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异质的少年

    “甜品……吗？”十六夜大概没想到茉荷会提出这种要求，所以微微楞了一下，然后他很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如约的。”

    “干嘛这么严肃，还板着脸的……啧啧，对神种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茉荷啧啧有声的绕着少年转了一圈，好像在买东西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明明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孩子，性格却这么差。”

    “因为是约定。”十六夜淡淡的回答，“所以自然严肃。而且，不论我是不是板着脸，我大概都不招人喜欢。”

    十六夜说这话的原因，茉荷自然很清楚。作为“月之瞳”附近所有白精灵以及兀尔德三姐妹的老师，茉荷也扮演着“知心jiejie”的角色。这些天不论是白精灵的诉苦也好，还是薇儿丹蒂的破口大骂也罢，无一例外都把矛头指向了洋馆里唯一一位男性。

    什么“暴君”啦（薇儿丹蒂语），什么“吸血鬼”啦（虽然这是事实），什么“没见过雌性的下流胚子啦”（还是薇儿丹蒂语），并且白精灵女仆们一致表示那是个可怕又讨厌的人，好色又能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位所谓的王能赶紧离开等等……的的确确，从这些背后的小议论来看，少年完全不招人喜欢。

    但是，茉荷却清楚这是有原因的，圣兽种的兽性是格外难以应付的，这个少年能抵抗住兽性的侵袭，尤其是在那么一个“没有人能反抗他”的环境里仍然坚持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这已经称得上了不起了。

    想到这，茉荷不禁有些可怜这个男孩子。在这个年龄段，男生被女孩子冠以“好色贪食”这种头衔、还被集体嫌弃，不论哪样都不是让人好受的事情。

    但是少年居然既不辩解也不生气，居然就只是默默的接受了这一事实，甚至还主动从洋馆里出来了——十六夜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迷路，茉荷可是清楚的很。在白妖精森林，当你潜意识里“不想回去”的话，自然就回不去了。

    这说明，这孩子心里一定是觉得，这些全都是自己的过错，因此才不想回去。

    想到这，茉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

    想想看，一个有着世界上最顶尖最强大能力的人，如果他想要什么，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他。

    他犯的错根本不是错。

    甚至他也知道，自己被应该服从自己的人嫌弃、讨厌。

    可是他居然就这样把错都归咎于自己。

    这不正常。

    另一边，十六夜还在说着。

    “我也不是喜欢板着脸才板着脸，也不是讨厌人才说话态度差。”他解释道，对于独角兽，他似乎没有太多戒心，所以也很难得的说多了些:“只不过，不显露自己感情、和人保持距离，是有必要的。”

    “有必要的”茉荷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不论是显露感情还是与人接近，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暴露自己的弱点。”少年淡淡的又认真的道，“我想变得强大，无懈可击的强大，不必承受失去痛苦的强大——”

    “……”茉荷一时失语。

    她明白少年的想法其实很幼稚，但是却无法开口反驳。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极端的想法呢？

    她有心劝劝，但是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果说这也叫中二病的话，那毫无疑问，是最让人笑不出来的那种中二病。

    因为这个“中二病小孩”的力量，称得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事实上，现在唯一能把十六夜掰正的大概只有两个人。姬丝秀忒，以及穹乃——可是偏巧，这两个人都不可能出现在白妖精乡。

    十六夜倒是没想太多，他只是很正常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茉荷内心的那些纠结，而是问道，“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茉荷因为这没头没尾的问题而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少年大概是在问，“什么时候开始帮我压制圣兽种的兽性”，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太阳正在缓缓西沉，天空中映着一片橙红色的火烧云，煞是美丽。

    “今天晚上吧。”茉荷暂时抛却了脑中那些有的没的，开始考虑正事儿，“圣兽种的兽性是很难对付的东西，我刚才说过吧？比起其他种的神灵的影响，圣兽种的兽性要直接的多，也明显的多。但正因为如此，圣兽种可以用一种特殊的办法应对——”

    “我们可以依靠仪式将圣兽种的兽性汇聚起来，这样的话，它们将短暂的形成意识——简单来说，就是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压制你、诱惑你，直到你被它吞噬，或者干脆融为一体。但是它实际上也不过是残余的圣兽种的精神在你体内的死灰复燃，只要撑过那一会儿，它就会元气大伤，这时你就可以彻底压制住它，不受它的影响。”

    “这听起来很危险。”十六夜轻轻皱眉，“如果我被吞噬会怎么样？”

    “那你的行事风格就会更偏向兽性的一面。”茉荷耸了耸肩，“怎么说呢，的确有些危险吧，不过放心，我会借着沫沫——就是湖仙女——的力量对圣兽种进行压制的，一旦你抵抗不住，我就会将那股兽性打散。这个过程可以重复很多次，直到你成功为止。”

    “是这样啊。”十六夜表示明白，“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收拾屋子。”茉荷回答，“这些屋子很久没有用了，虽然常有家妖精（注）和白精灵过来帮忙打扫，不过总归还是要再收拾一番。”

    说到这，她眨了眨眼睛，“你闭一下眼睛。”

    十六夜有些不解，但是也没多问，老老实实的合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是木门吱呀的打开又合上声响。

    屋外传来了茉荷的声音，“喂，睁开眼睛吧！”十六夜睁开双眼向屋外看去，只见一匹独角兽正趾高气扬的站在河畔昂头走来走去，“小家伙，收拾房间这种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散散步!”说到这里，独角兽露出了一个很鸡贼的笑容，“不是我不想帮忙，可是马是没办法收拾房间的!你要体谅我哦！”

    十六夜一愣，然后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我知道了。”少年这么说，然后心里开始盘算着缰绳和马鞭的事情。

    茉荷与十六夜都没发现，一人一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刚遇到的时候那么紧张而充满火药味了——虽然只是茉荷单方面抱有敌意，因为那时，茉荷可实在听了不少关于少年的坏话，先入为主之下，自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只是不过一会儿，她居然就已经像是朋友一样和少年开起了玩笑——

    这该说是独角兽天生就亲近人呢，还是该说十六夜很容易被亲近呢？

    或许，两边都有。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作了数百年的白精灵老师兼职保姆的独角兽，在听了少年的话之后就明白了“这个孩子并不是坏孩子，而是一个稍微走错了路、需要人照顾和关心的小家伙”这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