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林中
太阳西沉,林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密林里总是比外面黑得要早些,而且只要天一黑,立刻就伸手不见五指。 王把头选了一棵大树下稍微平整些的空地作为临时的宿营地。他吩咐众人分工协作,有人捡柴生火,有人架锅灶,有人在火堆旁铺狍子皮……另外还叮嘱所有人都得把皮衣皮裤穿起来。 因为森林里的温度完全是靠日光来维持的,而现在所处的位置树高林密,白日的温度已经较外面低很多了。如今太阳一下山,温度更是急降。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也是非常寒冷的,更何况是要露天席地而睡。所以就算大伙儿是围着火堆睡,也会冻得瑟瑟发抖。 王把头虽然年纪并不算老,可他年复一年积累下来的放山经验可不少。一切事情自然安排得极周到细致,有条不紊。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老把头!没等天完全黑透,大伙已经围坐在火堆旁惬意地烤火了。 队伍中“端锅的”老李在忙着做饭,众人都聚在火堆边无聊地侃大山(闲谈,闲扯的意思),从南说到北,从古说到今,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 很快,锅子里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赶了一整天的路,中午只是啃了点干粮,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嗅到这诱人的香气,众人再顾不上白乎(胡扯的意思),赶紧掏出自己的碗筷,望眼欲穿地等着开饭。 因为不能打猎,小鸡炖蘑菇是吃不上了,只有狍子干炖蘑菇和小米干饭。还别说,在蘑菇里加狍子干炖,滋味虽比不上鲜嫩的野鸡鲜美,可也不坏。 虽说里面的鸡蛋黄蘑在从前有过个别中毒的事情发生,可菊花一家连着吃过许多年,却从没发生过中毒的情况。而且从前在村子里,大伙儿更是年年都采回去吃,也没出过事。菊花觉得当年鸡蛋黄蘑吃出人命的事,可能是那家人放入了相克的食材造成的,而“端锅的”老李今日炖煮时并没放什么不合宜的东西进去,吃着也就不会发生问题。 饭一出锅,大家哪还顾得上闲扯?个个埋头吃饭。只有斧子皱着眉头,夹着一块蘑菇左看右看,嘀咕道:“这蘑菇真能吃啊?万一有毒咋办?” 十九岁的虎子吃得正香,一听这话赶紧把碗递过去,笑道:“你不吃就拨给我!我不怕!” 斧子举起筷子作势要打,虎子嘿嘿笑着跳开了,坐到老李身边去。 老李慈爱地摸了摸虎子的头,又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块蘑菇放到他碗里,对斧子笑笑,说:“你就放心吃吧!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了,你还信不过我?” 秦浩然盛好了饭菜,与菊花并排坐在一处,他想起曾经发生过的鸡蛋黄蘑中毒事件,也有些不放心。他见菊花夹起蘑菇正要吃,抬手阻止,“能行吗?从前咱村里不是有个叫严明的,他媳妇和孩子就是吃蘑菇吃出了事吗?要不别吃了?” 菊花笑笑,说:“咱以前吃那么多回,一次都没事,放心吧!严明家的媳妇和孩子那回,肯定是炖鸡蛋黄蘑时里面放了相克的东西才产生了毒性。咱们炖的这个,我看了,没放不该放的东西。” 说完,她还将自己碗里的狍子rou干夹给秦浩然几块。“我碗里有呢,你吃吧!”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可他的心却是暖暖的。 “我呀,更爱吃蘑菇!”菊花笑呵呵的回道。 秦浩然闻言,忙把自己碗里的蘑菇夹给她。想想又觉得不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吃出了事咋办?又忙往回夹了一点儿,脸有点红,小声解释道:“要中毒咱俩一起中。” 菊花觉得他的样子挺好笑的,幼稚的举动中哪还有往日清冷的模样?连智商也低了不少。若是真有毒,汤和rou里都逃不了,哪能单单在蘑菇里呢?不过,她觉得秦浩然这个样子挺可爱的,比整天端得跟个小老头儿似的强多了。 山里的蘑菇自有它的独特鲜美的味道。处在夜间阴冷的密林里,吃着热乎美味的鲜蘑,大伙儿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去。最后锅里连汤都没剩下。 饭后,大家继续围着火堆东拉西扯,闲话家常。斧子却有些坐立不安,用手捂着肚子,说:“我肚子怎么有点疼,你们疼不?” 众人都摇头说没什么感觉。斧子反而更慌了,说:“我跟你们吃一样的,喝一样的,怎么就我肚子疼啊?会不会只有一块毒蘑菇,正好就在我碗里啊?” 老李认真地说:“不可能,蘑菇都是在一起炖的,就算只有一块有毒,一整锅都会有毒的。” 随着“噗”的一声,一股异味弥漫开来。 “他娘的,我看是你小子吃多了吧?”铁头捂着鼻子笑话他道。 斧子一脸尴尬,大家嘻笑着捂住鼻子,纷纷叫道:“你小子还傻站着干啥?快拉屎去吧!一会儿要熏死我们了!” 斧子扫了眼队伍中唯一的女子,羞得赶紧捂着肚子向树丛后跑去。林子里特别黑,虽有火堆照亮,可终是照的距离有限,他跑了几步后,回过头哀求道:“那边太黑,你们谁来陪我一下好不好?” 大家嗤笑着纷纷摇头,“才不去呢!谁跟着去闻你的屎臭味儿啊?”,“你小子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拉个屎还怕东怕西的。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取笑。 王义看着他那强憋着不敢去的怂样,说:“你也用不着走太远,旁边不就有片树棵子么,你蹲那儿还能看见这儿的火光呢!怕什么?有啥事喊一声就行了。” 斧子终是有点忍不住了,硬着头皮往树丛后跑去。 铁头嘲笑道:“拉个屎能有啥事儿啊?还能给狼叼去不成!” 结果,过了好久,斧子都没回来。大伙儿感觉到了不对劲,王义也有点坐不住了,他冲不远处的树丛喊道:“斧子!咋还没完事?” 没有任何回音。 “斧子!听见没有?出个声!”这次他站起来加大了音量。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安起来。王义脸色也很不好,他叫上帮伙中的两人跟他一起去树丛后面查看。他们三人很快就回来了,王义神色凝重,沉声说:“斧子出事了,树棵子那边没人。”
二把头包爷叼着烟袋锅子,皱眉说道:“这事儿有点儿蹊跷,我带几个人去找找!” 王义摆摆手说:“你腿脚没我利索,还是我去找吧。我们三个,再加上会功夫的浩然和菊花就行了。其他人都留下,包爷你好好看着他们,在我们回来之前,谁都不准乱走,不准落单儿。” 听到点名的菊花和秦浩然拿上弓弩,于是五个人人手一支火把,出去寻找斧子。 他们找了很久,也不见斧子的影子,怎么喊也没有回音。 王把头无奈地决定天亮再找。他领着几人往回走,可却出现了怪事,五人不管怎么走,最后总是回到原地。王义心底明白,这是遇上了“鬼打墙”了。 正焦急时,忽然间大雨倾盆,他们出来寻人,根本没带任何雨具,只能匆忙间找了一棵大树躲雨。火把被雨水淋湿,“嗞啦嗞啦”地响着,火苗也越来越小,只发出幽幽的微弱蓝光。 雨越来越大,像瓢泼一般,他们避雨的那棵大树尽管枝繁叶茂,却也挡不住如此大的雨。雨水从枝叶间倾泻而下,很快就浇熄了四个火把。仅剩的那个火把也只剩微弱的火苗,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先前那两个随着王把头出去寻人的人,被这诡异的事情搞得心慌不已。他俩借着这仅剩的幽光看了把头一眼,发现他一脸的凝重,心中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王义还算镇定,他让五人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手拉着手坐成一圈,把武器放在腿上。大家依言坐好,王义一再叮嘱道:“你们记住了,千万别松手!” 秦浩然和菊花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俩虽然也觉得事情古怪蹊跷,可并没觉得慌乱和害怕。然而王把头这样的行事及严肃的叮嘱,也让他俩高度重视起来。都说深山老林子里怪异的事儿很多,现在连经验丰富的王把头都这么慎重,他俩也立即凝神戒备起来。 秦浩然将菊花护在紧挨近大树的一面,他紧握着菊花有些发凉的小手,全神关注着周边的动静。菊花的另一边自然是王把头,他答应过江平会照顾好二人的,自是要就近护好他俩。 “咝”地一声,最后一个火把也熄灭了。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五人虽然都穿着皮衣皮裤,可雨水不断地从领口灌入,很快就全身湿透,冷风一吹,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菊花和秦浩然有内功护体,情况稍好些。王把头隔着衣袖握着菊花的手腕,他能感觉到菊花提起内力运功时的热度,心下赞叹江平本事过人的同时,也对此行中有了菊花和秦浩然的加入而心底更加的踏实镇定。 五人中的另二人冻得却是不轻,他俩连怕带冷,浑身瑟瑟发抖,犹如筛糠。如果此刻身边有光源,能看得见的话,会看到他俩的嘴唇都是乌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