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英明刘大师
刘瞎子想喊叫,憋了许久终于叫了出来:“啊——”伴随着这一声大叫,他感觉到后背上被揣了一脚。“你这个残渣余孽,吓我一跳。你还给我装死,憋了这么长时间。”伴着说话声,他感觉到又被踢一脚,正踢在腋下的肋骨上。刘瞎子五脏六腑俱裂,酸痛难忍,翻身仰面,张大着嘴喘气。 “快起来,快起来,你要是撒泼打滚,老子真给你一枪。”刘瞎子又翻了过去,趴在在地上。有人提着捆绑他双手的绳子,把他拎了起来。他能听到人群闹哄哄的声音,还有凉凉的风吹在脸上舒畅的感觉。 他意识到他没有死。 刘瞎子的确没死,他是陪刑的。这样近距离的感受死亡,是为了更强悍地震慑还不足以配上一颗子弹的犯罪分子。刘瞎子后来也没研究明白,这个伟大发明的专利权应该属于谁。 苦难是一所大学。对一个人如此,对一个民族也是如此,但是要看什么样的苦难,有些苦难可能会使一个人或一个民族走向更卑劣。 改革开放的风吹来,刘瞎子好比被打倒的老干部恢复了原职,从心眼里往外透着高兴。他的算命生涯迎来了春天,光明正大的掐指摸骨,笑迎八方善男信女。时值社会变革的大潮中,百花齐放,百业涌现,新困惑新问题大量产生,求签问卦与时俱进,所求之事也五花八门。刘瞎子感到知识不够用,穷其所有也力不从心。他决定拜师进修,在村子里消失一年,不远几千里投在一高人门下。高人也是个瞎子,胡须飘然,洁白无暇,头顶却如刚出土的黑陶,拂去尘诟,油亮如初,承载着千年的文化信息。这才真是个学问家。有些知识界的年轻人也模仿,装作有学问也把自己弄个秃顶,但肚子里却没有多少真东西。 刘瞎子修业已成,毕业论文是口述给师父听的。师父坐在八仙桌前的太师椅上,双目不知道是有意还是自然地紧闭着,双手掌心向上交叠于双腿上,长长的胡子挂在道袍似的的黑长袍前,像水墨画里的瀑布。 刘瞎子坐在堂屋左侧的板凳上,眼睛一翻一翻地配合着论文的起承转合。他的对面坐着两个师妹,虽是素颜,却透着发自灵魂深处的妖里妖气,年纪不大,三十前后的样子。像是监考官表情,一丝不苟地注视着刘瞎子。 刘瞎子论文的题目是《论解放思想下的算卦行业在当下所要解决的新问题与人们对未来迷茫的新走向的若干问题》,洋洋洒洒数万言,听得水墨画里的瀑布不停地上下抖动。论文完了,一师妹,给刘瞎子递去杯茶。刘瞎子不停地咂着嘴巴,称赞着茶的品位。他不光喝出了滋味,还喝出了师妹的感情。 稍稍休息,进入答辩时间。师父道:“一师一徒两瞽人。”刘瞎子答:“两男两女四半仙。”师父道:“徒儿,能否说成,半人半仙众师徒,何如?”刘瞎子答:“师父高见。”师父道:“世有男必有女,有上必有下,有夫必有妻,有东必西,万物之源只有两字——阴阳也。阴阳为何?道也,道也。岂不闻周易有语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发展才是硬道理。知识就是这么些知识,要学会变通,学会灵活运用,就能直面众生,为众生指点迷津,给他们梦想,给他们希望。” 答辩在刘瞎子翻了一下白眼点一下头,循环一百多次后结束了。两个女徒弟不失时机的夸赞师父。师父也不失时机地问两个女弟子:“两个徒儿,你们给刚才对答中的对联,出个横批吧。”两个女弟子有些晕,其中一个说:“师父口吐莲花,字字珠玑,句句暗藏天机,应接不暇。弟子如穿着内衣洗澡,只湿些皮毛,还未完全沐浴在师父的春风里,徒儿不耻瞎问师父所指哪个对联?”师父两个拇指转动,算出弟子没明白他的意思,一字一句地说:“一师一徒两瞽人,半人半仙众师徒。”另一个女弟子开口就答:“横批,男女四人。” 师父语重心长地对刘瞎子说:“徒儿,你学业已满。可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明天你就起程回乡吧。我们稍事休息一会儿,举行个毕业典礼,喝上几杯,一来对你表示祝贺,再者也为你送行。留出点时间,今晚你跟师妹们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可不能防火防盗防师妹,留一手啊。有道是,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师出同门,哪能没有儿女情长之心?杨柳依依,同窗惜惜,做些临别赠言的事吧。这样吧,你两个师妹的学业还有待提高,再等上半载几个月,毕业了,就派她们到你那里去实习。也算给你当个助手,不知徒儿意下如何?” “师命就是父命,父母之命,哪有违抗之理!徒儿感激不尽。”刘瞎子说完就跪着挨到师父脚下,说,“师父在上,受徒儿再拜。” 刘瞎子学成归来,俨然大师做派,在外人眼里更是高深莫测。第一个封刘瞎子为大师的,是林兽医。他送给刘瞎子的写着“英明刘大师”的锦旗,红底黄字,金光闪闪,挂在刘瞎子的办公公署的正面墙上,足足占去了墙面的三分之二。 看过锦旗的人马上对刘瞎子肃然起敬,称呼起刘大师来,再传染给没看过锦旗的人,很快“刘大师”便在水湾县境内传播,连同他的被神化的事迹一起,家喻户晓。各种传话像谣言一样四起,主要是说他得到了活佛的真传,或者是说他得到一个深山隐居道士的真传,那道士已经六百多岁了,已经修炼到不吃不喝也不死的境界。还有是说他得到一个国学大师的指点,后来被刘大师给否定了。因为刘大师听说过那位国学大师,特别是对传统文化中的周易类典籍的研究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那位国学大师解放后就自杀了,离得年代太近,很难被神化。 刘瞎子先是变卖家产在水湾县城里租了一套带院子的平房,作为他的施展技艺的场所,院门前挂个半米宽两米高的木头牌子,上写着:刘大师预测研究院。正对着院门的正房里的墙上挂着,林兽医送的一面写着“英明刘大师”的锦旗,和门前的牌子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刘瞎子和林兽医相识于乡间的一条小路上,那时正下着大雨。刘瞎子在水湾县城里走访了大半天,物色房子,费去了不少体力。回家的路,一个人独自摸索,更显得东摇西晃。呼呼啦啦一场大雨,兜头盖脑砸下来,棉布长袍前后两片粘在了腿上,他几乎迈不动步。林兽医披着一块塑料布,坐在牛车上晃悠,哼着小曲,不紧不慢,仿佛在欣赏雨中的景致。 林兽医去县城的兽医站给家养的一头小猪看病,顺便购买些兽药。牛车中央,钻进一堆杂草中,只露出头的小猪,让林兽医已经治了半个多月了,拉稀还是不见好。县兽医站站长亲自给小猪诊断,初步认定为林兽医下手太狠,芒硝的剂量过大,估计小猪的症状得半年才能好转。
林兽医把刘瞎子搀扶上牛车,像是捡了个东西,先拉回了家。 两人真是一见如故,到家更衣洗漱一番,盘腿坐在炕上。置一壶烧酒,两个炒菜,一盆热汤,彻夜长谈。 到了后半夜两人就成了亲兄弟。林兽医年长以哥自居,刘瞎子甘居哥下,就是弟了。 弟弟的事就是哥哥的事,林兽医心甘情愿协助刘瞎子在水湾县城把算命的场子张罗起来。刘瞎子在林兽医的包装下,就像泥塑镀了金,摇身一变成了预测研究院的刘大师。 刘大师的店铺一开张,就红火起来,以前让他算过的人都前来捧场。林兽医的热情招待和点化也起了垂帘听政的作用,不几天店铺正房的两边的墙上挂满了锦旗。锦旗上有的写着:气死诸葛亮胜过刘伯温;有的写着:天罡在世淳风长存;…… 刘大师火了。一年后,他才想起来师父说的让两个师妹来实习的事。刘大师费了不少周折,打探到了师妹的消息:师父带着两个师妹去一个大山里办修炼班去了,每年只收五百个社会名流,分两个班,由两个师妹一个带一个,师父是主讲法师。 刘大师这天特别想念师妹,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柳絮找上了门。刘大师一看来人和两个师妹其中的一个很相似,便有心收她做个帮手。不料人家主动,却要当徒弟。 刘大师收了柳絮后,转眼过了新年。他倾其所有买了一辆老爷车,苏联货。外观特点宽大厚实,就是粗糙点。刘大师总给人介绍说:“这轿车在以前只有国家领导人才能坐上,现在县长的车还是北京吉普,比这车低好几个等级。”刘大师雇了个拖拉机手给开车。不出门时,车放在院子里装点门面,司机充当保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刘大师新车上路的第一个远门,就是带着柳絮到养猪场慰问陈长工,又来到林兽医家。他准备着:成全陈长工和林兽医的二女儿的一段姻缘,还得让林兽医点化柳絮,和自己也成就一段姻缘。 柳絮坐上桌,林兽医说:“你俩什么时候把喜事办了啊?” 柳絮心里一惊:怎么林兽医也是阴阳八卦中大师级的人物吗?看样子已经算出来自己和刘瞎子同居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羞涩地低下了头。 刘大师说:“一切听从老哥的安排了。” 林兽医说:“弟妹,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佛说一切皆有缘,你和我老弟,不光有师徒缘,也有夫妻缘。” 柳絮看了林兽医一眼说:“一切听从老哥的安排了。” 这晚,刘大师和柳絮没有回城里,在林兽医为他们准备的一间厢房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