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人的家
作为冬木市另一面的深山町，并不像外地人第一眼看到的新都那样繁荣发达、灯红酒绿，恰恰相反，它就像是个不肯跟着时代前进的倔老头一样，浑身上下充斥着古老、守旧与落后的气息。不论是紧挨着的老式二层民宅也好还是颇为狭窄且密布如蛛网的巷道也罢，这个与新都仅一桥之隔的地方看上去都让人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昭和中期（四五十年代）的旧日本。 比起新都来，深山町显得守旧且不合时宜，买东西不方便，自来水和电力的中断频率也颇高，更别提出行的麻烦了。 然而此时十六夜走在深山町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却由衷的感到亲切与熟稔，以至于遇到精灵、被凛和伊莉雅回绝的这连续两件坏事儿带给他的糟糕心情也被扫空了大半。 “莎莎，等会儿到我家里不要拘束哦虽然家里可能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毕竟穹乃那丫头的家务能力为零，所以冰箱里大概没有足够的食材为你们准备晚饭……不过至少，茶水还是管够的，到时候可要让你见识一下我冲茶的水准！我跟你讲，我在学校的时候可是……”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十六夜的心也越来越鼓噪，他兴致颇高和兀尔德聊起了一堆有的没的，而兀尔德只是温柔的笑，安静的倾听着自家的王那些没头没脑、散碎且絮叨的话。 她很难理解这种心情，毕竟她的童年和家，都早已湮灭为回忆中的灰烬了，而那些在她幼时闪着光的温柔的人们，也早也不在了。除了在诺恩之泉得到的两个meimei以及眼前这位既像她恋人又像她弟弟的王，她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思念，而且也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了。 如果把这些说给自己的王听的话，想必他一定会为自己感到悲伤吧，因为兀尔德很清楚，他就是这样温柔的人——所以他其实很容易受伤。 但是偏偏他又喜欢一个人抗住所有的事情、而且心智尚不成熟，不，与其说不成熟，倒不如说是在某个层面上相当的天真幼稚……兀尔德很清楚这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是何等致命的弱点；并且她也同样很清楚，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而言，一个不够成熟的、掌握着神力的弑神者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但是兀尔德相信他。并不是作为臣子对王者的信任，而是对于两仪十六夜这个人的信任。她相信这个有着宝石般璀璨的心灵与纯白剔透的灵魂的男孩子，终有一天会成长为万民称颂的英雄与王。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诺恩之泉的三姊妹必会不惜一切的守护他！ 至于王上和薇薇的那点“小”矛盾，在即将到来的时代浪潮面前，大概很容易就会像春日的雪那样消融吧。 “莎莎，你看，那边那个就是我家……”十六夜没注意到兀尔德的心事，无意识的拉着少女的手指给她看，“你看，有很高的门槛还有很少见的木质院门的那个——” 兀尔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被围墙围起的院子，而且确如十六夜所说，有个很少见的上了清漆的木质院门。 在入夜后路灯的映照下，门楣与台阶影影绰绰，像是某种潜伏在夜中的活物。兀尔德摇了摇头，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在想什么呢？ “有坏东西。”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公主”夜刀神十香开口了。她自从港口出来就一直低眉顺眼、沉默不语，即使是十六夜展现了那神迹一般的“权能”，也没有让她多说什么。 十六夜偏过头，看着十香澄澈如紫水晶的眸子，原本躁动兴奋的心情竟慢慢静了下来。 “你说，坏东西”十六夜皱着眉问，“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这里有——或者是曾经有过什么不好的东西。”十香的回答很简单，但是十六夜却不敢因此而掉以轻心。 他并不能完全相信一个精灵的话，但是其实他也知道，十香并没有必要编这种谎来骗他。 他环顾四周，只看到了寂静无人的街道、灯光黯淡的路灯以及……少年脸色猛的一变，他的视线几乎透过院墙，然后看到自己心心切切念着的家竟然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光！ “砰！” 院门应声而开，毕竟无论如何，一扇小小的木门都不可能拦得住一位焦躁的弑神者。十六夜收回自己伸手推门的手，踏入了自己阔别大半年的卫宫宅庭院。他环顾四周，皱了皱眉——这儿除了院墙边他种的那些个花花草草都枯萎了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月光如霜。 “王上” 兀尔德轻轻出声，“这里，似乎没有人” 十六夜咬了咬唇，走到了玄关前拉开了门。 随着“吱呀”的一声，门打开了。出现在十六夜面前的是熟悉的走廊，木质地板踩上去有些冰凉，毕竟卫宫宅并不没有“暖气”或者“空调”之类的玩意，所以走廊中的空气显得有些寒冷和沉闷。 走廊里漆黑且冷清，没有丝毫人气。的确，就和兀尔德说的一样，没有任何有人存在的迹象。 穹乃呢？自己的meimei呢？ 十六夜心里焦躁了起来，自家的meimei在这个时间点能跑的到哪去十香说的“坏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他脑中闪过数种糟糕的可能性，但是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 也许穹乃只是去同学家借助了一晚也许她有事外出、留在外面回不来 十六夜走到玄关前的鞋柜前摸了摸鞋柜上方，拿到手前借着屋外的月光看了看——并没有灰尘。这样看来，至少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家还有人照看。 少年心下稍定，摸索着打开了玄关的灯——炽白色的日光灯立刻亮了起来，把走廊和玄关照的亮堂堂恍如白日。既然日光灯亮的起来，这样看来，电费也有正常的交着。 “莎莎，先进来吧。还有那个精灵，你也是。”十六夜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个头绪，干脆先招呼了一声外面站着的兀尔德和夜刀神十香，然后一个人进了客厅。 拉开客厅的纸门，十六夜踩着富有弹性的榻榻米径直走向了客厅中央裹着棉被的被炉桌，他把手伸到了被子下面，轻轻打开了被炉的开关。伴着开关扭动的咔哒声，暖烘烘的热气在被炉桌下扑散开来。 可喜可贺，被炉还能用。 如果穹乃在的话，这会儿她一定是第一个把自己塞到被炉下面的人吧…… 十六夜一边这样想着，一转头，却看见兀尔德和十香都一脸迷惑的站在客厅门口。他只得又指了指被炉桌:“喏，先坐在它旁边，盘起来坐，把腿部塞到下面……” 在十六夜如此这般的指导了一番被炉桌的使用方法后，兀尔德首先掌握了诀窍——当然实际上这压根不需要什么诀窍——金发少女刚把腿塞到被炉桌下面，立刻就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好暖和……棉被软软的……” 而十香本来一脸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当然这是好听点的说法，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摆着一副死人脸进行非暴力不合作——在她把腿塞到了被炉下面之后，竟然也情不自禁的哼哼了一声。 由此可见，冬天的被炉和夏天的西瓜一样是所有生物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