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关乎生死之时
闹了很长时间的企业改制,下岗分流,到了攻坚阶段,相继改变了水湾县十几家国有企业命运。当年轰鸣的机器突然哑巴了,变成了一堆废铁,让职工复杂心情混合成的的泪水,撒得锈迹斑斑,像刚出土的文物。改来改去改回了从前,而又少了从前的模样,弄成这个样子像个怪胎。许多的改革措施都是为职工着想,到头来伤害的又是职工。一些官员欺上瞒下,虚报浮夸,沽名钓誉,有一说十,有十说百,甚至无中生有,看似好的项目,建了拆,拆了建,一个和尚一个令,新官上任还折腾,有时候都不如原地不动。有些改制就是官商敛财的途径,竟打着“改革”和“解放思想”的幌子,冠冕堂皇,招摇过市,欺骗人民,欺骗中央。 最后一家化工设备厂,坚守着最后一块国有企业阵地。改制政策很难落实,一来由于工人众多,难以安置,而且口味较高,已经在其它改制完成的厂里的工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着实害怕自己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他们不希望几个钱就打发回家了,再者厂区面积又大,由于县城的大规模无计划的开发,现在所处的地点成为县城的热点地块,成了一块官商都在惦念的肥rou。多家投资商多次谈判,都没有结果。它成了领导心里最复杂的一块心病。上级多次下文,让加大改革力度,尽快完成改制目标,务必在一定的时间内使其退出国有序列。最后一再强调要安置好下岗职工,不要闹出上访等影响安定团结的事件来。 化工设备厂省属县辖,多头管理,权力利益交错,情况极其复杂,关系极度微妙。省市县多级工作组多次进驻工厂进行改制的指导工作,都没能取得明显的成效。这个难题让朴局长领导下的改制攻坚组采取多种方法攻克了。他们手法之多样,技术难度之高,让人叹为观止。化工设备厂就成了朴局长领导下的工业设备分局的直管企业。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期间也有小规模的上访事件,可这次原化工设备厂几乎全体职工围攻县委县政府大院,当属的恶性事件,影响极坏,处理不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化工设备厂改制的过程,袁书记是知道的。那时她还在副书记的位子上,还只是个配角。过程虽然曲折复杂,但最终由市书记会同江源市相关领导拍板交付朴图局长协助化工设备厂领导和投资商完成企业改制转型。 省属县辖的一个大厂,整合重组给一个省属部门的下派分局。分局领导承诺,整合工厂后,绝不减员,而且要增效,把所有职工都安排在厂里上班,工资翻倍。可工厂到手,几经cao作,最后变戏法似的卖给了一家地产商,开发起来房地产。表面上说是联合开发,做起了房地产生意。工人则集中于离县城十几公里外的山沟里,新建的工厂里,隶属于朴图局长所领导的工业设备分局。几年下来,新厂资不抵债,朴局长又是大刀阔斧地下岗分流,直到把工人全部推向社会。厂区买给了一个养殖户,改建成了养猪场。 工人算是彻底失业了,也算是从工厂里解放了出来,天天没事就堵在政府门前。政府主要领导都不敢来上班,把办公场所安排在宾馆里,非要来政府在院里,也不敢走前门,全走后门。弄得领导像地下党似的,得偷偷地开展工作。 除了外出打工、卧床不起的,化工设备厂两千多名职工分成五班,轮换着,一天四百多人,把政府一堵就是一个多月,可就是没看到一个领导。职工着急了,看着平静如水的政府大院一筹莫展。他们理解不了平时无所不在的政府,仿佛突然不存在了。怎么你找它那么难,它找你就那么容易呢?职工几乎快要丧失斗志,精神崩溃。 关键时候共产党员一个也没有站出来,而是由几个平时领导认为调皮捣蛋的职工,挺身而出充当了工人代表。他们带领职工向政府大院强行进攻,显然还缺乏大风大浪里的磨砺,没有深谋远虑,高屋建瓴的智慧。开始的几次他们还是运用了智慧,挑选了老弱病残的职工,以为调集来的守卫政府大院的警察会退避三舍。可警察的职责就是坚守岗位,他们的品质就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哪怕是枪打炮轰,也一步也不能退缩。职工一次一次进入政府大院找领导的愿望,被无情地了阻止了。面对老弱病残,警察站成几排一动不动,任凭老弱病残拳打脚踢头撞,决不还手。但受伤的还是职工。警服上,明枪暗器里一层外一层,不是铁就是钢。 最容易升级的就是内战,只要交上手,没有不往死里整的。职工的一方,在工人代表的策动下,及时调整了战略战术。把先头进攻的队伍换成年轻力壮的,试图撕破警察的防线。老弱病残在坐在大道上哭喊,一来为给冲击政府大院的先头队伍壮胆,再者堵塞交通,引起更多的群众围观。但效果并不显著,哭喊声带着悲凉,不但没鼓舞斗志,反而让先头队伍的人心弄得湿漉漉的,担心也会落个病残的下场。路上的车辆行人早已司空见惯,看都不看绕道而去,有人嘴里还骂着——净是下岗没事闲的,和政府干还有好下场。看着吧,早晚得抓进去几个,就都老实了。 工人代表也灰心丧气起来。他们把当初的制订的打算就是把政府挖地三尺,也得把领导挖出来的方案也忘在了脑后。几个混在职工人群中不明身份的人,对职工们劝说几回,职工队伍沉默了下来。 可也不能这么草草收场啊。不在这闹,回家也没事做,何况家里更闹心,生活少了保障,老人孩子没一个不满脸愁云,心事重重的。不知谁出的主意,职工们开始在政府门前静坐。坐困了就唱: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真理是铁,真理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来提神。 一边是列队整齐的警察,一边是黑鸦鸦东倒西歪的工人,战斗素养一看便知。 时间一长,成了习惯,职工们俨然如来上班一样。他们不管家住哪里,差不多都能在同样的时间来到政府门前。虽然像上班一样,可也得不到一点报酬。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工人代表,出钱中午的时候弄点吃的给职工垫垫肚子,弄几箱矿泉水解一下渴。总也没有回报,出钱的人也心灰意冷起来,觉得再花钱只能是冤大头。职工们自发地自带吃的喝的,自己的需求自己解决。说不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怎么着也不至于饿得晚上回家的力气都没有。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小商小贩带着水果汽水盒饭来推销,还没靠近职工队伍,就被值守的城管,追赶得好比猎狗追赶下的兔子,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
相持快一个月时,职工队伍中轮番开始一遍遍地喊叫:再给三天时间,如果领导不出面,马上挥师南下。我们去京城上访,到广场静坐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职工因事要外出,就让自己的丈母娘来替他静坐。老太太年岁也大,又加上也不是化工设备厂的职工,人生地不熟。女婿也粗心,没给老太太带点吃喝。别人喊什么,她也听不懂,唱什么也听不清。总看到有警察上来指指点点,吓得紧闭着眼睛,在冰凉的地上像打坐一样,一动不动。晚上,职工要收工回家了,有晚走的才发现老太太,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是腿坐麻了,起不来。上前来拉一把,一碰,老太太仰面倒下,腿还是盘着像打坐的一样。来拉的人是个岁数小点的老太太,也倒在了地上。职工们围过来,看个究竟,发现打坐的老太太已经死了,小点的老太太也晕了过去。 在这危难的时刻,袁书记带着县长贾正,风尘仆仆来到闹事的化工设备厂职工队伍前,进行面对面对话。各种因素把袁书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各种危险在考验着她,像是在薄冰上轻盈地跳舞,每一个动作都要特别小心,更要表现出从容,动作还不得变形,让观众感到美感来。袁书记早有防范预案,即使冰面出现裂缝,落水者应当是贾正。 贾正的工作轨迹一天都没离开过水湾县城。他就出生成长在化工设备厂,对厂子的各种情况熟烂于心,对把化工设备厂区当成商业房开发的地产商也是熟烂于心。 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刘小五,在水湾县城俨如比党政领导的知名度还要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还真以为刘小五就是他们的书记或是县长。在刘小五的朋友圈子里,有人还真书记、县长地称呼他。刘小五也不含糊,有时候干脆说自己就是政府,但如有政府人员在场,比如贾正在,为了区别真正的政府,强调自己是第二政府。 贾正早就深知,难以躲过一劫,必须拿出百倍勇气和谋略去面对。只是事情的发展和预案出入过大,让他痛下杀手,拼死一搏,除掉了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刘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