,恐怕鲁郡公自己都不敢打保票保证裴度绝对可靠。想了半天,李淳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婉转地说道:“父王,无论是元稹和裴度,以目前的讯息都很难证明其是否可靠,既然目前无法判定到底谁才是舒王的人,反正这两人目前也不知道我们东宫的秘密,儿臣建议还是一切照旧,暗中慢慢排查,避免打草惊蛇。” 王叔文听了李淳所言,刚想说话,就听到门外有人急促跑来而传出的脚步声,接着,侍候在门外的太监吐突承璀隔着门奏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校书裴度回来了。” 太子李诵本来此时不想见裴度,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把他带来吧。” 太子说完这句话,并没有让王叔文和世子李淳回避。王叔文心中很高兴,因为以他自己对太子的了解,太子现在对裴度肯定不会持信任的态度,而裴度如果识相的话,应该能体会到太子当着外人的面冷淡他,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对他最明确的怀疑态度,如果裴度还有士人气节,自然不会接受自己受到怀疑,那样一来裴度离开东宫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而此时世子李淳心中也惴惴不安,因为自己看父王这个架势,很可能会说出让裴度很难堪的话来,如果裴度抱着士可杀不可辱的态度,他心里绝对不能承受太子对他的猜忌和冷遇,会不会负气而就此离开东宫呢? 不一会,裴度到了,进门就俯首请罪,说道:“臣裴度给东宫添麻烦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王叔文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奚落道:“添麻烦,裴校书说得可真轻巧。” 太子轻轻挥了一下手,王叔文自知在太子面前失礼,马上闭上了嘴。 太子对裴度缓缓说道:“先生受委屈了,今天要不是宰相大人为你仗义执言,本王可能还要费些时间才能将先生救出囹圄。既然有宰相大人出面相救,希望先生以后还要注意自己东宫的身份,尽量远离是非之地。” 裴度当然听出了太子的话中之意,但是他知道太子并不是怀疑自己是宰相卢杞的人,因为毕竟在给自己授官的时候,颜真卿和卢杞曾经在朝中发生了正面交锋,这足以证明自己和宰相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表情平静的坦然答道:“裴度不小心偶入是非,还给太子召来麻烦,回去以后定当躬身自省。” 世子李淳见裴度听了太子的话居然没有任何申辩之意,先看了一下太子,得到默许后问道:“看先生似乎并不惊讶,莫非早就知道宰相大人会出面搭救不成?” “臣从京兆府一出来就听说是宰相大人替臣等在陛下面前仗义执言,所以听到太子殿下刚才所言并不感到惊讶?” 李淳继续问道:“宰相卢杞为了你能在陛下面前慷慨陈词,难道先生和宰相大人有私交?” “臣与宰相大人素不相识,所以私下也没有任何来往,至于世子殿下所说的宰相大人为了臣而在陛下面前慷慨陈词,臣也不敢苟同。” 世子心中着急,追问道:“难道先生今天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臣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只是臣觉得宰相大人虽然jian猾,但是思路不会这么快,所以在路上一直在猜测,宰相身后必定还有一个高人指点,只是臣在进门之前还没有猜到。” 王叔文听着裴度不卑不亢的回答心中十分恼怒,终于忍不住问道:“进门之前还没有猜到?裴校书倒是很淡定呀!不知你进门以后是否猜到了?” “臣进门后心中确实有了一个人选,虽然不太确定,但是基本上有了眉目。” “是谁?”李淳追问。 “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宰相背后的人应该是舒王。”裴度说道。 三个人不禁都很吃惊,毕竟舒王只和太子一个人说了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而舒王为了自身的利益,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公开宣扬此事,而裴度居然能猜到舒王,这不能不令人吃惊。太子本来默许世子李淳问裴度一些话,其实只是因为如果不给裴度张嘴的机会就废弃他,将来难以面对太师颜真卿。可谁知道裴度竟能猜到舒王是幕后推手,这大大出乎太子的预料,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猜测宰相身后的高人就是舒王呢?” “臣开始已经猜到宰相身后必有高人,于是就把追随宰相大人并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大臣挨个分析了一遍,发现没有这样的能人。既然宰相身边没有,那就要从朝中大臣这边分析,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淳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不认为是父王私下找了宰相呢?”
裴度答道:“臣之所以把东宫排除在外,主要因为臣是东宫属官,在这件事情上太子殿下不宜过早出面,太早容易让陛下怀疑太子殿下反对宫市,而太晚出面又会有失东宫的威严,所以臣一开始就做好了在京兆府滞留三五日的打算。” 太子和王叔文听了裴度的话又是一惊,没想到裴度能猜测到太子的计划,于是王叔文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幕后是舒王的?莫非你私下和舒王有什么联系?” 裴度依旧淡定的说道:“臣与舒王从未谋面也没有任何联系。之所以猜测是舒王,是因为世子殿下和王先生也在这里,臣看太子殿下神色凝重,显然刚刚讨论过此事而且还没来得及离开,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推动的此事。能让太子殿下如此顾忌的人,这满朝文武百官之中只能是舒王。一想到是舒王,臣心中所有的迷惑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王叔文听了裴度的一番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想,此人的心思太可怕了,从卢杞的行事风格能推断出背后另有其人,从太子脸色和书房内的氛围又推断出舒王是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想到这里,王叔文不禁伤感,老天太不眷顾自己了,既生瑜、何生亮?莫非我王叔文生不逢时,注定今后要屈居于裴度之下吗? 李淳听了裴度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分析,感觉到裴度将来一定能帮助自己大展宏图,心中暗暗欢喜,但是嘴上还是问道:“先生所说的迷惑是何意?” “臣一想到是舒王出手,本来也很迷惑,觉得不可能,因为从表面上看起来,舒王所做是得不偿失,但是一往深里去想,却觉得舒王此举确实高明。舒王此举不仅救出了他想救的人,顺便拉拢了青年才俊白居易,还无形中让太子殿下对臣产生猜忌,达到一石三鸟的目的。” 王叔文听了裴度的话实在忍不住问道:“裴校书可真会推断,不仅把自己和舒王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还把污水泼向了元稹,听你话里的意思,元稹是舒王想要搭救的人,莫非你掌握了元稹与舒王暗中勾结的证据不成?” 裴度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王叔文对自己的敌意,如果继续说出昨晚曾经有一个神秘人当晚探视过元稹的事情,无论太子相信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王叔文一定还会无休止地质疑自己,那样下去就会和王叔文陷入僵持的境地,以目前自己在太子心中的份量,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想到这里,裴度淡定的说道:“裴度心中是这样猜测的,所以就这样说了。至于证据,裴度没有。” 王叔文还想继续纠缠,太子却示意他停止,然后说道:“好了,既然人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纠缠舒王的动机了。看来此事纯属偶然,也不要过分自责,关于先生所说的这些话,本王还需仔细斟酌一下。今天在这里说的事情,你们三人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