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别
客室。 十六夜变成的金色蛋状物被小心翼翼的放在软垫上，姬丝秀忒坐在巨蛋前的矮几旁，托着腮有些苦恼。 要跟这小鬼留下些什么话呢？叮嘱他小心这些魔术师？叫他不要因为对方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丢了魂？提醒他要常常想想自己、不要忘记尊贵的威严的可爱的姬丝秀忒大人？ 虽然姬丝秀忒也确实很想说这些，但是总觉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那，就从头开始说吧。 这么想着，姬丝秀忒开始以娟秀的笔迹在光滑的信签纸上书写着。 “吾之眷属，见信如唔。” “首先呢，妾身要恭喜汝，成为了完成弑神之伟业的稀世的强者——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的、同样完成弑神之业的魔王，算上汝大概也只有八位而已。关于这其中的意义，想必自然会有人告诉汝的，因此呢，吾也不再多赘述了。” “在这里，妾身要对汝说的是——对不起。” “抱歉啦，妾身亲爱的眷属，妾身可爱的、深爱的、最爱的小鬼——妾身啊，要先离开一会儿了。” “吾啊，其实呢，早就想死啦。想着，再最后旅行一站，就去找个风光秀丽的地方一直睡下去。” “汝知道么，漫长的生命一直孤独一人的滋味？” “吾曾经遇到过一个有趣儿的东方人，他告诉我一句话，让吾想想是怎么说的来着……啊，是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吾啊，是永远都无法与人白首相伴的啊。” “短命种和长生种永远是活在两个世界的生命。汝等以为是一生、是永远的事物，在吾看来，却只是回首一瞬而已。” “吾漫长的旅程中，虽然也曾遇到过想着一起陪伴下去的孩子，可是那孩子终究还是想以‘人’的身份死去。” 那时候，那个孩子是怎么说的呢。 太久了，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是很幸福的流着眼泪的在跟自己说着什么。 笔尖继续流畅的在光滑的纸面上书写。 “最开始遇到汝的时候，汝这小鬼一副忧心忡忡眉头不展，却又坚定无比的样子。” “那时候妾身就想，要是能看到这小鬼笑一下，那会不会很好呢。所以妾身很努力的在跟汝开玩笑，结果呢，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笑了，但是妾身知道哦，汝心里一点一点，都没有笑啊。” “本来以为，吾与汝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在吾觉得，就这样死掉大概也不错的时候，汝却救了那样的吾，那样的救了吾。” 姬丝秀忒笔尖一顿，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满心以为会就那样死去，结果在最绝望的时候，却有那么一个凡人的小鬼愿意牺牲他来拯救自己。 献出了所有的血液，只为了救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说到底，那孩子也太过失格了。 无论做什么，都会把过错和责任堆在自己头上。 把别人看的比自己更重要，把自己看的一文不值—— 但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得救吧。 但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没法放着这孩子不管吧。 无法放着不管这件事。 “汝知道么，眷属这种东西，妾身还是第二次做哦。” “当时想着，啊，吾终于也有后辈和家人了呐。” “所以，汝让妾身先离开的时候，妾身怎么会答应呢。结果，一直不停的战斗——吾就只是被汝保护着，妾身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也未拖累汝，但妾身身为汝的长辈，居然就只能那样看着。” 看着他浴血奋战，看着他奄奄一息，看着他悲痛嚎啕，看着他戴上漠然的面具，把心披上厚重冰冷的铁甲。 到头来，自己作为长辈，也是失格的。 “妾身有很多的名号啊，什么怪异之王，什么祖，什么冷血的热血的铁血的吸血种。” “威名赫赫。” “——结果，却被汝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吾也只能被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但也正因为如此，吾才不能容忍这样被后辈保护着的自己啊!” “所以，要去修行了哦。妾身。” “不过放心，吾还会卷土重来的。到那时候，说什么也要把汝这小子绑去与妾身一起周游世界——” 写到这，金发的美人儿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她好像看到了在阳光灿烂的某一天，自己忽然出现在那小鬼的身后，将他一把搂住，任他挣扎也不放手，就那么把他拖到自己的小甲壳虫里，带着他四处旅行。 荒野上的漫长无人的公路，五光十色闪烁着霓虹的大都会，深山森林中的啾啾鸟鸣。 想和他一起去看。在把他变成眷属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可是那个小鬼，在猝不及防间，就变成了那样的家伙了啊。 弑神者。魔王。Campione。 注定与神祇厮杀血战，注定拥有赫赫威名，注定成为一方王者的存在。 身为上辈的自己。身为下辈的父母亲人、伴侣友人以及守护者的自己，要怎样才能帮得上那个小鬼呢。 仅仅靠着心愿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姬丝秀忒数百年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对变强无比渴望的时候。 那么，就放手去做吧。姬丝秀忒可不是什么废物，她是怪异之王，是吸血种的二十七祖之一——有什么是她想做而做不到的呢？ 她继续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那时候，妾身一定会变得让汝说不出话的强大哦。” “不会再像那样，只在汝的影子里看着汝流血了。” “到那时候。” “无论是欺负汝的人，还是汝想欺负的人——” “吾都会帮汝，碾压殆尽。” “——汝的主人，姬丝秀忒·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哈特昂德·布莱德，汝最最伟大、最最美貌、也最最强大的忍姐。” 金发金瞳的美人儿放下了笔，站起身来，轻轻摸了摸身后巨大的金色的蛋。 该告别了。 该说再见吗？ 不。姬丝秀忒想。 就这样离开吧，就这样，好像只是出门去帮这孩子买些点心回来一样，很快，很快就能再见。 姬丝秀忒转身，拉开房门。白妖精乡和煦中带着淡淡彩虹的阳光照在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忍下心身上，日光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她只是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微微把手平遮在眼前，好像有点受不了阳光刺目。 晶莹的水滴顺着脸颊滑到翘起的嘴角上。 真是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可是，怎么会这么舍不得呢？ 她轻轻动了动唇，不似告别的话语轻飘飘的从唇缝间流落出来。 “那，小鬼。” “妾身出门啰。”