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山中岁月（4）
江雅言走后，留下傅青竹和荆不夜两个四目相对。 半晌无言，最后是荆不夜先问，“青儿，你有话要问我吗？”其实他很想问她真要留下来吗？莫名他没问。 “木石村的事。” 荆不夜心下微紧，有了几分准备，“我只住了短短几日，而且那几日都不曾离开珠儿家，所以不一定知道很多。青儿你想问什么？” “那个村子里的人到底为什么死的？” 荆不夜摇头，“我和你一样，先你一步但也只看到了尸体而已。” “和珠儿到底有没有关系？” 荆不夜深凝眉，“我想过和珠儿有关，但人应该不是她杀的。” “珠儿和那个红衣怪物是一伙的，无论他们谁动手，珠儿都不能说毫无干系！当初是你护着她，我又并不多在意那个村子的事所以由着你去了，也没过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了那么多人？” 荆不夜又微摇头，但接着提道，“不过那件事之前我听珠儿说起过一件事。” “什么事？” “她跟说她爹要回来了！” “就是那个红衣怪物？” 荆不夜又摇头，“夫人……就是珠儿的娘当时说过，说珠儿的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死人复生？”有这个可能吗？那个红衣怪物身上感应不到活人的气息，难道真是死人？ 荆不夜想起了那位胡前辈，便说到，“青儿，不要胡思乱想，这世上哪儿有死而复生？”就算在远古神话时期，也总说寿数有定，死人复生也少之又少，怎么可能轻让她们就碰上两个？而且即便在那时候，让死人复活也被称为逆天而行，常被告诫此行将不得善果。 “我希望有！” 荆不夜不禁脸色微沉，“青儿，不要乱想，这种事当不得真！” 傅青竹盯着他，“如果寒月宫的人能活过来，我就放弃杀你爹，我可以放弃杀所有仇人。” 荆不夜神情更凝重了，“青儿——” “我曾经跟李解忧说，如果我义父活着，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让我放弃报仇我就放弃！这句话我原本只是怼她，但如果世上真有死而复生，那么只要义父活过来对我说，我就会真的放弃。” “你这是……给我希望还是为难我？” 傅青竹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青儿——”荆不夜不自禁上前一步，把傅青竹拉入怀里拥抱住，“青儿，死者不能复生，你不要想这些不可能的事！” 傅青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但很快还是放松了下来，软靠在荆不夜怀里，轻声喃语道，“荆不夜，你还没有失去过，所以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是，我还不明白，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明白，因为我不想失去我所珍爱的任何人，无论是你、江姑姑还是……”爹娘荆不夜最终没出口。 “我真羡慕你，年少无知！” “青儿——” 荆不夜出手抱住了他，“如果早二十多年前遇见你，我不一定会喜欢上你，但那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是最适合与你相爱的时候。” “青儿，我觉得现在的你很好！”他也曾希望能早些遇到她，但他是希望能让她免于灾难伤痛，他仍希望她能爱上他。 “那时候我拥有一切，比你更年少无知……然后我就失去了一切。” “青儿，你现在还有江姑姑还有我，你还有不夜门里的那许多人。” 傅青竹没否认他的话，但也没回答。 荆不夜忽而想起了，便不由得接着说到，“青儿，你想过吗，你要报仇，那现在跟着你的这些不夜门的人也许也会死。你为死去的人复仇，但只会有更多活着的人因此而死而不会有死人因此复生！” 傅青竹蓦然松开了拥抱荆不夜的手，沉声道，“你说的这些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你没有这个资格来说！” 荆不夜也松开怀抱退开了数步，与傅青竹直面相对，“青儿，身为我爹的儿子我或许是没资格，但如果是作为你的丈夫呢？” “这些话你真是站在我丈夫的身份说的吗？” 荆不夜微默了片刻，“我不否认有私心，但是我也是有真的在为你想！” 傅青竹不置可否，她不怀疑他两种心思都有，但哪种更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荆不夜也不论她相不相信，他继续诚恳地说到，“青儿，你杀了你的仇家，你仇家的亲人朋友会像你一样憎恨，然后他们也会像你一样想着要报仇。” “那我把他们的亲朋好友杀光就好了！” “你杀得光吗？你灭了千针堡和雷火门，但你真杀尽了吗？他们也许还有亲戚朋友正和你一样在煞费苦心地寻思着找你报仇！” “那他们只管来，我多杀几个也不愁！” “而且他们要报仇，也可以像你一样，不是单独冲着你这个罪魁祸首来，而是冲着你身边所有的人，赶尽杀绝或者说只认为是以牙还牙，于是你身边的人不夜门的人可能就会有人为此而死去！你已经失去了寒月宫所有门人，难道不夜门的人你也要看着他们因你而死吗？” 傅青竹默然。她建立不夜门就是为了报仇，但荆不夜这话说中了她的一个心病，她并不愿意她的人再因为她而死去。 “是，青儿你武功很高，然后你可以再杀回去，替死去的人报仇，但和寒月宫的人一样，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而且你又能确定这次真的能杀尽吗？只要你杀不尽，他们就还可能再杀回来，你认为这样杀来杀去真杀得完杀得尽吗？” “那你觉得我就该放弃报仇，让害死我寒月宫满门的人逍遥地活着？凭什么？”傅青竹气急站了起来，腿上的毯子啪嗒落地，她瞬间感觉腿一阵凉。 “我……” “我说过了，荆不夜，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其中的痛！” “我确实不知道，但我能体会，我不想知道，所以才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因为这是你的自私！你都是为了你自己，说得多冠冕堂皇，其实你不过是想要我放过你爹娘！” “是，我希望你放过我爹娘，我也希望你放过你自己！” “放过我自己？我放过自己什么？” “不要逼着自己去报仇，逼着自己牺牲一切也要完成复仇，牺牲自己的自由、快乐和幸福，所有心念全部挂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复仇之上！” “我没有为此牺牲，如果我不报仇我才是不能快乐幸福，我的复仇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来评断！你没资格！” “青儿——” “住口！”傅青竹凶狠地打断了他，她瞪着他，目露凶光，缓缓地一步步往前逼近，厉声控诉道，“当年，就为你爹林楚一句我是妖，几大门派联手围攻寒月宫，他们一把火烧掉了寒月宫也烧死了寒月宫所有门人，而我……当时也被烧得浑身上下没留下一块好rou！我被从火堆里救下来后一度觉得我不如去死，但是我不能死，在我最痛苦挣扎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有人不断地在我耳边提醒我，我没资格死，我要活着，活下来为我自己为寒月宫报仇！为了报仇，我从鬼门关活着回来了，从你不能想象的痛楚中强撑了过来！如今你轻飘飘几句话就要我放弃报仇？凭什么？” “青儿，你的痛苦我都明白，但是……” “你明白什么？你凭什么明白我？你是林楚的儿子，就因为这个身份，你这一辈子都没资格跟我说明白我的痛苦，更没资格提让我放弃报仇！” “青儿，如果可以，我愿意受你受过的所有苦，承担你曾经承担过的所有痛，只要能让你的心平静下来……” 傅青竹不屑道，“你也就只能嘴巴说说罢了！” “那么，我做给你看吧！” 傅青竹怔愣一下，她看出荆不夜的目光十分坚定，之后荆不夜忽然转身走了。 “荆不夜？”傅青竹心下有些慌又有些失落，其实她并没有想要和他争吵，但他们现在只要一谈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想到方才荆不夜的眼神她心下一跳。 “荆不夜，你给我回来！”傅青竹喝道。 屋外没有回应，傅青竹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屋外没见到人，她便想去荆不夜房里看，但这时候听到了江雅言的惊呼。 “公子，你干什么？公子，你疯了？” 是厨房！傅青竹立刻便往厨房去，但还没到，迎面遇见荆不夜出来了，手上拿着一盏点燃的灯，一股强烈刺鼻的气味钻入傅青竹的鼻中。 这是……灯油！“荆不夜，你住手！”傅青竹心下登时惊慌不已。“你疯了吗？”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如此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小姐，公子他到底怎么了”江雅言从荆不夜背后追来哭问。 “青儿，你承受过的痛我来受一遍，这原本也是我爹欠你，父债子偿，我还给你！” “制止他！”傅青竹冲着江雅言喝道。他竟然真打算**！真是疯了！疯子！ 江雅言似乎也明白过了，急得慌了神，直接就往荆不夜的身上扑去，荆不夜运了功将江雅言震开，没让她近身，接着他对傅青竹又出了一掌，先发制人，让傅青竹一时无法近前，同时另一只手便将油灯往自己浇了灯油的身上倒去—— “住手！”傅青竹全力一掌出去，卷起一阵狂雪飞向荆不夜，油灯登时灭了，荆不夜被雪包裹成了雪人。 傅青竹再迅速飞驰至荆不夜近前—— 啪！十分响亮的一声，这代表了傅青竹一巴掌打得多重，她的手痛得发麻，荆不夜也被打得一个踉跄退了一步，身上的雪抖落了，他的脸上五根指印迅速转红泛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