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医国者
六月初,刘致远终于结束了征倭之旅,回到了迎君港。照例,刘致远把坐镇迎君港的黄宝定捉到了军帅府,先是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主要是因为这个家伙没组织没纪律,自家媳妇肚子都大了也不向组织汇报,也不请假回家照顾老婆,不爱家的男人可要不得! 于是乎,刘致远没事找事般地当着数十名营级以上军官的面,将这小子数落一顿,勒令他从第二天起开始休假,在家专心陪老婆。 这顿臭骂,黄宝定听在耳里,一脸的诚惶诚恐,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能被军帅没事找事来骂,本身就代表了自己是他最亲近的人,一般人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况且还是先抑后扬,批评之后,就剩下表扬了。大大地褒奖了一通,留守的军官人人有份,个个都有赏。 刘致远自己也高兴,走了这么长时间,各个基地都被这些军官打理得井井有条,要不是他们在背后源源不断地造船造炮造枪造火药,这一场对倭战争估计还要打上一段时间才能结束。 现在,定海军有战船四百一十艘,几乎清一色都是大福船,全身铁甲,密密麻麻几十个炮口。另外,每艘战船都配备了十艘护卫舰。这种护卫舰也是全身是铁,上面开有几十个枪眼,典型的水上小堡垒。它们既可以当附船的工具,也可以当登陆艇用,多功能型。 如此强大的实力,海上见谁灭谁。 “军帅,时钟造出来了!”军事会议刚一结束,埋头在迎君港苦干多年的陈季立让人抬着一个一人高的大木柜来到了刘致远的面前。 “真的?”看着这个大笨钟那摇摆着的钟摆,听着那匀速的嗒嗒声,刘致远大喜。 有了时钟,就能精确计时,就能进行各种精细的物理化学实验,就能用来确定经度,就有可能绘制出更精确的海图,就能... 总之,有了这东西,一些与时间有关的学科都能量化和计算,更广阔的科学大门被敲开了。 “误差大吗?”刘致远兴奋之余,不忘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学生这段时间一直在计算,这个时钟是最精准的一个,每天误差不超过两分钟。” “嗯,这么小的误差,可以接受,现在能不能批量生产?” “还不能,学生带几个人一起以这个时钟为蓝本,又仿制出了两个,不过,仿制的效果不是很好,误差都比这个的大。” “哦,那还要继续努力才行。不过,时钟的事你就不要亲自动手了,安排手下人去精细研究就行,为师另有一个重要的任务给你。” “任务?!先生是不是想让学生出海,绘制更加精细的经纬地图啊?” “嗯,为师就是这个意思。为师也不催你,给你十五条船,你尽快把中国沿海,倭国沿海还有朝鲜国沿海的经纬图给画出来。” “学生领命,定保在年内完成任务。” “不急,要精细,不要赶进度。至于经纬地图如何绘制,你清楚吗?” “学生清楚,每天午夜,用北极星的高度来定纬度;每天正午天阳正空的时候定经度,经纬相交为一点,两点连线为一段海岸线,很容易的。” “嗯,你说得对。这一次为师让你亲自出马,同时也是让你带出几个徒弟来,以来绘制精细的世界经纬图的时候,会用到更多的人手,现在要未雨绸缪。” “学生明白了。” 刘致远又交代了一些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就让这小子下去准备了。 “军帅,黄公子的船队来了。” “哦,这么快就来了?”刘致远一愣,随即说道:“快请他们上岸,到军帅府来。” 一个多月前,黄光升受刘致远所托,为他寻一个名医来诊病。刘致远为自己难育之事愁了很久了,他可不像一般男人一样讳疾忌医,有病还是得想办法治,逃避并不是办法。虽然,以当前的医术水平,可能还治不了基因突变层面上的病变。不过,如果连看都不让大夫看一下,那就是把头埋入沙堆里的鸵鸟,自欺欺人。 随同黄光升来的,有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粗布衣,头戴郎中帽。身后两青年男子,一个背着药框,一个背着药箱。不用看,刘致远也知道那个中年男子就是一个专业的中医。 “刘公子,这位是在下专门从南京请来的李御医,这位是李御医的公子,这位是李御医的高徒。”黄光升挨个将这三个人向刘致远做了一介绍,“各位,这位就是定海军的主帅,是刘公子请你们来台岛的。” “都不要拘禁,请坐吧。”刘致远一挥手,示意下面的侍从上茶。 “刘公子,草民李时珍,见过刘公子,不知贵府上谁要看病?” “李时珍?!”刘致远的双眼瞪得像牛眼,死死地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呆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刘公子,刘公子。”黄光升第一次见刘致远如此失态,马上提醒他,“李御医医术高明,为当今皇上诊过病。在下的人好不容易在南京牛首山找到他,他听说台岛多产稀有药材,所以就不远千里而来。” “哦,原来是这样。”刘致远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略带歉意地说道:“本公子刚才只是有些惊讶,像李御医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却千里迢迢来荒蛮的台岛。原来是为了采药,本公子实在是佩服李先生事事亲历亲为的求实精神。” “刘公子过奖了,不知贵府谁要诊病?救人如救火,公子先带草民去看看吧。” “是本公子要看大夫。”刘致远淡淡一笑,很自然地说道。 “刘公子印堂发亮,双眼有神,面色红润,并没有发病之兆啊?”李时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刘致远的头部,说道。 “黄公子,你先出去一会儿。”刘致远清走了外人,这才对李时珍说道:“李先生有所不知,本人现有两位夫人,结发两年多,只育有一子,所以,本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难育之症。” “难育?”这下,李时珍愣了。别的男人如果遇到这种事情,都是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住了就偷偷摸摸地找大夫,见到了大夫了,还扭扭捏捏半天都不敢开口。这个刘公子倒好,公明正大地把自己可能出现的问题说了出来,再看他的神情,居然没有一丝不自然。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就凭这一份坦荡荡的胸襟,这也就难怪这个刘公子这么年轻就成就了一番霸业。 “可否让草民把一下脉?” “可以。”刘致远伸出左手,平放在桌子上。 李时珍以手把脉,面色无惊无喜,刘致远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自己这病是喜还是忧。过了一会,他又让刘致远伸出右手,他在右手上把了几分钟的脉象,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胡子。 “公子脉象正常,三部有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并无灾症之状。” “不会吧?那本公子结婚一年有余的二夫人至今未育,这并不正常啊。” “公子,能不能让草民见见贵夫人,可能病根在夫人的身上。” “好吧。”刘致远叫来一个侍从,让他马上去把岑慧君找来。 “公子,草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草民刚才为公子把脉,发现公子的脉象与常人有异。” “那是不是本公子的身体有问题啊?” “不,不是。”李时珍连连摇头,说道:“公子的脉象,属于最完美的脉象,常人根本不可能有此脉象。” “怎解?”刘致远更加糊涂了。 “草民行医多年,对医理还有些心得。正所谓人无完人,在医理上这也是相通的。人吃的是五谷杂粮,身体常受寒风邪气侵袭,即便是身体健壮如牛的壮汉,也不能说是完全无病,只是其病隐而未显罢了。可是公子身上并无一丝隐疾,这是草民从未见过的。” “先生的意思是说,本公子太健康了?” “是的,常人不可能如此健康,公子体质大异常人,不知公子平时是如何调理的?” “一日三餐均是寻常食物,每日按时作息,并没有特意地调理啊。” 正说话的时候,岑慧君被请来了,张静妤也抱着儿子来了。 “小君,你来得正好,我特意请了一位御医来,你让先生看看。” “不用了吧?我身体好得很。”岑慧君嘴上推辞着,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伸出手让李时珍把脉。 又是长达数分钟的沉默,李时珍另一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胡子。 “先生,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岑慧君是个急性子,她见大夫迟迟不说话,焦急地问道。 “刘夫人,您的脉象是最正常的,并无异象。” “不会吧,那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孕呢?”岑慧君更急了,眼泪都下来了,旁边的张静妤一个劲地安慰她。 “这其中的原因也是草民不解之处,请恕草民医术浅薄。” “请问李先生,内子的脉象与本公子相比,如何?” “贵夫人的脉象与公子相近,并不完全相同。” “相近?”刘致远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请先生再为本公子的大夫人把一下脉。” 张静妤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这是要干什么,只好把儿子交到丈夫的手上,伸出手,“有劳先生了。” 又是好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先生,大夫人与本公子的脉象相比,如何?” “贵夫人的脉象与公子的几乎相同,不过,贵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似乎是喜脉。”李时珍又把了一会,肯定地说道:“是喜脉。” “喜脉?”刘致远听不懂这个专业的名词。 “贵夫人有喜了,可能是三周,所以并没有害喜的表症。” “有喜了?!”刘致远脑子嗡地一声响,顿时喜行于色,也不顾外人在场,伸手就把爱妻揽入怀中。
“真的吗?阿妤姐,你太厉害了,怎么这么快就又有了呢?”岑慧君也是一喜,随即就沮丧无比地说道:“都是我没用,这么久都没动静。”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这几天我总是觉得有点累,总想睡懒觉。”张静妤的脸上显出了一抹幸福的红晕,拍了拍岑慧君的肩膀,安慰她:“这些事是急不来的,jiejie也是婚后很久才怀上的,小君不要急,慢慢来。” “对,你jiejie说得对,再过一些时日,咱们会有孩子的,而且会有很多很多。”这个时候,刘致远已经彻底地弄明白自己难育的原因了,这下他也彻底地放心了。 说到底,难育的原因是自己的软件太先进,老婆的硬件没跟上。这个问题是小问题啊,只要多多滋润她,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怀上。 “真的?”岑慧君眨着那双可怜巴巴的双眼,问道。 “真的,你先跟阿妤回去休息,我还有事要跟李先生谈。” 岑慧君与张静妤带着儿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刘致远尴尬地一笑,说道:“李先生,内子们都不懂礼数,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刘公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旁羡慕不来啊。不过,草民还是不解,为何公子一家人都是如此健康?” “呵呵,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家长年修炼内功与武艺吧,本来只是为了强身的,没想到还能让身体康健,这真是意外之喜啊。”刘致远呵呵一笑,不尽不实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李时珍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地说道:“昔闻华佗创五禽戏,民习练之得以养生。草民这些年来只重医理药理,却忽视了这一点,真是一叶障目啊。” “李先生,俗话说得好,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防患于未然,治病于未显才是医者中的上等。”刘致远微微一笑。 “公子此言在理,只是世间百姓多是讳疾忌医之流。正如《扁鹊见蔡桓公》中的桓公,病隐时说扁鹊是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而病发之时,才想到要找医者,此时多是病发于膏肓,病难根除了。” “先生所说的在理,医人与医国一样,高明的医者能看到隐患,而病人讳疾忌医以至于病重难治。而国家何尝不是如此,矛盾积累而不加疏导,时代变而不思变通,死守祖制以致于积重难返。” “草民只习医道,不闻国事。”李时珍有意要跟刘致远保持距离。 “呵呵,李先生不用在意,本公子没有拉人下水的意思。不过,台岛上百姓多有水土不服而患病者,如果先生能在此开馆行医,本公子原立医府为先生广集药草,广纳门徒。” “公子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坐不住。”李时珍婉拒。 “李先生,本公子并不是招揽您,只是想资助您完成毕生所愿罢了。”刘致远神秘地一笑,手指点了茶水在李时珍的面前写了四个字:本草纲目。 “公子怎么知道草民的毕生所愿是修药典?”李时珍不禁一惊,反问道。 “这个嘛,是本公子猜的。李先生本为御医,神医之名遍及宇内。就算是不愿再当御医,也能坐堂坐馆,富有百万亦非难事。而李先生着敝履行走了江湖,所为者肯定与名利无关。再加上李先生方才说要上岛采集药材,本公子就能猜出先生要著书立说。” “刘公子的心机果然细腻,不错,草民是想著一部药典,一部完整收录各类药材以及它们的确切功用的药典。” “李先生,正所谓一人之力时有穷尽,万人之力无穷无极,如有无数门徒同心协力编著这部药典,这部药典将会更加完美。如果李先生愿意开馆收徒,本公子愿全力资助。” “公子为什么要帮草民?” “这个世界上,真正惠及到每一个人的,只有医术。相比于先生以苍生为念的慈悲,我自愧不如。不过,我有的是钱,出点钱就能帮先生完成此宏愿,何乐而不办?先生不用现在就回复我,以后您什么想来都可以来,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ps:中医是医人之学,而非医病之术。孙思邈把中医的层次分为三种层次。他在《千今要方·诊候》中说: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孙中山鲁迅那一种弃医从政,弃医从文的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上医。像李时珍这样,钻研医道,济世救人,造福万世,才可称为医国者。 不管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这一部惠及万民的《本草纲目》面前,都会变得渺小,变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