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蒋干
周不疑也不说话,先抢过米大双手中的茶杯喝了口香茶,这才抹抹嘴说道:“公子,你有话就说吧,我听着就是,可别再赶我下去走路了,我这脚疼得利害,只怕都起泡了。” 曹冲看了他两眼,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这个时代重视儒学,轻视技术,这不是周不疑一个人的责任,说起来是个通病。在军中说起来还好些,毕竟这些实用技术可以帮助取得胜利,减少伤亡,比如霹雳车,比如马镫,比如强弩,所以对将军们来说,重视技术不是个问题。但那些文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鄙视技术,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不仅自己不去研究,还极端鄙视研究技术的人,不屑的称之为匠人。周不疑这样的已经算是客气的了,汉灵帝就是个技术人才,还是个皇帝呢,照样被那些大臣指责。 “元直,士农工商,四民各有千秋,一个国家要兴旺发达,这四民不可偏废,只是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偏重罢了。”曹冲收了脸上的笑容,拍了拍马车说道:“比如这马车,有了马车,我们赶到涅阳只需要两天,轻松而不劳累,如果要走路去,只怕三天也未必能到,人也累得半死。你说这马车没用吗?别忘了黄帝可是车的发明者,你能说黄帝不是圣人,黄帝不知道?道是要以术为基础的,没有了术,道只能在嘴上说说罢了。那些酸儒享受着匠人的劳作成果,却大言不惭的鄙视匠人,你不觉得他们很可耻吗?真要没了匠人,他们穿什么?吃什么?住哪儿?” “那都去讲术了,还要道干什么?”周不疑想了想反驳道:“圣人还骂要学稼穑的樊迟是小人呢。” “圣人错了。”曹冲直接了当的说道。 “圣人怎么会错?”周不疑一下跳了起来。 “圣人为什么不能有错?”曹冲笑道:“圣人也是人,他的知识也是学来的,为什么不能有错?他自己也不是说四十而不惑吗,这说明四十以前也经常犯糊涂的。” “你!”周不疑一下子将手指到了曹冲脸上,见曹冲脸色一冷,又立刻收了回来,讪讪的干笑一声。曹冲冷着脸看着他,有些不快的挠了挠发梢,觉得有些遗憾,看来这人的思维定势确实很难打破,周不疑这么一个天才少年,跟着自己那么长时间了,那种对圣人不能怀疑不能否定的习惯还是改不掉,一听到有对圣人不敬的话就火冒三丈,这还是自己这么说,换成别人他早就劈头劈脸的骂过去了。 “夏虫不可语冰。”曹冲叹了口气,靠在米大双娇软的身子,闭上眼睛睡了,不再理睬周不疑。他眼睛虽然闭着,一脸的惬意,心头却是一阵黯然,周不疑跟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本身又是一个知一反三的人,思想都这么难以转化,那别人岂不是更难了,自己的想法还能有人支持吗? 车在新野城外停了下来,进了驿亭准备休息。魏延上前一亮出丞相府的腰牌,亭长立刻瞪大了眼睛,刚要进去拜见,魏延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我家公子不喜扰人,你不要紧张,安排个清静的房间,做几个适意的菜来,然后把我们带来的人安排好住的地方就行。等我家公子安定了,我自然会请示公子是否带你入见。安全你不用担心,只要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等就行。” 亭长看着魏延鲜亮的衣甲,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连忙吩咐下去,奴役们一听,立刻忙活起来,曹冲带来了二三十人,准备饭菜也要不少时间。亭长安排好了事情,想想还是有些担心,想起魏延的最后一句话,立刻把求盗叫了过来,让他立刻去盘查一下驿亭里住着的人。 曹冲洗了脸,刚坐下准备吃饭,外面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间杂着一个人咳嗽声,慢慢声音越来越大,竟象是吵了起来。细细一听,好象是有人在说曹冲一行仗势欺人。曹冲本来心情就有些不好,一听到有人在说自己仗势欺人,脸色就不好看了,重重的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文长,外面是怎么回事?” 魏延听了,大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低声说道:“公子,外面有两个外地人,在我们前面住在这里,求盗担心公子的安全,想请他们换个地方去住,他们不答应,说了几句,就吵了起来,那个士子以为是我们要求的,说求盗不按规矩办事,还说我们仗势欺人。” 曹冲一听,眉头皱得老高,他知道魏延没有全说,一定是求盗怕自己的安全有问题,想把闲杂人等都赶走,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别人自是不愿意,只是这样说自己仗势欺人,却有些过火了。 “都是些哪来的士子?”一听到士子两个字,生了一肚子气的曹冲就有些上火,这些士子也太狂妄了,动不动就犯书呆子脾气,这事情还没搞清楚,罪名倒给自己加上了。 “一个是九江人,姓蒋,一个是庐江人,姓谢。”魏延见曹冲面色不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说道:“那个姓谢的好象生病了,不怎么说话,只是那个姓蒋的,牙尖嘴利,颇是刁钻。” 曹冲看着魏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这个魏文才一向自视甚高,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因为资历又浅,文的被周不疑欺负,武的又打不过许仪和典满,到处吃瘪,只能忍着,可是离开自己身边,却是一般人不入他的青眼,难得给别人一个好脸色的。今天这样子,象极了辩论输给周不疑,或者是打架又被许仪给欺负了的样子,难道这个姓蒋的也这么利害? 他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文长,把那两个人叫过来。公子我倒要看看,哪个大才又让文长吃了亏了。”魏延有些不好意思,却兴冲冲的出去了,他知道曹冲虽然发起火起来对下属很严厉,但真要是谁欺负了他的人,也够阴坏阴坏的,不把场面讨回来绝不罢休。 门响了一声,一个腰间佩着长剑、士子打扮的人站在了门口。他身高足有八尺,穿着一身纯白的夹袍,面如冠玉,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长得很漂亮,只是嘴唇有些薄,一看就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物,嘴唇上两撇胡子,看起来有三十出头。 “九江蒋干蒋子翼,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蒋干拱手一揖,礼数很周全,但神情却不是那么恭谨,眼神居然从曹冲脸上一滑而过,飘到了曹冲身边的米氏姐妹脸上停了片刻。
曹冲有些恼怒他的无礼,刚想发作,却听到他的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考,不免笑了起来,三国演义上有个出了名的丑角叫蒋干,眼前之个绝对可以当小生的家伙也叫蒋干?等等,不会就是他吧? 他想到要紧处,脸上的怒气渐渐收了,犹豫了一下,和声问道:“足下既是九江人,和周瑜周公瑾可相识?” 蒋干一愣,点头应道:“昔年同窗,交情还算可以,只是……”他顿了一下,一丝愧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刚低下一点的头又抬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抬得更高了一些:“自从他去了江东,我们有些年没见了。不过尽管他成了江东的重将,想来还是记得当年的老友的。” 曹冲点了点头,估计就这位了,不过,这反差也忒大了点,在三国演义里这位可是獐头鼠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蒋干盗书——上了当”,凡是看过三国的人,没有对这家伙有好印象的,没想到真人却是如此一个帅哥。他暗自想道,如果蒋干知道他被老罗写成了那样,到了阴间会不会追着老罗去玩命?他越想越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蒋干刚才问曹冲是什么人,曹冲没有应他,反倒提起了周瑜,让他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恼怒,如今见曹冲还是不应他,却笑出声来,立刻心下大怒,就要反唇相讥,好好的损曹冲一顿,拼着被他们哄出去甚至打上一顿也要在口舌上占点便宜。他刚沉下脸要发飚,却见曹冲长跪而起,对着他一招手说道:“原来是九江的蒋子翼,久闻大名,一直恨能见面,没想到今日在此相逢,幸甚幸甚。先生用餐了没?如果没有,不妨坐下小酌两杯,这襄阳带来的樗酒虽劣,倒还是下得口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一听曹冲这么客气的说话,满腹怨气的蒋干一下子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嗅了一下鼻子,美酒的香味立刻吸引住了他。他转怒为喜,刚想坐下来,又想起外面的朋友,连忙说道:“公子相邀,干不胜荣幸,只是好友有恙,尚未用餐,干……” “子翼先生的好友,想来也是龙凤之姿,如不嫌弃,不妨一起请来便是。”曹冲实在是很想看看这个蒋干到底和三国演义上有多大区别,也不介意多一个人吃饭。趁着蒋干去找朋友的时候,又让人叫来了正在隔壁郁闷的周不疑,一起看看这个蒋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干蒋子翼?”周不疑一听这个名字就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屑。他端起一杯酒喝了,这才咂咂嘴,解释道:“此人说起来也是个才子,不过他学的不是儒家经术,却是战国纵横家之术,特别精通鬼谷子,一心想学苏秦张仪之流,凭三寸不烂之舌,求得仕进。要说口才之妙,算得上是独步江淮,罕见敌手的。只是这纵横之术,终究不是君子正道,所以现在还是白身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