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狗的葬礼
四合院里,正中央的花坛里的一棵上百年的石榴树上,挂上七八个大功率灯泡,半个天空通明。飞舞的尘埃无处隐藏,互相撞击,似乎还能听到嗡嗡声。一张很古老的八仙桌摆放在花坛前面,正对着大门,和正房的大门成一条直线。桌子上面散落着几盒烟还有茶壶、茶杯、茶碗等茶具。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几个男子,一个个松松垮垮的打扮。他们清一色的小眼睛大嘴巴,面色灰白,如果给他们换上清朝服装,一定是纯正的晚清八旗子弟模样。这几个是老京城油子的酒rou哥们,也是酒色过度之流。他们有时一个人都不说话,个个面色凝重,好像思考国家大事的样子。他们有一个人说话,马上大家都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又好像在商讨着要不要对某个国家动武。其实参加老京城油子好伙伴——狗——的葬礼,才是他们被邀请来的主要任务。桌子前面,一张行军床上躺着平时他们谁见谁都会挑逗几下的狗,身上用白布单盖着。 一个刚喝过酒的男子,拎着一盒礼品酒,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大声嚷着,像是抱歉说来晚了。老京城油子上前接过礼品盒,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节哀,节哀,多保重!” 老京城油子还没回答,他父亲出来了。院子里一下子就肃穆起来,空气中的尘埃像是也凝固不动了。这帮人都领教过他父亲的厉害。先来的人对刚来的男子投来抱怨的目光,怀疑是他把老头子惊动了才出来的。老头子当过兵,在军管时期还当过不小的官,曾经让他管辖的一大片京城人胆战心惊,据说当年不少家庭被吓得亲人失散、财产流失。 老京城油子迎上去,说:“老爷子,您休息您的,这事跟您老人家没有关系。狗死了,来几个朋友。怎么着也和狗有点感情不是?” “妈了个八字的,你这儿都折腾一天了,大清早就开始哭丧,也不想想谁是凶手?” “狗尸检验了,托人在刑警队做的,法医说是狗肚子里有半根油条还没消化。油条上像是有药,还没化验出药物的成分,最后的定论可能还得一段时间。” “窝囊废,都是窝囊废物,还费这功夫,我都知道是谁害死的狗……” 有两个坐在八仙桌上的人坐不住了,上前鞠躬后说:“老爷子哎,您老的身体真是硬朗!老爷子,您的意思是……” “意思很明朗,谁谋杀的狗谁知道,我说是谁就是谁,跑都跑不了。”说完利索地转身回屋了,刚关上门又打开补充说,“我警告你们,狗死了,拉出去埋了,要是大cao大办,还弄什么棺材,烧纸,搞迷信活动,我依法办了你们几个狗崽子。” 老京城油子正在郁闷时,又看见大门旁边,墙下的一堆行李。那是武老大的,老京城油子还没来得及处理。武老大跑后,过了几天,出租房子的居委会来人带着行李说:“人走了,我们也得租房子,可东西我们也不能私自处理。联防队的人说你和租户有认识,带给你吧。” 老京城油子带着他一帮哥们就用武老大的被子把狗包上,还把狗生前用过的东西也打了一包,另外又把武老大另的东西也单独打成包,一起装上车。老京城油子想:死了也找个垫背的,就当那个炸油条的给狗陪葬吧。 环路边上的一处紧急情况疏散场,和一个全开放的公园类似,只是少有人管理。这里还有草地,花坛,用于隐蔽的小山包小壕沟,几乎成了狗的公墓。老京城油子在几个哥们的沉痛的哀悼下,把狗和陪葬品埋在了一片树林里。 这一切让樊四的哑巴儿子看得一清二楚。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樊四到了埋狗的地方。父子俩儿仿佛盗墓似的,先后挖出三大包东西:一包里面是狗;一包里面是狗用过的东西还有主人放进去寄托哀思的物品;还有一包是当作陪葬品的武老大的东西。樊四把所的东西挑挑捡捡,感觉有用的或能换钱的,都拿出来先让哑巴先拖上三轮电动车上去,又啊啊几句,意思让哑巴观察一下有没有可疑情况。 樊四打开棉被看到狗着实下了一跳,这狗还穿着衣服,模糊的光线下,还真像个人。樊四来不及扒掉狗身上的衣服,弓着腰伸着头只有一只手留在身后拉着狗向大路边走。 三轮车停在对面路边的一个隐蔽处,哑巴正要向这边推来接应樊四和死狗。樊四被马路牙子绊了一下,又加上一只手在用力拉狗,手一松,一头冲上了马路中央。一辆越野车飞驰而来,被樊四阻挡了一下,车穿过飞起来的樊四,翻转起来。樊四越过车顶,摔在地上弹起一米多高又重重在落在哑巴面前。 越野车翻转了一圈又一圈,横在了路中央,有两只灯还在一闪一闪的像是鬼火。就在越野车撞飞樊四的时候,后面的一辆警车相差几秒钟就赶到了,前面的越野车一翻,后面的警车猛刹车打方向,冲进上马路牙子进入了绿化带,把横躺在马路牙子上的死狗从中压断,内脏挂了一车,断开的几半也飞了出去。狗头挂在了前面路灯杆中间的灯箱上,活像立体广告。警车翻了一圈就停住了,但着起了火,火势不大,还能看见压在车下的警灯闪着红光。 越野车是逃避检查被警车追赶的,它们已经在环路上跑了三圈了。越野车司机感觉这样绕圈子,怕天亮后堵车就得弃车而逃,突然打了个急转下了环路,后面的警车来不及反应开了过去。越野车司机刚刚要松口气,看到后面还有一辆警车追上来了,他懊恼没在环路上来个急刹车,让后面的两辆警车撞上。
樊四在哑巴的大叫声里,没有一点反应,不是他在现场亲眼看到,可能就认不出,这个五官缺失、四肢几乎零散的亲爹。哑巴被又一辆警车尖叫着冲上绿化带,后面两道轮胎磨擦水泥地面产生的烟雾,还带着火星四溅,惊得停止了哭喊。他抱着还在滴血的父亲,呆如木鸡。接着,又一辆警车飞驰而来。这是在环路上紧跟着越野车,由于反应慢了半拍,错过了出口,只好在环路上又转了一圈,赶了过来。这样的场景哑巴在电视上看过,立体式的展现在眼前时,他还不能适应。第二辆警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向哑巴这边走来。 警察像是对事故现场司空见惯一般,不慌不忙地看看一个活人抱着一个死人,胸有成竹地对哑巴说:“人已经死了,没有抢救的必要了,但还是要叫救护车的,必要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要有的。”哑巴扯着嗓子啊啊,让这个对事故现场经验丰富的警察吃了一惊,想道:能让活人变成哑巴,看来受到的刺激大大超越了承受能力,这样状态的人,什么过激的事情都容易做出来。警察退着离开了哑巴。 时间像挤压在一团,也不知道是过了一会儿,还是紧接着,警车、救护车、工程抢险车、事故处置车还有跟着来看热闹的车,鸣叫声四起,像是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哑巴也弄不明白警察比划的意思,抱着樊四不撒手。最后让两个警察把樊四从他怀里拉出来交给了护士,而他被两个警察架上了警车。 警察回到哑巴的住处,看到哑巴的媳妇还有两个小孩要照看,就放弃了让她到现场说明情况的企图。警察看到武老大,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装作非常专注洗狗内脏,好像根本不知道身边有警察一样。武老大听到警察命令他站起来,他可能是和哑巴交流产生了习惯,也许是他害怕突然到来的警察,一时不知所措,也啊啊了起来。警察一看语言不能沟通就动起手来,武老大终于说话了:“俺这就跟你们去,是不是狗的事啊,俺一看你们来了,就知道出事了。”警察踢了他一脚说:“你咋个这么啰嗦,快走!”武老大坐在警笛声阵阵的警车上,感觉像拉他上刑场一样的茫然。 武老大到了现场,看到这惨不忍睹的全景,走了几步就瘫坐在地上。这时,天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