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风乍起 第十四节 交锋
第十四节交锋 六月下,襄阳城外,汉水码头。 “二位大人,这是一点小意思,送给二位大人略表一点心意,还请二位大人莫要推辞。”曹冲虚伪的笑着,向后示意了一下,两辆牛车吱吱咯咯的被拉到伏德和耿纪面前。曹冲拍了拍车上的箱盖,箱子发出沉闷的声音,显示着里面沉甸甸的内涵:“襄阳的一点土产,请二位大人尝尝新,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伏典那张摆了十几天的学究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老气横秋的,故意不高兴的说道:“将军这是考校我和耿大人的清名吗,我们为陛下办事,来看看襄阳的新政,这是份内的事情。如今看到襄阳的百姓安居乐业,家富殷实,重现我大汉的富强,这些已经让我们开心不已了,回去之后一定向陛下如实禀报,现在你送这两车东西给我们,我们反而不好做人了。将军还是收回去吧。” 曹冲心里暗笑,说你虚伪你还不承认,我倒是真不想给你,可你舍得不要吗?别以为你袭了不其侯的爵位就能大方,你那一大家子吃喝全在那几亩地里呢,现在天子又穷,赏钱根本没有,没有外快可拿,你还大方得起来吗?博览会都结束半个月了,你们俩在襄阳还不走,不就是等我表示表示吗,好容易等到我表示了,你们又装清高了,我真要拿回去,你恐怕要吐血了。他连连拱手说道:“哎呀,伏大人,你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襄阳虽然还没有富得流油,这点土产还是拿得起来的。这些天大人多有指点尚书,我是感激不尽呢,就当是我拜师的束脩吧,等我打完了仗回去拜见陛下之时,还要请伏大人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不吝教诲呢。” 伏典哈哈大笑,抚着颌下的胡须连连点头,挺着胸脯说道:“将军放心,这次刘备侵扰地方,将军不能如期还京述职,也是迫不得已。我和耿大人一定会为将军在陛下面前解说清楚。陛下爱护将军,一定会体谅将军保境安民的一份忠心。” “那就有劳二位大人了。”曹冲笑着,“大人,本当再留二位在襄阳呆几天,无奈军情紧急,二位大人又急着回去复命,我就不多留二位了。等我打完这一仗,一定立刻赶回京都,向天子请罪。天色不早了,二位大人,还是上车吧。” 伏典和耿纪满意的看了一眼水军战船上长长的车队,再看了看曹冲,又谦虚了几句,一起上了船。战船缓缓的起动了,他们带着曹冲精选出来的贡物,圆满完成了替天子乞讨的任务,开心的回去了。进舱之前,伏典又瞟了一眼拉车的那两头直喘粗气的牛,满意的笑了。 曹冲站在岸边,脸上堆着笑容,远远的朝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挥手的伏典摇着手,直到船消失碧水蓝天之间,他才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子初,这一下子就送出了五亿钱,真让我rou疼啊。”曹冲倒吸着凉气,有些牙疼。他接受了荀文倩的建议,在挑选货物时,要求十分严格,不过他没想到这次聚集来的东西如此之多,如此之精美,就算是他精挑细选,最后送给天子的礼物还是达到了五亿多钱,这让他很不爽。天子在许县就那么几个鸟人,要这么多钱干嘛? 刘巴的心情却特别好:“公子,算了算了,都已经送出去了,再后悔也没用。反正这次我们襄阳也赚得盆满钵满,你看蔡家、庞家、蒯家、刘家、韩家,哪一个不是笑得嘴都合不拢,我看蔡都督的手这两天都有些不利索,直发抖呢。” 曹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蔡瑁这次是真的赚翻了,他开的那个新酒楼由于有他亲自起的名字“文昌阁”,又有梁鹄的题字,已经成了读书人的梦想天堂,来到襄阳的读书人都以能住到文昌阁为荣,以能到文昌阁喝酒论文为最风雅的事,就算不是读书人,也愿意到文昌阁来装一下风雅,添点文气。这近一个月来就没有哪一天不是爆满的,崭新的墙上,被那些酒后颠狂的文人学士写满了新诗,两三天就要重新粉刷一遍。蔡瑁把这些新诗里文才出众的都编成诗集,每隔几天就发行一本,一出来就被士子们一抢而空。除了酒楼和书坊之外,新式农具的生产任务已经订到了明年,书院刚起的校舍也已经全部被人预订了。再加上最近娶的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才两个月的功夫,小妾居然害喜了,真让老蔡瑁开心得睡觉都笑醒了。 “子初,襄阳的商业很快就会有大的增长,趁着他们心情好的时候,把新的税法制订出来,真要等他们把钱收到了腰包里再订,他们又要急眼了。”曹冲边往回走,边慢慢的说道:“总之一条,赚的钱越多,税收的比例越大,不能让哪一家独大了,特别是军用物资,千万不能让他们控制住。” “公子放心,我们已经在准备了。”刘巴点点头道,略带着些得意的笑道:“最准确的数据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的标准针对的是两年之后的规模,暂时不会有人想到他们以后要交那么多税的,一定会不当回事的随手签了。” 曹冲笑了,他对这次襄阳博览会带来的影响也有些估计不足,没想到战乱之后会有那么多的商人来做生意,也没想到益州那些土产、从天竺、大秦转道而来的稀奇物件贵成那样还有人买,看来穷的只是百姓,那些富豪家里永远都不缺钱的。别的不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襄阳就那些娱乐消费场所收的税就有上亿钱,而各家作坊卖出的货物还根本没来得及收税,想来也是一笔惊人的数目。他和刘巴、杨仪经过估算后,决定对将来可能产生的暴利行当征收重税,一方面是多收点税,更多是还是防止产生尾大不掉的商户,对整个经济形成不良影响。他可不想自己想办法让这些人富了之后,反过来被这些人卡住了脖子。 “有子初在,我放心得很。”曹冲抬起头,看着天边的乌云:“只是许县,我不太放心,陛下的胃口实在太大了,我怕到时候襄阳背不起,荆州背不起啊。” 刘巴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公子莫急,这等事由丞相府去烦吧,公子现在还是先把江南平定了再说。这几年要打仗,估计陛下解决了手紧的问题之后,一时也不会要得太多的。反正少府早就和大农令合并了,以前是皇室侵吞国家的财物,现在丞相府势大,天子想要钱,也得看看丞相府的脸色。对了,丞相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曹冲无奈的笑了一声,他其实并不担心陛下的诏书,他担心的正是丞相府。曹cao虽然说的话并不严厉,可他知道这也许比严厉的话更可怕。本想着抽时间回一趟邺城解释一下,哪知道前两天庞统发来消息,刘备入了牂柯郡,现在已经打到了犍为属国,他建议立刻派兵南征,防止刘备祸乱南中,引起南中sao动,一定让他站住了脚,这事情就有麻烦了。只是如此一来,要想赶在战前回一趟邺城,时间又太紧了。 “还是先派人去报个信吧,让子建和丞相好好解释一下,等打完仗,我立刻回邺城。”曹冲想了半天,还是不敢对刘备掉以轻心。他已经接到情报,诸葛亮在零陵屯田,效果很不错,现在孙权又和关羽联姻,长沙一带暂时没有危险,关羽调任郁林太守,武陵人廖立调到了长沙任太守。刘巴跟他说廖立这个人很有才,基本上和诸葛亮、庞统是一个层次的人,他自己也隐约知道些廖立的名字,生怕他和诸葛亮一样,在长沙也开始屯田,真要搞上两年,诸葛亮和廖立必然能在刘备手下受到重用,大展拳脚,到时候刘备的羽翼渐丰,再和孙权的关系搞铁了,那事情就可就难办了。现在刘备轻率进军,深入南中,正是打疲他的好时候,如果错过了机会,将来还不知哪一天才能再抓住他兵力分散的败着。 “那还是让刘子明去吧,他这次去许县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刘巴建议道。 “嗯,就派他去。”曹冲停住了脚步,看了刘巴一眼:“襄阳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带走雷铜所部两千步卒,庞德阎行两千骑兵,你只剩下袭肃的两千人守襄阳,够不够?” 刘巴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够的,现在襄阳四周一点危险也没有,南有满奋威,黄汉升和魏文长,东有文仲业,西有乐文谦,北有陈叔至,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原本还担心山贼,现在山中的山民又对公子奉若神明,这两年出山定居的不少,就是在山中的也安居乐业,大部分能温饱无忧。纵使有些不法之徒想不劳而获,别说襄阳还有两千兵,就是那些大族,手中也能凑起一两千人,他们现在都家大业大,哪个不怕山贼来?攻破了襄阳城,最倒霉的就是他们,他们一定会死战的。襄阳四周有不少定居的山民,我手里有公子的手令,一声令下,再建个荆山军都不费吹灰之力,有六千人守襄阳,还有什么好怕的?” 曹冲一笑,看着胸有成竹的刘巴,咧着嘴笑了。这个刘子初,果然是个强人,自己当初把他给拉过来,确实是捡了个大便宜,没有他的襄助他现在看着巨大的商机也只能望而兴叹,没有刘巴那种变态的计算能力和经济思维以及娴熟的行政能力,他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既然如此,那我就即刻起程,赶赴江陵,刘子明去邺城的事,就由你来安排吧,我准备的东西都在夫人那里,你尽管找他去拿。”曹冲飞身上马,那匹乌丸名驹嘶溜溜一声长嘶,转了几个圈,奋蹄欲行。曹冲勒住马缰,回身对刘巴说道:“子初先生,就此别过,千万保重。” 刘巴拱手作别。曹冲一声呼哨,带着孙尚香、邓艾等人和二百虎士飞驰而去。城南,郝昭带着八百铁甲军,庞德、阎明带着两千人马,早就相候多时,一见曹冲到来,立刻上前行礼。 “令明,彦明,在襄阳呆了这么久,没有丢了身手吧?”曹冲一看到庞德和阎行两个就笑道。 这两个骑兵骁将因为马超韩遂造反的缘故,在襄阳缩着脑袋做人已经两年了。阎行倒还无所谓,他跟韩遂反正有仇,韩遂造反,他因为有曹冲罩着,没有受到牵连,心里倒是盼着曹丕能在关中把韩遂干掉,虽然遗憾没有亲手干掉韩遂,不过总之是报了仇了。而庞德就不一样了,他和马超有上下级关系,以前交情也不错,听说马超造反,马腾和马休、马铁因此被关进大牢,差点斩首,他又气又急,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襄阳,生死由命。虽然曹冲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对他们的供给也一点没有克扣,但他们都觉得,马超之乱平定之前他们估计是没机会再跟着曹冲上战场立功了。没想到休息了两年之后,曹冲再次起用他们,还把他任命为他的亲卫骑,号曰龙骑。这让庞德和阎明两个喜出望外,一听到消息,立刻就将两千铁骑拉出了营盘,随曹冲南下。 “多谢公子关照,我们在襄阳过得很不错,就是多长了几斤肥rou,只怕跟不上公子的步伐了。”庞德爽朗的一笑,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嗯,胖是胖了点,不过精神不错,在马上跑两天,就能恢复原样了。”曹冲笑着用马鞭点了点庞德身后的那员小将:“这就你儿子庞会?” 庞德将庞会拉到曹冲马前,抬手用马鞭敲了一下庞会的头盔骂道:“竖子,看到公子也不知道行礼,傻了么?” 庞会一缩脑袋,呵呵一笑,拱手施礼大声叫道:“庞会见过公子。” 曹冲见庞会声音洪亮,身材魁梧,跟庞德象是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心中喜欢。他也早就听说庞会武技很不错,骑术也精湛,深得阎明用骑兵的心法。不仅如此,他还把阎行的女儿给拐上了手,比起庞德来,他多了一分狡猾,是个为将的好料子。曹冲对他早有招揽之意,如今正是大好时机,便笑道:“令明,让令郎跟着我吧,如何?” 庞德吃了一惊,连忙应道:“能跟着公子,那是他的福份,庞德岂有不允之理。”转过身又狠狠敲了一下有些犯傻的庞会头盔:“竖子,还不谢过公子。”
庞会这才惊喜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庞会愿随公子鞍前马后,唯公子马首是瞻。” 曹冲俯身笑道:“好了,快起来吧,到军中去挑一百名勇士,跟着我征战沙场。” “诺!”庞会吼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庞德、阎行嘻嘻笑道:“阿翁,岳父大人,把你们的亲卫骑给我吧?” “给!”庞德和阎行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庞会喜笑颜开,冲到骑兵阵中吼了一嗓子,立刻有一百骑兵冲出队列,单独排成两列,羌兵曹善兴奋莫名的排在第一个。 “走——”曹冲一转马头,第一个冲上了官道,随后三千骑士紧紧跟上。 这次曹冲是去打刘备,所以没带上大双小双,随身侍候就由孙尚香带着她的二十女卫负责了。不过孙尚香显然不是一个家庭主妇的合格人选,她最大的兴趣是带着她的女卫在前面放马奔驰,偶尔弯弓射个受了惊吓窜到官道上来的傻兔子之类的,而不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曹冲身边。直到急行军了一天,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带着女卫回到大帐。曹冲已经在河里洗了澡,正披散着头发和郝昭、庞德等人商量事务。一见孙尚香一手拎着一只兔子,一脸灰尘的回来,他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挥挥手道:“看你脏得象个泥猴子,快去后面的水潭里洗洗吧,那边挺僻静的,水也干净。” 孙尚香不好意思的看了曹冲一眼,吐了吐舌头,带着孙颦等人匆匆的去了水潭,她本想随便洗一洗,可在水的倒影中看到自己黑乎乎的脸,又换了主意,让人看着四周,跳进清凉的水里痛痛快快的裸浴了一把。等她洗完回到帐中的时候,曹冲已经议完了事,正倚着书案看书。 “洗完了?”曹冲瞟了一眼孙尚香,随口问道,顺手将案上一盆rou推到孙尚香跟前:“这是你打的兔子,用西域来的香料烤的,你尝尝,味道很不错,再配上点葡萄酒,简直是人间美味,可惜啊,没有啤酒,要是来两杯生啤,那才叫爽呢。” “洗完了。”孙尚香凑到曹冲身边,探过头看了一眼曹冲手里的书,吃吃的笑道:“啤酒是什么酒啊?” “呃——”曹冲一愣,这才知道随口说了错话,这三国哪有什么啤酒:“是……一种很好喝的酒,可惜想不起来在哪喝过的了。” “且。”孙尚香皱了皱鼻子:“有好吃的也不告诉我,你不会是因为我没有侍候好你生气了吧?” “生气?”曹冲嗤的笑了一声:“要跟你生气,我早成气包了,快点睡吧,野了一天,明天还要赶路呢。” “嘻嘻,你也睡吧。”孙尚香扑到曹冲的背上,夺过曹冲手中的书:“别看了,睡吧。” 曹冲享受着背后的温柔,一手夺过书,一手将孙尚香揽过来,横抱在腿上:“你别闹,这是子建新作的铜雀台赋,父亲亲口夸了的,写得实在太好了,我念给你听听。” “听什么听,不就是之乎者也吗,我才不想听,我要听你唱歌。”孙尚香嘻笑着和身扑了上来,骑坐在曹冲胯上,撅起嘴唇“扑”的一声吹灭了旁边的灯台…… 两日后,曹冲一行到达江陵,黄忠出城十里相迎。夷陵守将魏延魏文长也来了,他带着一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对着曹冲躬身下拜:“公子,魏延可是两年没见过公子了,心里实在想念得紧。” 曹冲微笑着打量着魏延:“文长,在夷陵的仗打得不错,袭肃一提到你就赞不绝口,对面的张翼德如今也知道你的利害了吧?” 魏延摸了摸头,嘿嘿的笑道:“公子,那一两千人的仗,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就盼着跟着公子后面打大仗呢,最好象西陵那样的四五万人的大仗才有意思。不瞒公子说啊,这段日子,可把我和玄玉憋坏了。” 曹冲哈哈一笑:“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痒痒,上次看到我没有说,今天总算说出来了。走,咱们进城去,你跟我说说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魏延大喜,跳上马跟在曹冲身边,将上游传来的情报轻声的告诉曹冲。益州水军在老将严颜的带领下,已经到了白帝和乐进会合,只待一声令下,就开到夷陵,载江北的曹军过江作战。益州水军船虽然不少,但士卒久未作战,打起仗来未必是刘备水军和江东水军的对手,但运运人和粮草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的疲兵之计用了这么久,应该把张翼德迷惑了吧?”曹冲一边走,一边轻声笑道。 “那当然。”魏延有些小得意的笑道:“斥侯回报说,开始的时候他还挺紧张,在沿江加强的防备,后来搞的次数多了,他又知道我收集到的只是一些打渔船,也就不当回事了,最近涪陵那边战事紧,他已经把人马大部分调到那边去了,看那样子,好象是要全取涪陵,不想再小打小闹了。公子,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啊。” “当然,要不然我会把襄阳、益州的兵力基本都抽调到这里来吗?” “那就好,那就好。”魏延兴奋的搓搓手:“这次别让我再守城了吧,我想跟着公子去江南走一趟。” 曹冲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魏延,面无笑容,魏延一愣,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公子……还让我守夷陵?” “不用急,我自有安排。”曹冲故作深沉的说道:“你只要听命令就行了。” “诺!”魏延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