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雨极行
太阳的光芒摇晃着树影在晚霞中渐渐褪去,乌黑的浓云从天边压了过来,平静了一整天的天空,在下一刻,逐渐地起风了。 “这鬼天气,还要不要人好生过活。” 啪!水滴在大地绽放,落在了清香的泥土中,如落盘的珠玉,晶莹透亮,争先恐后地,将一方天际笼罩其中。 “孩子他爹,动作快点,大雨淋坏了粮食,这一整年可就算白忙活了!”老妇望着金灿灿的,一览无垠的田间,格外的焦虑。 “这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老头皱眉。 昼夜更替,不变的四季周而复始。 播种,拾果。 为了生活,相对于富贵权豪,农民的日子总是平淡而忙碌的。 “为了这些,你们如此拼命,值得吗!” 突兀的声音让他们一呆,在大雨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总不能让老天爷给糟蹋了吧。” 老妇对他报以善意的微笑,她很意外在这个地方能够遇见不熟悉的人。 “相比身体,难道还抵不过这些粮食。” 男子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再次问道,言语中透着些许迷茫,恍惚平添了几分萧瑟。 “当然是身体重要。” 他们看不透这个眼前分明有些落寞的年轻人,不知他所谓何意。 “为什么!” 老头呆了,阳光透过云层划破大地,他怔怔的看着那个男子。 “年轻人,这世上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有些事,只是单纯的一份牵挂,促使着我们而已。” 男子一震。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雨幕中那些匆匆忙忙的身影,是如此的瘦弱,他彻底的愣住了。 人性是如此的渺小,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 日落西沉,黑暗再次主宰大地。 急促的脚步踩在积水的浅洼,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一时间犬吠四起。 咚咚咚! “有人在吗?” 刺耳的敲门声惊醒了这屋子里正在熟睡的主人,微弱的烛光透过窗户印了出来。 “谁啊?” 短暂的沉寂过后,门开了,一位老妇拉耸着双眼,发现了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 只见男子苍白的脸面露着nongnong的疲惫,衣服已经湿透了,额头有水珠滑落,他的背后正昏睡着一位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 “大娘,救救孩子。”他张着干裂的嘴唇。 夏天的气候总是变幻无常的,连天的大雨在今天终于结束了,洪涝袭来,大批的庄稼遭受了水灾。 “娘!” 火光把夕阳的天边映射的越发耀眼,云层就像是燃烧了起来。 破败的石板地上,一个衣锦着身的孩子躺卧在哪儿,华贵的衣服被蹭的脏兮兮的,俊俏的脸已经哭的面目全非。 “李总管,孩子就拜托你了,快带他走!” 不远的前方,有带血丽人在飞舞,人群在厮杀。 在其身旁,一黑衣男子持剑在护佑,虽不见他如何动剑,却能每每在危机时刻挑起血花,化险为夷。 “卑职虽能护您一时,但始终立于局外,此乃死局,在下无意入局。” “你…!”丽人气急,一口淤血上涌,没能咽下去,喷了出来。 “哈哈!天不佑我娘俩儿!” 黑衣青年眼眸暗淡。 “贱人!你们今天休想离开此地。” 远方人潮涌动,十三人踏空袭来。 为首者双目炯炯,犹如君临天下,抬手间恍惚有势在流转。 余下的十二人面无表情,头顶着高帽,配着统一的白衣,亮剑杀向黑衣青年。 凌厉的剑气拉扯出破空声,黑衣青年脚下生莲。 “十二最强侍卫!”他眼中神光暴涨。 战团被拉开,侍卫躁动。 “杀!”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没有后路了,丽人嘶吼。 “贱人!你想干什么!”为首者怒喝,脸上布满煞气,反手压来。 “李术!!” “薛凌!” “娘!” 耀眼的白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在了床沿边,天亮了,亮堂的让薛凌睁不开眼,昨晚的梦境历历在目,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热热的,流进了耳蜗,他哽咽。 低鸣的抽泣声惊动了屋内的人,瘦弱的老妇摇摆走来。 “公子怎么了?” 薛凌的眼睛挤了挤,适应了下光亮,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他迷惑。 “这是哪儿?” “这是老婆子的家。” 老妇来到床前,将掀开的被子拉拢,掩了掩,关切道,“淋了大雨,你的身子现在虚弱的很,要好好休息,小心染了风寒。” 慈祥而亲切的面容,薛凌看在眼里,脑海中母亲的影子在眼前重叠,他热泪滚滚。 “不哭,已经没事了啊。”老妇探了探薛凌的额头,安慰道。 “太婆,和我一起的那人儿在哪儿?”薛凌受到的打击太大,伤心过度,声音都沙了。 老妇的脸上挂着一抹忧色,“他说出去给你打点rou食补补,我劝说不过,径直往山后的森林去了。” 薛凌闻言愣了愣。 “真是莽撞的年轻人,这刚下了雨,路面湿滑的很,而林子里更是有能吃人的猛兽啊。” 老妇越想越心惊。 “太婆不用担心,他很厉害的。”薛凌相劝。 “再厉害也抵不过猛兽啊!”从小便生长在这个偏僻村子里的老妇,并未出过远门,未经尘世渲染的她,以为林中的老虎便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了。 薛凌没再说话,他望着老旧而低矮的屋檐,发起了呆。 “我去给你烧点姜汤,暖暖身子。” 老妇离开,屋子静了下来。 久经世俗的喧嚣,在部分人的眼里,这种宁静而平凡的生活是美好的,掉了一份心计,少了一份匆忙,但相对于大山里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是精彩的,那是另一片天地,添了一份神秘,多了一份向往。 波澜不惊的村子,在今天终于热闹了起来,两个意外的来客成了村民热议的话题。 “听说了吗?他们是京城下来的大户。” “不是吧,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好像是游历而来。” 谣言无处不在,村民们羡慕。 “薛凌。”门被推开,李术回来了,一只狰狞的死野猪被他提在了手上。 “李叔!”薛凌难以平静,惨痛的事再次浮上心头,他勉强的想坐起身子。 “不要逞强,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李术只有三十来岁,但身体里却散发着一股沉稳,面颊消瘦,双眉似剑。
他扔下野猪,走了过来。 “这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薛凌咧开嘴,努力的扯出了一个笑。 “你需要休息。”李术压住他的双肩,按了下去。 薛凌没有挣扎,他挂着苦涩的笑。 有些东西是人力无法控制的,它需要自身的成长来隐藏。 比如眼泪。 薛凌再次泪水盈眶。 “我的感觉很好。” 四季纷呈,夏日夺目,午时的太阳格外耀眼,它给予万物最绚丽的光彩。 清澈的小河荡着涟漪,在阳光的反射下,亮晶晶的,几条鱼儿在其中慢慢地游动着,一颗大树坐落在哪儿,随着微风轻轻附和,留下一片阴凉。 薛凌坐在树下望着李术,凄然一笑。 “李叔,我在宫中从未见到过你,但是你知道吗,面对你我却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李术怔神,陷入了片刻的恍惚,“大概我们都是孤儿的缘故吧。” “李叔也是孤儿?”薛凌侧过身来问道。 “是啊,也差不多你这么大的时候吧,是皇上收养了我。”李术感慨道。 春草生长,秋木枯萎,万物之中时间最为奇特,它催促着一切。 “没想到一晃,也就二十几年了。” “你既然是父皇身边的人,”薛凌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父皇对你好吗?” 李术站在那儿,看着流淌的河水,薛凌突然间感觉他有些萧风瑟瑟。 “他很体谅我,我一直在他身后。” 薛凌干笑,有些不忿道,“父皇既然能体谅你,那为什么不能体谅我的母后。” 李术未受感染,依然那般平静。 “在娘娘之中,你的母后,林娘娘,所得到的已经太多。” 这种说辞薛凌难以接受,他嘲讽道,“所给予的我不曾看见,但所得到的我却已知晓,那便是死,对吧。” 李术心中一颤,面见皇上时,最后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他有些捉摸不透。 “今天傍晚我要你去看一场好戏,但不得插手。” “其实对于父皇,我的记忆有些模糊,至我懂事以来,他从未来看过我。”薛凌回忆道,“他冷落我没有关系,但却苦了母后。” “深宫似海,陷于其中所能看见的,只是一角罢了,有些事是现在的你所不能理解的,但是你终会理解的。”李术为其开导,不想要他过早的背负太多。 薛凌沉默了。 太阳在倾斜,拉长的影子不断在变幻,世间万千,唯它最可爱,虽不曾与你交谈,却永远不离不弃。 “母后做错了什么?”良久之后,薛凌再次开口。 李术闻言不语。 “这个难道也不能说吗?”薛凌有些愤怒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薛凌皱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般。 突然,他笑了,“哈哈,即便你不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去弄明白的。” “不过既然如此,为何最后还是选择了,施救于我。” 李术恍惚,他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失神,然后他看向了薛凌的脸。 白净白净的,稚嫩的面容在这一刻居然透露出了一股,就像是并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层的坚毅。 最终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